113 ,晨曦之瞳,5-6(37)

前,霧氣自動散開,露出黑影的真面目:一座由齒輪和蒸汽機構建的機械鐘塔。

咔噠,咔噠,咚!

天頂傳下指針響亮的轉動聲。随着時針鈍響,天際驀地潑下黑墨,将絢爛的紅淹沒,空中一片黑暗。分針往前邁了一步,只見黑夜裏又亮起無數星辰,指針咔噠,群星閃爍,好像約好了似的,鐘聲和星星都按着節奏表演,默契十足。

耶若仰望了一會星空,輕身飛起,落到晨昏塔的頂端。

晨昏塔頂有一座古樸的閣樓。閣樓分為兩半,一半懸着紗幔,一半完全暴露在空中。

耶若立在閣樓對面的高空管道上,遠遠望了一眼,發現那邊的紗幔裏端坐着一道人影,露空的另一邊還坐了三個人。

耶若當即明白:有客人來了。

閣樓裏,三位客人坐在枯草蒲團,一人在前,後左右各坐一人。

三人面向臺階,臺階向上綿延,沒在缥缈的紗幔後。其他三面都被閣樓的鐵藝栅欄圍了起來,栅欄下擺滿木質的矮花欄,欄中開滿潔白的雛菊。

坐在前面的客人樂呵呵笑道:“塔主真是貼心,剛剛本宮瞧着花欄裏還是雪絨花,一眨眼就換上雛菊了。”

仔細一看,這位客人面容姣好,紮着兩條長長的馬尾,頭上戴着雛菊花環,不是葛天寅是誰?至于她身後跟着的兩位,正是岐子蓮和假冒商君的朔君。

紗幔後的人影一動不動,傳出溫雅的男聲:“能夠得到寅公主的贊賞,鄙人十分高興。”

葛天寅用食指挑一挑雛菊的花瓣,說:“我猜在我之前來找您的那一位是霜吻雪國的女王吧?”

“是的。”

葛天寅說:“霜吻雪國荒蕪數百萬年,一夜之間複活重生,塔主您不覺得這事太過蹊跷?”

塔主道:“不知這可是寅公主此次要問鄙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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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天寅忙道:“不不不,一個人十年只能問一個問題,我才不會把機會浪費在這種事上!”

塔主似乎輕輕笑了一聲:“公主請提問吧。”

葛天寅的神情嚴肅起來:“是這樣的,這件事說來有點話長。”

“鄙人時間很寬裕,公主只管放心講。”

“好。”葛天寅想了想,說:“我找了幾個本領不錯的朋友去了魔道的妖蓮遺址幾次,發現魔道帝尊妖蓮紅蛇的封印似乎被動過......”

“嗯。”

“按理說妖蓮遺址的魔氣是任何人都無法靠近的,很多年前我哥哥也去過,連他都無法觸碰遺址外圍,可是現在我和我的朋友都能潛入遺址地宮,這很奇怪。”

“公主是想說,妖蓮遺址的力量在逐年減弱?”

“不錯。”

葛天寅和塔主認真交談着,岐子蓮坐在後面蹙着眉,眼神複雜地打量紗幔後的人。

朔君做着唇形問她:怎麽了?

岐子蓮用唇語回道:很奇怪,我總覺得這個塔主給我一種非常非常熟悉的感覺。

朔君問:你認識晨昏塔主?

岐子蓮說:這是我第一次來墟天,不可能認識他,所以我才很困惑。

葛天寅繼續和塔主的對話:“魔道帝尊真被封印在妖蓮遺址下方,遺址的力量不可能減弱,所以我懷疑妖蓮紅蛇根本就不在遺址裏,或者說她被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塔主悠悠道:“嗯,的确有這個可能。”

葛天寅眉頭深鎖:“如果妖蓮紅蛇真正的封印不在妖蓮遺址,那麽她在哪裏?如果妖蓮紅蛇是被人轉移了,那麽是誰解開了封印,又把她帶去了哪裏?如果紅蛇是自己蘇醒的,那麽......她現在在哪,為何會複蘇?”

塔主耐心地聽她講完,溫柔道:“公主,你只能問一個問題。”

葛天寅整理一番思緒,定定神,問:“妖蓮紅蛇在哪裏?”

紗幔後塔主的身影做出動作,他擡起胳膊,指向西邊的冷月:“去尋找真正永生的神話吧,在碧綠的彼岸,生命的希望将對所有子女張開溫暖的臂膀。”

葛天寅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若有所思地低聲喃喃:“墟西不死國?”

塔主淡淡地笑,沉默片刻後開口:“公主請回。”

臨走前,岐子蓮頻頻回頭,總是覺得這個塔主給她的感覺太熟悉了,百思不得其解。

見客人走了,耶若笑着走到塔主身邊。

塔主整理耶若耳畔的流蘇,耶若從果盤裏拿了桃子:“謝謝主人。”

晨昏塔主是一位俊朗的青年男子,穿着深黎長服,用金鑲玉冠高高束着深棕的長發。

男人問耶若:“你去看藍白條了?”

“是的。”

男人微笑着彎起眼睛:“也看到明絮小姐了吧?”

“嗯,很漂亮,就像天師尊上說的那樣。”

男人還要說什麽,忽然向外望去,嘆一口氣:“哎,看來今夜注定不得安寧。”

耶若一臉困惑,聽到一聲野獸咆哮,接着一頭猞猁撲上來,抓破了紗幔。

來者一臉傲慢,嘴角挂着不羁的笑。

阿猙一手握着拳頭,挑起染着橙紅的眼角:“晨昏塔主?兩千年前我跟塔主是好朋友,怎麽沒見過你?”

男人讓耶若坐到後面,指指身旁的蒲團:“姑娘先請坐。”

阿猙昂起下巴:“不必了,就這樣吧。”

男人問:“請問姑娘有什麽事。”

阿猙說:“我叫阿猙,與人交往先報姓名是常識,懂嗎?”

男人低聲一笑:“恕難從命。”

阿猙喝一聲,用手捂住半邊臉,周身放出青光,然後在男人震驚的目光中慢慢拿開手,露出眼睑下鴉青色的菱形符文。鴉青菱符,那是傳說中鴉青使徒身份的标記。

耶若驚呼一聲,攥緊男人的垂袖:“主、主人,這是!”

男人鎮定半分,謹慎地問:“請問閣下與‘鴉青’有何淵源?”

阿猙哂笑:“淵源?”她抓住男人的衣領,啞聲道:“你這只小狗,以為跟着遙塔天師雞犬升天修成大境我就認不出你了?”

男人看進她灰色的眼珠:“你是......”

阿猙猛地放開他:“我告訴你,你們大主子遙塔天師的身份都是我賞的!沒有我,你們算什麽?”

男人和耶若都沒了聲,靜靜看着她。

阿猙忽的失落起來,自語道:“想當年,遙塔密令是我得到的禮物,我把它給誰,誰就是遙塔的守塔人。後來我把它給了一個現世的凡人,但是他不懂得密令的珍貴,不珍惜。我很生氣,把密令收走了,然後藏起來。可是沒想到千年後他的後人還是繼承了遙塔天師的位子......”

阿猙轉過身:“不過這都不重要了。只要在遙塔天師身邊,就有可能見到‘那邊’派來這個世界的使徒,對吧?”

男人皺眉不語。

阿猙大聲問:“是不是?!”

耶若站出來,拉開她:“就算是,也跟你沒有關系!”

阿猙嘶聲力竭地吼叫:“帶我去遙塔,我要見遙塔天師!”

男人摸摸唇緣,說:“看來你跟我家主公還有鴉青使徒确實有很深的淵源,相信天師尊上也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你。”

阿猙一臉戚戚:“只要能打開召喚使徒的道禦官封印,這絲元神剩下的一百年,我不要了。只要能再聽師父叫徒弟一聲小玉,我什麽都不要了......”

男人和耶若交換一個眼神,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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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空島的羽神殿裏,三個人呆呆坐在原地,目瞪口呆地聽西弗珈珞慷慨激昂地講完了一段激動人心的故事。

就在不久之前,阿絮還對着慕常羽咄咄逼人,但在聽完故事後,她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準确來說是懵了。

西弗珈珞把西弗祖上傳下來的關于‘摧毀葛天的英雄’的預言從頭到尾完完整整地講了一遍,那叫一個激情澎湃。

不過估計西弗珈珞的語言表達能力有待提高,慕常羽暫時還沒理清整個預言的關系,正在掀着眼皮摸索。阿絮聽倒是聽懂了,只是整個人有點懵,還在回魂中。

最清醒的是蒲牢。

蒲牢用極其簡介的語言概括了西弗珈珞用了一個時辰才講完的預言:“總而言之就是說,想要徹底摧毀葛天城,預言的英雄必須找回被葛天始祖分離的‘言’能力和‘靈’能力,實現完整的言靈術,并且得到庫庫爾坎的自然之力、妖蓮紅蛇的原始之力、生之碧湖的生命之力還有道禦官的某種奇特力量。”

慕常羽拍手:“啊,就是這個意思,秋寧姐怎麽一說我就徹底弄懂了。”

西弗珈珞當即黑臉:“你自己聽不懂怪我講的不清楚?”

慕常羽顧左右而言他。

阿絮緩過點神來,碰碰慕常羽:“咱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怎麽,你還不解釋遙塔密令的事?”

慕常羽一臉為難,糾結了很久才答應:“好吧,我把我能說的都告訴你們。”

作者有話要說: 【公告】

315章(上一章)已經修改完畢,改動很大,還請看過的親親重新浏覽一遍哦。

對文中有任何疑問請留言,麽麽噠(*^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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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索梳理]:為了弄明白從姜家得到的眠葬魂髓和阿絮類似夢見的預知能力→尋找西弗→得知西弗聖物“十六連環星雲紋咒”和寶物“遙塔密令”被搶走且與愛莎血族有關→确定盜賊是愛莎王→發現愛莎王是被人指示的且幕後主使與九柱圖有關→阿絮找到了九柱圖和慕常羽的聯系→确認幕後主使是羽神慕常羽→得知慕常羽真正想要的是遙塔密令→追問遙塔密令的秘密。

☆、Ⅳ窮極遙塔篇23

慕常羽說,要道清遙塔密令的原委,必須從“深藍造世”的神話講起。關于“深藍”的傳說,以前昊天帝姬也給阿絮講過。

傳說“虛無”中有一種原始能量,它具有構建世界和創造靈物的能力。因為這種原始能量散發着深藍色光芒,所以“造世”裏的“造物”都敬畏地稱呼它為“深藍”。

此外,虛無裏還游蕩着另一種與深藍能力相當的原始能量。這種能量呈現出鴉青色光芒,故稱“鴉青”。

接下來,慕常羽的話題轉到造世的結構上。深藍的造世多屬于同心球結構,層層包裹,每一層為一階造物的載體,稱為“界層”。

界層由內而外突破,進而擴張,進化擴張後的原界層在外,被淘汰的造物滞留在內,形成新的低階界層。因此,造世的界層數量越多,位階越高,實力也越強。

但是,不論一個造世的界層如何擴張,其最高界層始終是初始界層,即該造世的能量之源——“深藍仆從”的搖籃,望若浮址。

緊接着,慕常羽又講到深藍仆從和造物的關系。

深藍授予仆從“魂力”和“靈子”,分別象征“精神”和“物質”,且被授予的魂力和靈子永不枯竭。深藍仆從分為兩大種族,一為“長生”,管理魂力;一為“天人”,管理靈子。長生族世代承襲葛天姓氏,天人族根據長生的祈福起名。

聽到這裏,阿絮若有所思道:“依照這個神話推測,我們世界最高的界層是第四空無紀,空無紀時代居住有長生和天人。”

蒲牢附和:“的确,神史最早的記載就是空無紀,不過僅僅提到空無紀三個字,別的什麽也沒有。”

阿絮說:“說到這,我隐約記得昊天跟我講過,鴉青使徒會在‘望若浮址’和下級界層間修建遙塔,用遙塔分離深藍仆從和造物。對了,她還說‘遙塔密令’是用來選拔‘遙塔天師’的,好讓遙塔天師看守遙塔。”

慕常羽聽了阿絮的話,神情變得古怪,盯了她一會,點一下頭,說:“嗯,是這樣的。”

阿絮問慕常羽:“你那麽想要遙塔密令,難道你是遙塔天師?”

“不是。”

“你想搶遙塔天師的位子?”

“也不是。”

阿絮問:“那你為什麽要費勁心思地搶遙塔密令?”

慕常羽把視線移到一邊,小聲說:“我必須得到它。”

阿絮知道慕常羽肯定不會往下說了,暫時不再追問,只當把遙塔密令寄放在慕常羽那裏,倒也算安全。比起遙塔密令,更重要的是十六連環星雲紋咒,而慕常羽已經答應把十六連環給阿絮,這就夠了。

不知為何,每次聽到深藍和鴉青的傳說,蒲牢心裏都會沒有來由的不安,甚至恐懼。

蒲牢兩手握在一起,輕輕搓動,抹掉手心的虛汗,開口時嗓子有點嘶啞:“那......創世的‘藍’,是真的......?”

那......葛天族的傳說是真的?阿絮诏谕之契的身份不是憑空捏造,犧牲阿絮真能召喚出深藍仆從“長生殿”?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她們注定......

阿絮一眼看出蒲牢的心事,沉着道:“我相信鷺海之外有通向空無紀的遙塔,也相信空無紀有超乎想象的強大文明,但我絕不相信‘深藍創世’。”

蒲牢嘴唇發白:“是嗎?”

阿絮堅定道:“我認為‘深藍’和‘鴉青’都是被後人無限神格化的強大文明,它們也許存在于空無紀,也許存在于空無紀和太古紀的交替時期,但最後都湮沒了。”

蒲牢知道自己的胡思亂想毫無意義,只能順着阿絮的思路往下走,也只有這樣,才能讓她找回一點點冷靜。

西弗珈珞在一旁做着筆錄,彈彈紙頁,說:“結合小羽姐姐的神話故事,西弗的預言更清晰了。”沉眉看向阿絮:“我們必須盡快找到妖蓮紅蛇、生之碧湖,還有那個神秘的道禦官,時間拖得越久,風險越大。”

蒲牢應道:“葛天城那邊遲早會動手,我們必須趕在葛天黎前面。”

這時,慕常羽突然問阿絮:“鴉青使徒和遙塔的事,你聽誰說的?”

慕常羽抓住了阿絮的手臂,臉上震驚又困惑,看起來很緊張。

阿絮奇怪慕常羽怎麽有這麽大的反應,狐疑道:“現世的神皇昊天帝姬,怎麽了?”

慕常羽咬嘴唇,屈起食指劃動下唇:“不可能,‘深藍創世’和‘鴉青使徒’的詳細內容只有我和葛天王族知道......”雙目圓睜,看着阿絮:“昊天帝姬是怎麽知道的,她還跟你說過什麽?”

經慕常羽這樣一說,阿絮也覺出一點詭異來。

阿絮仔細回憶了一下當年在嫏嬛閣頂的場景,慢慢道:“她帶我看了一些望若浮址的壁畫,有雲浮山,有長生花,有創生民,還有長着肉翼下身是虛體的天人。”

慕常羽的瞳孔微微收縮:“不可能......”

阿絮說:“昊天說,深藍的傳說是神皇歷代相傳的秘密,她也是從她爺爺那聽來的。”

慕常羽嘴唇微顫:“不可能......”

阿絮又記起了一些,說:“還有,昊天還說鴉青使徒都有一個代號,按照鴉青語言音譯過來念做‘秀城’,意譯則是‘蒼’。秀城一族都長着鴉青色的長發,眼睑下有一處鴉青色的菱形符文。”

慕常羽的神情恍惚起來,口裏還在喃喃。

阿絮說:“昊天說她小時候遇到過一個男人,她覺得那個男人是鴉青使徒。”

阿絮看一眼慕常羽,在她眼前晃晃手:“小羽毛?”

慕常羽恍然驚醒:“啊?”

阿絮擔憂道:“你沒事吧?”

慕常羽搖頭:“我沒事,但這個昊天肯定有事。”她秀眉緊蹙,凝重道:“小柳絮,你說的這個昊天帝姬有問題。”

阿絮有點懵:“她有什麽問題......”

慕常羽跟她講理:“你想,連我和葛天王族都要死守的秘密,一個小小的現世神皇是從哪裏知道的?”

阿絮啞然:“這——”她問蒲牢:“你跟着昊天的時間長,有發現她有什麽異常嗎?”

蒲牢沉思一番,說:“沒有。其實我對昊天很不了解,跟她走的最近的是雲少稔,雲少稔倒是一直在查天寰的事。”

阿絮對慕常羽說:“或許昊天真的遇到過鴉青使徒,是從使徒那聽到的深藍神話呢?”

慕常羽深吸一氣:“不知道,我只能往這方面想了,否則......我們必須對她留個心眼。”

阿絮笑一笑:“好了,這件事就說到這吧,凡事多往好處想。”說着,她拍拍慕常羽的肩。

“嗯。”

阿絮問西弗珈珞:“紅蛇、碧湖、道禦官,預言有什麽指引嗎?”

西弗珈珞回答的幹脆:“沒有。”

阿絮又問慕常羽:“羽神大人有什麽線索嗎?”

慕常羽渾身起雞皮疙瘩:“別別別,你可千萬別學小桃子那套,小羽毛多好聽呀,不許叫別的。”

阿絮說:“那就小羽毛吧,鷺海你熟,勞煩跟我們指點一二。”

慕常羽笑:“不敢不敢,指點談不上,但是關于這三樣的名堂我倒是可以跟你們擺談擺談。”

阿絮很想聽慕常羽繼續說下去,但注意到蒲牢的精神狀态,心下一緊,連忙打斷她:“等等小羽毛,我看時候不早了,今天大家這麽累,都早點休息吧,剩下的事明天再說。”

西弗珈珞适時地打了一個打哈欠,眼淚花都冒出來了,不好意思地笑:“我有點困了。”

慕常羽抱歉地笑:“對不起,都是我招待不周。要是我早點趕回來就好了,可是我半路跟櫻桃吵了架,耽誤了好幾天,要不然墟南的蠻子怎麽敢上長空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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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羽神殿,此時夜色已深。

樹林深處偶爾傳來灰鴿的咕咕聲,草叢裏響着起伏的蟲鳴。

阿絮扣住蒲牢的手指,靠在她身邊。

阿絮說:“你身上好冷啊。”

蒲牢牽牽嘴角:“龍的體溫本來就不高,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阿絮低着頭,輕聲哼哼:“要不要我幫你暖和暖和?”

話音剛落,阿絮肩上一沉,接着鼻尖盈滿清淡的薄荷香氣。

蒲牢從身後環抱住她,下巴枕在阿絮肩頭。

阿絮吹開蒲牢落在她臉頰的發絲,說:“哎,你說我一條混血龍,為什麽不是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龍呢?基因融合真是神奇啊。”

蒲牢噗嗤一聲:“你又想奇怪的事情了。”

阿絮側過臉,臉龐從她唇邊滑過:“有沒有開心一點?”

蒲牢斂斂眸子:“嗯。”

阿絮追着她問:“真的?”

蒲牢重重點頭:“嗯。”

阿絮笑嘻嘻地撓她胳肢窩:“那就回房暖床吧!”

賓宮的寝殿裏擺着一道大屏風,阿絮和蒲牢回到寝殿時,屋裏燈亮着,屏風上映出婀娜多姿的倩影。

阿絮奇怪地诶一聲,敲敲門,屏風上的人影站起來,很快走出來迎接。

原來是白桃子。

阿絮關心她:“你的身體好了嗎?”

白桃子笑:“玥櫻娘娘幫我治好啦。”舉起手裏的月白香燭:“今天讓你們受驚了,我給你們點些安神桃香,保準你們一覺睡到大天亮,元氣滿滿。”

阿絮說:“謝謝。”

“不客氣。”白桃子小步跑出去,笑着合上門:“晚安,好好休息。”

阿絮和蒲牢一齊回道:“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國慶快樂O(∩_∩)O

☆、Ⅳ窮極遙塔篇24

床頭的小桌上擺了一盞織紗燈籠,裏面點着白桃子特制的月白香燭。阿絮趴在床沿,嗅了嗅香燭的桃子香氣,還用手閃了閃香煙。

蒲牢解開發帶,随手把外衣放在床上,問她:“好聞嗎?”

阿絮把燈籠罩子提起來,說:“沒有你好聞。”

蒲牢睜故作冷臉:“淘氣。”

阿絮撥拉了兩下香燭。光滑的蠟燭上刻着精美紋飾,是桃樹的枝條,還有葉雀和畫魚的倒影。她說:“我只是想看看這個蠟燭。”

蒲牢噢一聲,掀開被子躺進去。阿絮回過身,蒲牢側着身,兩眼看着她。

阿絮手忙腳亂地把燈罩放回去,胳膊肘壓在蒲牢耳畔的枕頭邊:“一直委屈你了,很累吧。”

蒲牢吸了吸鼻子,搖搖頭:“還好。”抱住她的脖子:“過來。”

“哦。”阿絮乖乖地點頭,順着她的力道窩進她的懷裏。

蒲牢說:“我只是有點心不在焉。”

阿絮用脖子在蒲牢胳膊上滾着玩:“最近你看起來很疲憊,我擔心你的狀态。”

蒲牢停頓片刻,呼一口氣:“說實話,不累是假的,但我現在的狀态和單純的疲憊不一樣。哎,該怎麽說呢,我也不知道。”

阿絮扭轉頭,凝視她的側顏。

“是心累了吧。”阿絮說。

蒲牢面上飛過一瞬茫然,轉而看她:“是嗎?”

香燭白煙袅袅,伴着柔和的光,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溫暖,那麽溫柔。

阿絮忽的坐起身,靠在靠枕:“跟我扯上關系是很危險的事,而且你跟我本來就沒有關系。如果從一開始不是你來找我,你就與葛天就毫無關聯。你不被卷進來,天寰一樣會試探我,葛天寅一樣會找我,我始終會到這裏,為了自己的生命和命運去戰鬥。”

她低垂腦袋,緋紅的眼瞳微微泛光:“而且我很抱歉,秋寧,我沒有.....”阿絮自嘲地笑一下:“她的那份自信,”仰頭:“能夠誇下海口保護你,能夠許下平安活到最後的誓言。”

蒲牢開合眼皮,心裏發慌。她忽然覺得頭一點點變沉,就像燈燭旁萦繞的香煙,飄飄忽忽。

“不要這麽說。”蒲牢翻身抱住她,“我和誰在一起,不是為了誰能保護誰。”

阿絮說:“明知前面死路一條還讓對方跟着自己沖着去送命,這不是我想要的。”

“無所謂,這些都無所謂。”

蒲牢的聲音越來越模糊,漸漸聽不清楚。她的話帶着濃重的鼻音,說到最後近乎于吼叫:“我只是不想再被丢掉,不要再被丢下!”

阿絮被她的吼聲震住,呆滞一秒,立馬把蒲牢拉起來,抱住她的臉頰。

“秋寧,你......”阿絮讷讷地看着她沾滿淚水的面龐,心中金戈驚響,頓時兵荒馬亂。

蒲牢張着口,輕輕喘息,裝作若無其事地抹掉眼淚:“沒事。”

不待蒲牢說完,阿絮猛地抱緊她:“不會丢,絕對不會丢!把我丢了都不會丢下你!”

把臉埋在阿絮的肩頸,蒲牢深深地閉上眼睛,絮絮叨叨說着話:“喝了青宮的龍泉,就是嫁給了東海的海皇;嫁了東海的龍,就一輩子是東海的媳婦;做了東海的媳婦,就要給我下龍蛋,孵小龍崽子。”

阿絮收緊臂膀,細膩地親吻懷裏的妻子。

“我不管你是不是深藍的仆從,也不管你是不是葛天的诏谕,不管你有多厲害,不管你的身邊有多危險,不管你嫌我有用沒用,不管其他人怎麽看——反正我都不管、我不管!”

阿絮輕柔地撫摸她:“好,不管,我們都不管。”

蒲牢咬住阿絮左肩的鎖骨:“活這麽大歲數,我還沒任性過,就這一次,我偏任性了,偏無理取鬧了,我偏要由着自個兒的性子胡鬧一次!”

阿絮無奈地笑,眼中滿是寵溺。她貼在蒲牢耳邊說:“好,由着你,都由着你。”

蒲牢揚起臉,兩手勾住阿絮脖頸,緩緩靠近,吻住她的唇。

阿絮看到她的眸子深處燃起火光,嘆道:“才說由着你,你就怎麽放肆怎麽來了?”

蒲牢沒做聲,默默把手探進了阿絮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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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桃子的香燭是用白桃神木的瓊脂制成的,具有極好的寧神功效。托這香燭的福,阿絮和蒲牢這一覺睡得很好。

蒲牢還做了一個夢。這個夢很奇怪,夢裏的主角是蒲牢最不願想起的一個人。雖然夢裏有最抵觸的人,她卻沒有以往的仇恨。

那個人,一如既往的美豔,俊朗,不可一世。

梨花落盡,白衣勝雪,揮劍轉身的剎那,桃花眼角的淡粉染開的不只明媚的笑意,還有整個春天。

“見過北海龍王。”

梨枝交纏,恰如屏風,疏疏落落之間,幾道匆匆人影。

“陛下,蒲牢神君請見。”

“不見。”

“陛下!那可是九龍子!”

“我說不見就不見,怎麽,她的面子比昊天還大嗎?昊天我都不樂意待見!”

神螭焦頭爛額地追上前,擡頭看到立在中庭的青衫女子,驚道:“神君!”又急忙轉頭:“陛下,這——”

銀發緋瞳的年輕龍王昂起下颔,挑一挑眉,信步上前,扔給她一柄長劍:“北海龍王敖清,神君,請過招!”

數不清有多少場比試,她都輸了。

她擦着汗坐在地上,玉面白冠的女郎慢慢走過來,用劍挑起她的下颔,眯起一雙桃花眼,笑道:“君上知道現在自己是什麽嗎?”

她迷茫地看着她。

她玉朗低下身,手指撫上她的嘴角,嘴唇送到她的耳旁,輕聲說:“趴趴龍。”

夢境的畫面轉變,蒲牢立在北冥神山的冰原。

面前站着雪麒麟,身邊陪着的是素衣布甲的女公子。

雪麒麟沖蒲牢怒斥道:“你這條小青蟲算什麽東西,見了本座還不跪下?!”

女公子當即攔在蒲牢面前:“雪央君,她是我此生認定的唯一。”

蒲牢腦子一空,呆呆看着雪麒麟唰白的臉,還有女公子寵溺的笑容。

她攬着她的肩頭,她靠在她的胸前。

坐在雪山的頂峰,蒲牢聽到女公子對她說:“我叫敖清,外面的人都叫我龍玉朗,聽說我蠻厲害的,可以保護你,一輩子寵你。”

蒲牢托腮,饒有興致地打量她:“‘聽說你蠻厲害的’?那你到底厲不厲害?”

龍玉朗舉一舉透明長劍:“厲不厲害?你不總輸給我麽?”

蒲牢噤聲。

兩人吹了一整天冷風,太陽落山時,龍玉朗憋紅了臉問她:“我可不可以親你一下啊?”

蒲牢忽閃眼睛:“嗯?”

龍玉朗指天:“有蝴蝶!”

蒲牢張望:“這裏有蝴蝶?不可能吧——唔嗯”

龍玉朗吻住了她,摸一摸蒲牢纖長的眼睫,悄悄說:“有蝴蝶呀,就在這裏。”

夢境像走馬燈,一幀幀閃過。

斜陽橫雲莽,流霞走天邊。

她牽着威猛的誕訛,她高高坐在靈獸的背上。

蒲牢手裏拿着五色紙折成的風車,風車系了鈴铛,在風裏咔噠轉着。她豎眉:“聘禮就給我個小風車?”

龍玉朗翩然回首,銀發飛舞,嘴角咧着笑:“你知道在我的故鄉,風車是用來做什麽的嗎?”

“你的故鄉?北海有風車嗎?”

龍玉朗說:“不是北海,是我母後的故鄉。”

“那我怎麽知道。”

龍玉朗松開誕訛的缰繩,走到山崖頂端,面向天空張開雙臂:“是輪回。”

“輪回?”

龍玉朗沖着天空大聲道:“風車一轉一輪回,妖蓮一開一往生!”

她回身對蒲牢說:“在我母後的故鄉,有一座山,覆滿熔岩,但是在熔岩裏開滿了紅罂粟。人們把那叫做‘不死山’,是亡魂往生的地方,所有分離的愛人都将在那相遇。”

蒲牢低低沉吟:“不死山......”

龍玉朗說:“祭拜不死山不能用鮮花,因為除了紅罂粟其他花草都會枯萎,所以人們都用風車。風車轉了一圈,就是一個輪回,風車的響聲是給亡靈安息的樂曲。”

蒲牢搖晃手裏的小風車:“所以這個?”

龍玉朗握住她的手,把她擁進懷裏:“不論日後如何,我要我們都在不死山相會,輪回萬世永不分離。”

蒲牢撫摸風車的扇葉,漆黑的底上畫着跳躍的火焰,火紅的火焰開滿火紅的罂粟花。恍惚中,她仿佛感受到指尖竄起了熾熱的灼燒,眼前燃起熊熊大火,将她吞噬,将她吞沒。

你看那些火焰,那些罂粟花,它們在舞蹈,它們在燃燒。耳邊回蕩着誰的聲音。她說,我們終有一天會相遇,回到盛開罂粟的地方。

——紅罂粟,希望,窒息的美,傷害她的愛。

罂粟的紅,黑夜的火,在蒲牢眼裏燒開一片荒涼。

夢境被火焰和罂粟掠奪,思緒被帶到千年前的東海。

蒲牢被帶回東海之戰的噩夢。

天寰在東海布下困獸之鬥陣,以數百龍屍為引,将蒲牢困在其中,捉了她正好湊齊九龍子煉制靈能珠。

威震八方的東海龍族在天寰和迦樓羅的面前猶如蟲豸,東逃西竄,毫無招架之力。往昔盛景不再,徒留血海茫茫。

即使深陷囚牢,孤傲的海皇也決不低下頭顱。蒲牢保持着一貫的高傲,安靜等待死亡。刀槍血雨絲毫不能令她動容,但只一個簡單的擁抱,卻讓她淚如泉湧。

她來救她了。不,準确來說,是她來用自己和千百同族的性命來換她了。

龍玉朗抱着她的頭,手指插在她的發間,輕輕撫慰她,臉上依舊挂着自若的笑:“我覺得我确實很強,一直把你照顧得很好,只是這一次,”猛地收回手臂,把蒲牢按進胸膛:“忘記吧,千萬不要相信我說過的話,千萬,不要等我。”

蒲牢心神一震,面容扭曲,喊道:“敖清!”

銀鱗戰甲泛光,冰絲白袍飄揚,空歸出竅,雪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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