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苦夜

蘇碧落見對方有退縮之意，只有驚訝，卻沒自己武功有多高的駭然。

這老頭比她之前交手過的黑衣人，加起來武功都要高，但是沒有到對付不了的地步，甚至可以說比她想象的要弱，所以原主是怎麽死在他手裏的？

卻見對面男子同樣露出駭然之色，“她……武林盟主蘇夢來？”

蘇碧落看了他一眼，心中明白他們在害怕什麽。

“看來江湖傳言，果然當不得真。”莫長老嘆息，“我們失算了。”

“叫什麽盟主。”蘇碧落微笑，“叫爸爸，或許我可以考慮，給你們留具全屍。”

莫長老自動忽略對方的羞辱，掩住眼中一絲惱恨，只道，“蘇盟主何必苦苦相逼？老朽若施展全力，你我必是玉石俱焚。蘇盟主不顧自己，也要顧念其他人。老朽若死，魔教不會善罷甘休。”

“說的好像我放了你，今日的事就有所了斷似的。你們做過什麽，大家心知肚明。”

蘇碧落語氣變得狠厲，利落的挽了個劍花，變換了招式，“月落千霜好不好看？再來一個月落星沉，如何？”

莫長老心中一沉，看來事情無法善了，這小盟主年紀輕輕，動起手來卻是如此不死不休，這般狠辣執着也是罕見。

殺氣與劍氣凝結在一起，卷起漫天飛花，莫長老接連變換三招掌法，才堪堪接住蘇碧落攻過來的這一招。

他退意更濃，蘇碧落卻沒有罷手的意思，“以為這就完了麽？”

她劍招扭轉，橫掃過去。

莫長老只覺脖頸一涼，最後一個念頭竟是，使出月落千霜時，這丫頭根本沒盡全力。

“你不該啊……老人家。沒有人會給敵人退路，你這次輸的虧本了。原本你是有機會拉着我一起進地獄的，可惜……你怕了。”

蘇碧落嘆息，輕聲低喃。

莫長老的身體重重砸在了地上，蘇碧落身形向後飄退，沒有束緊的發帶飄然落地，墨發流瀉而下。

院中衆人被這驚鴻一劍所震懾，竟連呼吸都下意識的屏住。

男子反應最快，他不可置信的看了莫長老屍體一眼，丢出幾個□□，喊了一聲，“快撤。”

蘇碧落眸光一凝，用袖子擋住臉，高聲道，“跑的倒是快。

他日老賬新帳，我定會一筆一筆與你們算清。只希望你們長點教訓，別巴巴撞上門送死。”

鎮上的人一邊咳嗽，一邊用力揮袖，連忙道，“清芸大人！”

清芸鎮定自若的站在原地，做了個終止的手勢，“窮寇莫追，追上去我們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阿月和黎燼她們境況不明，我們要随時準備去救助她們。

斬月門上下，現在也需要我們照顧。”

那人聞言，不由不甘地嘆了一聲。

另一人又道，“那些人都是江湖高手，似乎來自什麽魔教，此番前來，究竟……”

彌光低咳兩聲，“此事涉及先輩恩怨，對方不過借機尋仇，今日是我斬月門上下連累大家了。”

“門主說的什麽話，大家原本就是一家人，本應該互相幫助。”

“就是，飛鷹族這些年來騷擾我們，斬月門又何嘗袖手旁觀過。”

清芸低嘆一聲，“門主節哀，如此我們先告辭了。”

彌光拱手，卻沒再說什麽。

她身旁的洛歸念看向蘇碧落，對方站在花樹下，出乎預料的靜默，手撚着飄零的花瓣，像是怔怔出神。

不知道為什麽，此刻沒有一人敢上前與她說話。

清芸留下幾個人，安頓斬月門上下，就帶着其他人匆匆離開了。

洛歸念從彌光的房間走出，又去看了看其她傷員，吩咐留下幫忙的人煎藥，這才得以喘息。

蘇碧落一個人坐在大廳，相較于其他人，她的心情很平靜，因為事情的結果比她預想中好太多。

而局面也不再是一成不變的死水，又出現了轉機和線索，盡管這并不是令人愉快的轉機。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原身的武力值比她以為的要強了很多，她苦中作樂的想，原來我還是個武林高手。

新手村的boss也打了，該進入主線了，系統始終不給明确指示，或許追查魔教的人，追殺她以及屠戮斬月門的原因，就是下一步她該做的事。

這麽想着，蘇碧落擡頭看到洛歸念從外面走了進來，對方還是一貫面無表情，只是臉色有些蒼白。

蘇碧落升起幾分憐惜之心，同樣的噩夢，對方差不多經歷了兩次。

“別怕。”她說，“結束了。”

洛歸念有一瞬間的恍然，曾經也有人這樣對她說，讓她不自覺的就想要去依靠。

她走了過去，将頭輕輕靠在對方的胳膊上，如同一只孤獨的小獸。

直到蘇碧落手上冰冷的溫度，将她驚醒，洛歸念一把抓住她的手掌。

她掌心一片黏膩的冷汗，洛歸念打量對方蒼白面色，“你身上的蠱毒，發作了？”

蘇碧落只是低頭笑了一下，“它總是發作的這麽及時，否則我一定讓他們都橫着出去。”

洛歸念皺眉，“林師兄，給你配的藥呢？”

“在房間裏。”蘇碧落說。

洛歸念轉身，“我去拿。”

蘇碧落拉住她，懶洋洋的往椅子上一靠，“不用了，這次也不是特別疼。林公子也說了，那是止痛的，吃多了無甚好處，這藥還是該用在刀刃上。”

“刀刃上？”洛歸念語氣冰冷，如夜色裏的湖水，“和人拼命的時候。”

蘇碧落歪頭，“念念，我覺得你好像很生氣，是不是因為我沒告訴你們，我是蘇夢來。”

洛歸念看着她，突然嘆了口氣，“你這個人……”

黎燼回到斬月門時，已經過了午夜，她背着朝露，踏在石階上，從沒覺得原來回家的路，也有如此難行的一天。

阿夜舉着火把站在門口，見到她們露出一個艱澀的笑，“師姐，你們回來了？”

他的聲音沙啞，眉目間盡是悲涼，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很多。

夕顏的眼睛看起來空洞洞的，像是被什麽吞噬了所有神采，她的目光在落到阿夜身上時，還是聚起了一點水光。

“阿夜，姐姐……死了。”

“我……知道。”

阿夜在開口的瞬間，就啞的不成調。

他在夕顏眼淚落下時，上前一步，伸手将她的頭輕輕按在自己的肩上，“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們……看到你哭，現在放心哭吧！不會有人看見。”

夕顏揪着他胸前的衣衫，手在微微發抖，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阿夜卻感覺肩頭潮濕的熱度，在一點點擴散。

他望了黎燼背上的朝露一眼，微微垂頭，同樣淚如雨下。

黎燼望着他們，又像是望着敞開的門內，看着更遙遠的地方。

她覺得很冷，似乎周身的血液，都被夜風吹的冰冷入骨。

黎燼從夕顏的房間走出，洛歸念站在廊下等她，如同每一個晨昏午後的日常。

兩個人的神色都不見什麽悲色，只是黎燼唇邊不複往日溫柔笑意，洛歸念眸子更加冷沉，兩個人站了一會兒，誰都沒有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洛歸念輕聲道，“夕顏，如何了？”

黎燼目光凝在無盡的黑夜裏，語調沉靜，“她說想和朝露單獨待一會兒，阿夜在外頭守着。”

黎燼頓了頓，伸手摸了摸洛歸念的頭發，“今天晚上，你們都辛苦了。”

洛歸念頭在她的掌心蹭了蹭，輕聲道，“我沒事，不怕。”

她望着黎燼，“我有事，同你說，關于阿落。”

蘇碧落一直坐在大廳，大有一副坐到天荒地老的架勢，也沒什麽人來打擾她。

這個夜晚，盡管無人成眠，卻因為沉痛，而顯得格外寂靜。

她這麽坐着，多少有點對命運無法抗拒的無力感，一切看似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卻在朝着原著的劇情線發展，何況不見人回來，終究不太放心。

她輕呼了一口氣，只見夜風穿過大廳，吹的燭影搖曳，眼角餘光瞥見一抹緋紅。

她側頭，果然看到黎燼站在門口，對方衣裙輕飄，紅裙之上多了大片大片的暗紅。

“回來了。”

“謝謝你。”黎燼望着她。

蘇碧落想要站起來，動作遲疑了一下，卻是沒再動，“你這聲謝，我不敢擔。”

她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說節哀，別太難過的廢話了，然而她又不太擅長勸慰別人，現熬一鍋雞湯，也熬不出來。

“那些人我不會放過他們，這仇遲早要報，現在不過是先把他們的腦袋，多寄存在他們的脖子上幾天。”

她一沉下眉眼，就有着這個年紀沒有的肅殺之氣，逼的人心裏發顫。

黎燼望着她不知在想什麽，沉默半晌，才道，“去休息吧！”

她心中有太多困惑，卻知道現在同蘇碧落說，未必就能得知答案，何況她同樣身心俱疲。

蘇碧落打量着她的臉色，“黎燼，是不是很生氣呀？”

她嘆了口氣，“念念，應該告訴你了，我……”

黎燼終于朝她走了過來，“我知道。”

她身上的血腥氣十分濃重，聲音低緩，“別多想，無論你是蘇碧落，還是蘇夢來，都是我的朋友。我只是很意外也很慶幸，你們活着就好。”

“你受傷了嗎？”

蘇碧落忍不住站起，手小心翼翼的放在她的臂上，“你這樣……我還是第一次看見。”

黎燼微微側過頭，突然伸手将人打橫抱起，“身體不舒服，該早些休息，我送你回去。”

“我沒事，你突然來這麽一下……我又沒受傷。”

蘇碧落驚訝的看着她，随後語調也變得溫柔，“我知道，你是門派的大師姐，那些孩子都需要你的安慰和支撐，但是……”

她身體向上傾了傾，摟住黎燼的脖子，“但是太難受的時候，不要強忍着。我這個人不能說有多可靠，但總歸能在你難過的時候，給你一個擁抱。”

兩個人維持着這個近乎擁抱的姿勢，如此親昵。

黎燼有些淩亂的發絲垂下，她伸手将蘇碧落摟緊，輕聲道：“謝謝你，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