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生死

蘇碧落坐在院子裏曬太陽，盡管在太陽底下，她的身體還是如置冰淵。

洛歸念這兩天逮着機會，就要抓她去喝藥，不只是她，斬月門裏其他受傷的弟子，都是一個待遇。

黎燼也特別忙，她不僅要照顧受傷的人，還要抽空安撫其他人。

這一戰，給所有人的身心影響都挺大。

斬月門在漸漸恢複，只是很長一段時間，都再難見歡聲笑語。

蘇碧落想着那對雙胞胎姐妹，在廟會上分開時，彼此笑顏那麽清晰，卻眨眼間就是生離死別，不由又是一嘆。

“碧落姐姐，這花好看嗎？”

微風拂面，仿佛少女的低語。

蘇碧落睜開眼睛，卻看到這兩天忙碌的不見人影的黎燼，剛剛踏進院門。

“落落，師父說想見見你。”

“行啊！”

蘇碧落起身，她也正有此意。“門主的身體，還好嗎？”

“大病了一場。”

黎燼輕嘆，“師父身體一直不太好，這次的事她雖不說，心裏也是十分難過。”

蘇碧落也是一嘆，“心結難解，我看門主總是有諸多心事的樣子。”

黎燼輕輕點頭，又露出一個笑容，“你不也是。”

“我是有很多事要考慮。”蘇碧落聳動了一下肩膀，“不過一般不會太發愁，畢竟除卻生死無大事。

這世上諸多生死，我見得太多了，何況很多與我無關。”

黎燼不言，蘇碧落笑了一下，“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人很無情。”

她也不待對方回答，“只是這次的事，讓我有幾分感觸。生死原來也是如此壯烈和鄭重的事，更值得尊重。”

黎燼為她系緊披風的繩帶，“我只是想不出，你從前生活在怎樣的環境。何況……”

何況，你自有一腔破斧沉舟的孤勇。

彌光這兩日身體剛剛有所好轉，只是還不能下床，見黎燼和蘇碧落一前一後進了門，不由坐直身體，“您就是……蘇盟主嗎？”

蘇碧落想了想，将那盟主令拿出，“我是蘇夢來不錯，只是我這盟主之位是怎樣坐上的，在江湖上也不是秘密，門主不必客氣。”

她一本正經地說完前面的話，在師徒二人還沒來得及感慨什麽時，就換了另一種口吻，“再說大家都這麽熟了，何必叫的這麽生分。”

彌光輕輕一笑，“蘇姑娘飒爽，倒顯得我們拘泥俗禮了。只是江湖傳言，當不得真。姑娘不愧是蘇家傳人，年紀輕輕，武功如此高絕。”

蘇碧落真沒覺得自己有多厲害，到頭來還是讓人跑了，她是真覺得不斬草除根麻煩無數，雖然殺了人，也不是一點麻煩都沒有。

只不過她對自己的進步，勉強還算滿意，從殺了新手村小兵到打死新手村的boss。

“只是江湖上傳言，你去鬼醫處看病，又怎會被燼兒所救？”彌光咳了一聲，黎燼連忙起身給她倒水。

“這個說來話長。”蘇碧落喝了一口茶，感嘆道，“我長話短說，去鬼醫那看病是沒錯。只不過我半路就病倒了，一直昏昏沉沉的。

後來在雲水鎮清醒時，就發現有人在追蹤我們，我們原本打算繞路甩掉他們，卻沒來得及行動，當夜就遇到了刺殺。我的朋友為了救我，都……接着我就遇到了黎燼。”

“這麽說，蘇姑娘你也不知道追殺你的人，是哪股勢力？”彌光不禁皺眉。

蘇碧落沉下眉眼，“原本是不知道，但是前幾日那些黑衣人武功路數，與那日刺殺我的人如出一轍，暗器用的也一模一樣。”

“這麽說，追殺蘇姑娘的人，也是魔教的人。”彌光皺眉，她欲言又止，只是嘆道，“他們究竟想做什麽？”

“我的身份本來就是個麻煩。”蘇碧落放下茶盞，面上一派冷然，心裏卻在懷念現代的飲料。

“只是我沒想到，斬月門與魔教也有舊怨。”

彌光眉目肅然，染上寒意，“只不過是我們這一脈有先人，曾任魔教護法。後來她自廢武功離開了魔教，尋避世之地又意外救過上任掌門，掌門念及她的恩情，将她帶回斬月門。後來那位先人，又讓我們這些後輩，拜入了斬月門。只不過，都是幾十年前的往事了。

那莫長老帶人殺上門，似乎也不是為了翻舊賬，只是要找個更合理的借口。他的本來目的，我卻是猜不透。”

蘇碧落深以為然，“我也覺得那老頭與其說是找茬，還不如說是來拉仇恨的。我原本也很困惑，現在把事情前後聯系在一起，卻有了個猜測。”

黎燼和彌光不由把目光都投向了她，蘇碧落道，“我們也不用把事情想得太複雜，那老頭和飛鷹族勾結，飛鷹族又一直對花國賊心不死，他們也不能總直來直去，偶爾也得來陰的。

朝廷不說是鐵板一塊，但等級制度森嚴，眼線衆多，一步踏錯，萬劫不複。

想下手安插內應已經不易，與之勾結談何容易。但是武林就不一樣了，武林式微，與散沙無異。”

她垂眸笑了一下，“柿子要挑軟的捏，還有什麽比殺了我這個武林盟主，更容易的？

還有什麽比殺了我，更能給花國武林，帶來羞辱和打擊的事嗎？這件事太容易了，容易到如果是我，也會這麽幹。”

黎燼握緊了拳頭，“恃強淩弱，小人行徑。”

蘇碧落倒是依舊一派平靜，做這些猜測和分析的時候，她更像個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彌光不由贊道，這位少年盟主有着，遠遠超越她年紀的武功和氣度，如果不是生在當下……不，就算是如今，只要她想也能做出一番事業。

她十分慶幸，對方沒有一點傳說中的軟弱，如今這種局面，坐在這個位置，只有強者才能生存。

“那蘇姑娘，你覺得魔教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多半兒是背鍋俠。”蘇碧落脫口而出，随後又是輕咳一聲。“啊！我是說，魔教被栽贓的可能性很大。”

她迎着黎燼望過來的眼神，解釋道，“原因無他。那老頭做的事，都太拉仇恨了。就差沒昭告天下，說魔教要如何如何了。

我要是想害人，絕對不會過早暴露自己，推己及人，魔教是有多蠢，才想暴露自己與外族勾結，殺害白道盟主，屠戮邊關門派，把自己放入衆矢之的。”

黎燼不由點點頭，就聽彌光又道，“以我對魔教的了解，他們談不上有多忠君愛國，卻也不會做背叛國家的事。

莫長老行事刻意，确實有故意往魔教頭上推之嫌。只是如此說來背叛教派，背叛國家于他何益？這個教派從上到下都很傲氣的很。”

“只不過事情具體如何，還需進一步調查。”

彌光又道，“盟主，我已經給淩雲派飛鴿傳書，将最近發生的事告知他們。之前他們也一直在派人找你，想必他們很快就會派高手來援助，如今斬月門并不安全，到時請你和他們移步淩雲派。”

蘇碧落愣一下，“如此也……”

她遲疑着，比起她自己，她覺得斬月門被宰的風險更大。

“燼兒和阿念，也會與你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彌光道。

“師父。”

“門主。”

二人同時出聲，彌光擺手，“蘇姑娘不必記挂我們，莫長老此行失敗，已經暴露，沒有再來斬月門的必要，何況清芸大人那日的話，總歸還能震懾他們。

如此見不得人的事，肯定不想引起朝廷注意。相比我們，盟主的處境更危險。”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彌光不提，蘇碧落也不打算再留在斬月門。

她也自知自己招惹麻煩的能力，完全大于斬月門上下，但是你們本來就沒幾個能打的，還把支柱和奶媽派出去，怎麽想都很危險。

這種大實話雖然是好意，卻不能亂說，因此蘇碧落做了個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相信彌光心裏有數。

果然就聽彌光道，“人總要成長的，不管是燼兒還是阿念，都不該在這小小的天地，磋砣一生。我原本想着不理江湖事，這小小的門派總歸是家，總能護住她們。

當風浪到來時，我才發現家門需要她們來守。

去外面走走也好，經歷了風雨，總會成長。”

“可是……”

黎燼看着蘇碧落，又望着彌光，顯然擔心這個，又挂心那個，簡直恨不得自己有分【身術，才能解憂。

彌光只是笑，“別總愛操心，以前不也盡是出門做賞金任務嗎？這次也一樣，又不是趕你出門，不讓你回來了。你師妹她們之前，也過于依賴你了。再過段時日，我也會讓她們出門游歷。

見一見風雨，總歸不是太壞的事。”

蘇碧落倒覺得斬月門的孩子，經歷的風雨已經夠多了，簡直飽受摧殘。

她雖然這麽想，卻不再勸彌光，她看得出彌光是個主意堅定的人。

左右這事也不是三兩日就要動身的，還是緩緩再說吧！

蘇碧落這麽想着，便起身告辭了。

她離開後，彌光不由贊道，“盟主雖年少，卻是才思敏捷，處事冷靜。”

黎燼點頭，“她确實是個聰明，又優秀的姑娘。”

彌光見她面色沉靜，眉眼間到底有幾分郁色。

“你近來似乎多了幾分憂愁，平日不淨勸我少思，心境放的開闊。怎麽輪到自己，就看不開了。”

黎燼輕聲一笑，目中閃過一絲悲涼，“生死無常，活着的人，總歸是要承受失去，我不習慣，卻已學會接受。只是憐惜夕顏她們，尚且年幼，要承受離別之苦。”

她俯下身，将頭枕在彌光的膝上。

彌光自她八歲之後，就極少見她撒嬌，此刻不由有些感慨和心疼，嘴上卻道：“大了大了，反而像孩子一樣撒嬌，也不怕你的師妹們知道取笑你。”

“她們還要向我撒嬌，怎麽會取笑我。”黎燼扭動了一下，将臉埋在彌光的膝下，“那日，我抱着朝露，又從清芸大人那裏得知了消息，只恨不能把自己劈成兩半回來，回到你們身邊，保護你們。只是阿念同我說了那日的情況，我又覺得，就算我在，也不過是無能為力。”

“從前，我從未覺得自己有多弱小，也因別人叫我一聲女俠而竊喜，如今方知……”

“燼兒，你不必苛求自己，人力有時盡。”彌光道，“這樣說來我這個門主，才是最不合格。”

“師父……”

“你什麽都好，就是自小有個毛病，什麽事都愛往自己身上攬，怎麽養成的呢？”彌光嘆道。

“大概是自小師妹們闖禍，我這個師姐擔着，擔着擔着就習慣了。”

“你自己還知道啊！”彌光笑，像小時候一樣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作者有話要說：

文案好了，收藏就漲了，喜極而泣::>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