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打擊

昏黃的燈光下，聚集着不少蚊蟲，但卻很難擾到羅小川，因為他在看一本《通靈秘籍》。

這是他第十六次看這本書，每一次都是那麽的專注，唯一不同的是看這本書的地點，這一次是在北京天橋醫院南邊的道旁。

這本書幾乎是他的全部資産，為了買這本書，他掏空了身上所有的錢袋，但他無怨無悔，因為當一個少年認定這本書是他實現理想的鑰匙，那麽他當然可以為之付出所有！

只是當年的少年如今已是二十三歲的青年人……

自從下了火車，他就知道與這個城市絕緣了，因為想要融入這個城市，就得有錢，至少也得能掙錢，可這兩點他都不具備！

所以，他只能在這個城市流浪……

但是無論現實多麽殘忍，他都沒有放棄當初的理想，因為他手裏還有那本《通靈秘籍》。

“喂，該下班了！今天揀了多少？”說話的人戴着一副墨鏡，嘴上留着八字須，手裏夾着一個牛皮包，他每天在這個時候做的事就是從這兒經過，然後用積滿灰塵的黑皮鞋在羅小川屁股上踢一腳，好提醒他該下班了。

羅小川擡頭看了那人一眼，用手按了按旁邊的蛇皮袋，一臉苦澀地答道：“十八個！”

“哇，十八個？”那人故意吃了一驚，從兜裏摸出三張百元大鈔，在羅小川眼前一晃，“看見沒？三百塊！你臉紅不臉紅？堂堂一個年輕人，一天揀了十八個空瓶子，還沒我一個五十歲的老家夥掙得多，你活着幹什麽？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雖然窮，可還是有理想的，但你的理想呢？肯定是被狗吃了！”

羅小川當時就站了起來，沖着那人叫道：“你可以侮辱我的職業，但是請不要侮辱我的理想！”

那人輕蔑地一笑，上下審視了羅小川一眼，然後問道：“年輕人，你有理想嗎？你敢大聲講出來嗎？”

“我有理想，我有理想！”羅小川使勁重複道。

“那就大聲喊出你的理想，你敢嗎？”那人瞪起雙眼厲聲暴斥，暗賭羅小川不敢如此。

羅小川瞪起雙眸，與那人的眼睛對視了很久，然後雙手叉腰，沖着天空大聲吼道：“我的理想就是成為一名通靈師！”

此語一落，當即引來不少路人側目，一個個用鄙夷的目光吃驚地盯着羅小川看，做為回應，他也同樣的鄙視那些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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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聽了羅小川的叫聲，苦澀地一笑，道：“過路的不好意思說，我替他們說，你丫有病！神經病！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麽要在這醫院附近瞎轉悠了，原來你早就知道自己有病，就算萬一犯了病也能就近去看，對不對？哈哈哈哈！”

那人縱聲大笑，再也不理羅小川，不住的搖頭嘆息，離開了此地。

羅小川冷冷地瞪着那人的背影，眼中射出冰刀一樣的寒意，他想找塊磚頭沖上去給他一黑磚，但是他不能，因為他找不到磚頭。

就算沒有磚頭，找根木棒給他一悶棍也是好的！羅小川就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誰讓他侮辱了他的理想呢？

斜刺裏，羅小川确實看到一條黑黝黝的棍子，他伸手就拽了過來，然後轉過身子就朝那人沖去，但是，他還沒來得及邁出步子，身體就忽然懸了空！

一只大手很有力地抓緊他的脖領，将他舉在了半空，任憑他如何掙紮，也難以掙脫！

“放開我！”羅小川拼命叫道。

身後那人将手一松，放開了羅小川，然後冷聲問道：“小子，你搶我的釣魚杆幹什麽？”

羅小川當時就懵了，下意識地轉過腦袋看去，只見此人足有兩米來高，生得膀大腰圓，一臉橫肉，此時正瞪圓眼睛，盯着自己發問，于是他急忙賠了個笑臉道：“大哥，我是想借你的棍子去打一個人，因為他侮辱了我的理想！”

“哦？你的理想是什麽？他又是怎麽侮辱你的？”那人一時倒來了興趣。

“我的理想是成為一名通靈師，可以自由穿梭陰陽兩界，懲強除惡，扶危濟困，管人民警察管不了的事，斷人民法院斷不了的案，滅人民軍隊滅不了的人！怎麽樣？我的理想是不是很偉大？”羅小川滿臉自豪地問道。

那人吃了一驚，上下打量了羅小川一眼，然後豎起大拇指贊道：“你的理想的确很偉大，任何亵渎它的人都值得你去找他拼命，不過為了實現這個理想，你得找一個導師，我剛好就認識這樣的朋友！不用多想，遇上你也是一緣份，我要幫助你！”

“哦？你的意思是你想幫助我？”羅小川滿臉感激地問道。

“沒錯，我也被你的偉大理想所折服，所以能夠幫助你，我覺得是自己無上的榮耀！”那人急忙從褲兜裏摸出一張名片，然後十分鄭重地交給羅小川，“年輕人，這就是我朋友的聯系方式，請你馬上去找他，讓他幫你實現理想！記得，我叫陸人甲！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那人把名片交給羅小川，然後朝他敬了個禮，微微一笑，轉過身子就大步而去。

羅小川借着昏暗的燈光看去，只見名片上寫着一行字：天橋醫院腦神經科主治醫生王富明。

羅小川當時的火氣就竄了起來，忍不住指着那人的背影罵道：“他娘的，你有病！全世界都有病！老子是正常的！”

罵完之後，他就像只頹喪的野狗般蹲了下去，然後抱着腦袋就失聲痛哭起來……

這是羅小川成人之後第一次哭，也是第一次因為自己的理想被人亵渎而哭！

當年他被親生父親抛棄，他沒有哭，因為他覺得是事實就該面對，後來，他的母親因為車禍離世，他也沒有哭，因為他相信，生不如死的人活着，死了才是解脫……可是今天他卻沒能忍住，哭得傷心萬分，因為他突然覺得內心是那麽的崩潰，現實是那麽的慘忍，理想又是那麽的遙不可及！

的确，沒有人懂的世界永遠都是黑暗的……

好在，老天給你黑暗的同時，還會給你另一扇窗戶，只要你勇敢的打開，你就能見到光明！

羅小川的這扇窗戶就是擡頭的那一瞬間……

蕭莫離戴着一副墨鏡，穿着一身非常時尚的休閑裝，黑色的，從頭到腳都是黑的，連耳機都是，他低着腦袋已經看了羅小川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對方發現自己。

“朋友，沒聽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嗎？”蕭莫離聲音有些幹澀，但卻帶着一種磁性，讓任何人聽了都會覺得他是一個有內涵的男人！

“我難受！”羅小川一想起方才的遭遇，心裏就有些酸澀，眼淚就忍不住在眼眶裏打轉。

“看來你需要一杯啤酒，或者需要更多……”蕭莫離有些肯定地道。

“我沒錢！”羅小川最讨厭的就是“錢”這個字，但是他最避不開的也往往是這個字。

“能喝就可以！”蕭莫離淡淡地笑道。

羅小川果斷地站起身子，蕭莫離拍了拍他的肩頭，低聲道：“跟我來！”

于是，他們就到了幽靈酒吧。

這裏很冷清，連空氣都是不動的，除了幾個懶散的要命的服務員，這裏根本不像在營業，因為沒有一個客人。

蕭莫離撮響了手指，服務員很快就走了過來，笑着問道：“老板，要點什麽？”

“兩杯紮啤！”蕭莫離道。

酒很快就來了，裏面放着冰塊，因為這麽熱的天，誰都喜歡喝涼的。

羅小川看了一眼面前的酒杯，裏面冒着白色的泡沫，他苦澀地一笑，道：“一杯不夠，我要三杯！”

蕭莫離微微一笑，摘下了黑色墨鏡，道：“先喝了這杯再說，酒管夠！”

羅小川端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只覺得腦門發涼，眼睛發昏，嗓子裏不停地冒着氣泡，意識也漸漸模糊起來……

“這樣的酒量，還想要三杯，那不是太浪費了？”蕭莫離淡然一笑，端起桌上的酒杯，淺淺地嘗了一口，“這裏的酒從來只會醉人，一杯就夠了！”

羅小川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口中罵道：“我真沒用，連啤酒都欺負我，啤酒是酒嗎？啤酒不是酒，是飲料！我他媽喝飲料都能醉，我是不是很沒用？”

“不要這樣說自己，任何人活着都有他的用處！”蕭莫離淡淡地道。

“那我的用處在哪兒？你告訴我，我有什麽用處？我就是一個揀空瓶子的，我整天想的就是在哪兒能揀到瓶子，今天又揀了多少，我滿腦子都被那些讨厭的空瓶子堆滿了，我還能做什麽？”羅小川忽然變得非常激動，整個人就像陷入谷底的飛鳥，只可惜唯一的一對翅膀卻被現實折斷了！

“你還有理想，難道你不記得了嗎？”蕭莫離問道。

“理想？”羅小川苦澀地一笑，“去他的理想，我早就沒有理想了，因為我的理想連我自己都覺得荒謬！”

“你錯了！你只是沒有遇上對的人！”蕭莫離臉上的表情嚴肅而認真，沒有半點取笑的意思。

羅小川盯着他看了許久，然後問道：“難道連你也相信我的理想能夠實現？”

“為什麽不能？”蕭莫離話到這裏，伸手在羅小川眉心一點，“看看周圍，你都看到了什麽？”

羅小川下意識地轉眼看去，忽然發現這個酒吧裏不知何時已經人滿為患，這些人個個面色發青，神态沮喪，但是他們的動作卻透着歡快，根本不似他這樣的消沉！

特別是舞池裏那些跳着鋼管舞的美女，她們露得最多，跳的最豔，雖然厚施紅妝，但卻仍然掩飾不了臉上那種青澀！

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這些人喝酒的時候，根本不用服務員上酒，而是随手一抛，酒杯就到了對方手裏，而且那酒一絲兒不帶灑出的，整個世界就像懸浮了一般，什麽都可随手而得，簡直不可思議！

羅小川揉了揉眼睛，忍不住站起身子，走到一個趴在吧臺上痛哭的女子身前，輕聲問道：“姑娘，你有什麽不開心的？難道你還能比我慘嗎？”

那女子緩緩擡起頭來，臉上是同樣的鐵青色，她沖着羅小川苦澀地一笑，道：“我死的時候連件衣服都沒穿在身上，你能慘得過我嗎？”

羅小川腦中飛快的轉動，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女人并不是人，而是他從未見過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