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她的法器

“如今我才築基呢,曲師弟玩笑了。”

最終,見愁也只是嘆了這麽一聲。

曲正風沒有說太多的話,也只是回以一笑,見愁倒不明白這個笑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眼前的盆地,終于停止了震動。

三十六根巨大的石柱如通天一般高聳,下方巨大的平臺顯露出灰白的石質顏色,整個盆地看上去,有如某種建築的殘垣斷壁。

“這便是我崖山武庫了。”

說着,曲正風取出一枚虎頭令牌來,黝黑而有光澤,伸手朝着自己前方一按。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仿佛聽見了“咔嚓”的咬合聲,像是那一枚令牌,在虛空之中的某個地方與什麽東西合上了。

于是,只見一道漣漪一樣的金光以曲正風的令牌為中心,朝着四面散開。

兩根立在平臺兩側的石柱之間,竟然憑空出現了一道泛着金光的石牆!

花紋镂刻,圖騰蜿蜒,俨然昔日見愁在崖山道上擡首所見!

武庫!

于一片虛空之中出現!

在曲正風将令牌按下之後,便見無數道石牆緩緩從虛空之中浮現,一下變成一座巨大的石宮,宏偉軒峻!

在見愁他們面前的那一道牆上,便有兩扇巨門,曲正風的令牌,便正好卡在兩扇巨門的門縫中央。

他輕輕地将令牌旋轉,兩扇巨門便轟然朝內打開,門□□出一片刺目的白光。

見愁看不清裏面有什麽。

其餘弟子也是一臉的好奇,而來過這裏的金丹期弟子,則是眼露火熱。

“武庫已開,請諸位同門随我入內吧。”

說着,曲正風當先禦劍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投入武庫門內那一片雪白的光芒之中,身影消失不見。

見愁輩分高,又站在前面,便跟在了曲正風的後面,第二個飛了進去。

穿過那一片白光,仿佛穿過一面玄奇的鏡子,飛出去不過三尺餘的距離,卻像是飛越了半個滄海。

在看清楚門內場景的一剎那,見愁愣住了。

寒風乍起,刮面生疼。

風裏仿佛夾着冰刀,凍得人骨頭裏發冷。

放眼望去,銀裝素裹,千山飄雪。

穿過石宮的大門,竟然就來到了一處茫茫冰原之上。遠處近處,山峰伫立,又鋒銳的棱角,全都被冰雪覆蓋,看不到一點點的綠色,只有冰的透明和雪的潔白。

連天空都是灰白的顏色,不時刮過怒號的寒風。

茫茫冰原,一望無際。

呵出一口氣來,竟然也變成了茫茫白霧。

見愁回頭看了一眼來處,竟看不見大門,只有灰白天空的顏色,還有跟随而來的二十餘崖山弟子的眼底的震撼與贊嘆。

修界術法,果真奇妙。

她還記得一路行來,但見古木蒼蒼,飛鳥繞鳴,轉眼便是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這裏,便是我崖山武庫。”

曲正風淩空立在所有人的面前,聲音平緩,仿佛早已經習慣了一撥又一撥崖山弟子的震驚。

“崖山歷有萬餘年,底蘊深厚。這武庫乃是有界期的大能先輩,以一擊之力開拓,離于十九洲,不在六界內。至于裏面的所有法器,低者有法寶,高者有玄寶,甚至據聞此地還有仙家用過的名劍,高于玄寶的特殊聖器……不過,到底能得到什麽,皆看各人緣法。”

說完,海光劍托着他,緩緩下落。

正下方,是一座冰上平原。

曲正風落下,其餘人跟上。

見愁落地時,随意跺了跺腳,腳下的冰原,似乎都看不到泥土,只有無數凝結的堅冰,跺起來與鐵塊無異。她皺了皺眉,卻在想法器到底在何處。

原本已經準備收回目光,卻沒想,就在她即将擡頭的那一剎,冰下某個輪廓,一下映入了她眼底。

腳下堅冰雖是透明,可光線在冰質之中卻有折射,導致人看不清下面的東西。

然而……

見愁依舊能發現,堅冰下的那影子,像是一把劍。

曲正風回頭便發現了見愁的舉動,他微笑解釋道:“正如你們所見,就在腳下這一片冰原上,便有無數的法器。它們都被封在這萬年的堅冰之中……”

“這要怎麽取出來啊?”

有人不禁發問,犯了難。

見愁也好奇地看着他。

曲正風道:“武庫之中的法器,少有凡品。但凡法器,上者必有靈。崖山法器無主而擇主,若是有緣,你自然可以得到。至于怎麽得到,那是你們的事了。你們只有半日的時間來挑選法器,若半日之後依然一無所獲,也只能一起回去。時間不多,祝願諸位同門皆能有所獲。”

此言一出,大家便都拱手躬身謝過曲正風,之後便朝四面散開了。

見愁站着沒動,看向四面。

有的人一路在冰原上尋找,看見冰下有法器的形狀,便直接擡劍朝冰下一斬,卻只砍出一些碎冰塊來,整座冰面,竟紋絲不動。

也有人直接下了冰原,朝着更遠處的山川而去。

無數冰面之下,似乎覆蓋着無數的法寶。

“大師姐不去嗎?”

海光劍便在曲正風的手中,如今已經光華斂去,只有外面幽藍的暗色。

曲正風看她還站在原地,便走了過來。

見愁回頭語一看,忽然好奇起來:“曲師弟的劍,也是在這裏得到的嗎?”

曲正風低頭一看自己手中的海光劍,又瞧了見愁一眼,笑了一笑:“大師姐你猜呢?”

“……”

唉。

難以對話。

見愁道:“我不過是有些好奇罷了。”

她一面說,一面在這冰原上轉悠起來。

曲正風也不怎麽在意地跟着她走。

“大師姐曾在攬月殿外托正風跟随剪燭派那三名女修出去,怕那江鈴出事。說來,這幾日大師姐昏迷,正風一直沒機會同大師姐說當日的狀況。”

是了,确有此事。

其實曲正風此時不說,見愁過不久也要問。

她停下腳步看曲正風,問道:“周寶珠不像是個好相與的,那江鈴沒事吧?”

“暫時沒事。”曲正風道,“那一日我尾随她們出了崖山索道,周寶珠便呵斥了江鈴,說她什麽也不懂,叫她頗受了幾分委屈……”

将昔日自己所見,一一道來。

見愁聽得眉頭皺起。

曲正風說完了便道:“聽她們言語,我總覺得這剪燭派背後另有陰謀。茲事體大,所以也已經将此事報給了掌門與師尊,這幾日門中已在查。若有什麽結果,正風也會告知師姐,師姐不必太過挂心。”

真是個周全又體貼的人。

見愁想起諸人對曲正風的評價來,一時覺得好玩。

“此事多勞曲師弟了,那我回頭等消息便是。現在,還是找找這武庫之中,有什麽趁手的東西吧……”

說着,她已經走到了冰原的邊緣。

朝下面一望,冰原與冰山之間,有狹長的山壑,也都覆蓋着皚皚白雪。

山川的褶皺,在這裏都成為了通透白色。

“武庫之中,各種各樣奇怪的法器都有,刀槍劍戟斧钺勾叉……不過,修界之中用劍的修士比較多,我崖山也不例外,又因有拔劍臺一說,所以用劍的人越發多起來。武庫之中,九成九都是劍。”

曲正風站住腳,看着見愁。

“師姐想要什麽法器?”

“我?”見愁想了想,“我想要一把趁手的好劍。”

不是一把趁手的劍,而是一把趁手的好劍。

見愁望着山谷下面,周圍也有一些崖山弟子,已經開始了四處尋覓。

至今,還未有一人有什麽收獲。

見愁看了看腳下,冰原高有數百丈,她笑一聲,竟然直接縱身往下一躍!

那一刻,曲正風的瞳孔不由得縮了一下,被見愁這舉動吓了一跳!

“大師姐!”

但見見愁的身影,如同一塊石頭一樣,朝着冰原之下急速下墜,滿頭青絲在滿世界白雪的襯托之下,如暈染在紙面山的墨跡一樣,純粹又詩意。

狂風刮面,衣袂翻飛。

數百丈的高度,躍下之時,堪稱驚心動魄!

眼見着見愁就要摔在下面堅硬的冰面上,一道琉璃金光乍起,三尺圓鏡一下出現在了見愁的腳下,将她墜落的身體托住,竟然又扶搖而上,朝正前方劃過一道絢麗的圓弧!

落地時,見愁已經在冰原對面的山腳下。

回首一望,見愁看見高高站在冰原上的曲正風,仿佛正要禦劍。

因為逆光,也看不清他臉上表情。

不過見愁想,估摸着是蠻驚詫的。

她臉上露出笑容來,呼出一口氣,感受着胸腔之中還劇烈不止的心跳,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過了好一會兒,曲正風才禦劍而下,落到見愁的身邊。

他目光,或多或少有些奇異。

“大師姐忽然跳這麽一下,會吓到人的。”

“禦劍乘風,數百丈高的地方一躍而下,也能乘風而起……”見愁并不在意,眼底露出幾分回憶之色來,“若在二十餘日之前,這是我想也不敢想的。”

曲正風一怔,看向見愁,卻見她已經擡步朝前面走去。

眼前這一座山很高,冰面上有密密麻麻不少法器的影子。

見愁能看到一座小小的燈盞封在裏面,也有一些歪七扭八的長劍……

很多,很多。

她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想法來:這武庫若是搬到十九洲去,到底會引起多大的轟動?

法器都如破銅爛鐵一樣封在冰裏啊!

仿佛看穿了見愁此刻的想法,曲正風道:“我崖山一向財大氣粗。”

“……”

見愁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終于說不出話來。

“大師姐若要尋一把好劍,需要仔細一些。”曲正風道,“好劍有靈,傲氣天生,必不與諸劍同。”

他的意思是……

見愁轉頭看了看着密密麻麻的一片劍,明白過來:“多謝曲師弟指點。”

她不再停留于此處,只擡首望向這一座山的高處,裏外鏡一起,便拖着她往高處飛去。

曲正風只在下面看着,并沒有上去。

見愁越升越高,看見的各種法器也就越來越多。

她甚至發現,有的冰面之下,竟然還有隐隐藏着的血跡,有的劍,也并非完整,會出現一些小缺口……

這些劍是哪裏來的?

見愁的想法,一掠而過。

巨大的山壁,如同一面平滑的鏡子,見愁能從上面看見自己的影子。

越往上走,眼前所見冰面之中的影子,也就越少。

漸漸地,見愁好像明白了什麽。

下方密密麻麻都是法器的影子,上面卻開始稀疏起來,有時候,整個視線所及的範圍之內,也只有三兩把。

出現的,多是劍。

形制古樸,造型獨特,有的如一彎鈎月,有的則寬闊巨大,表面鑄有一圈一圈的雲雷紋,隐隐有流光閃爍。

見愁幾乎就要在這裏停下了,然而,在她擡頭的那一剎那……

一道巨大的陰影,忽然映入了她眼中。

在冰峰的高處,終于空白的一片,只有剔透的冰色,仿佛在這麽一大片地方,沒有一把劍敢停留。

一道虛影,伏在一層又一層的堅冰裏。

它豎直而立,劍尖指向這一座山的底部,仿佛處于整座冰山的中心,足足有六尺長,如群劍之王,俯瞰着腳下無數的凡器。

只在見愁看見它的瞬間,便有那種強烈的毛骨悚然的沖動,仿佛有一道寒氣,忽然從這一柄劍的虛影上侵襲了她全身經脈!

六尺,古樸。

仿佛遺留自荒古的文字,安靜地镌刻在它的劍身上。

鋒銳的劍刃邊緣,有波浪紋的痕跡。

一道深深的紅痕,似一條線,從劍尖處往劍身上延伸,如同血跡,為這一柄劍平添了幾分猙獰的豔色!

那一瞬間,見愁為之心折。

她想,這就是她想要的劍!

她隔着層層的堅冰朝它望去,心底的震撼難以掩飾……

見愁懸浮在高空已久,下面的曲正風自然注意到了。

在發現見愁所停留的位置時,他忽然睜大了眼睛:“一線天?!”

一線天,是那一把劍的名字。

曾經,有無數的崖山弟子,走到這一柄劍的面前,想要将它喚出,然而它只亘古屹立,巍然不動,仿佛已經在長久的冰凍之中,失去了生命。

這一刻,又有一名崖山弟子看上了它。

曲正風再也無法移開自己的目光。

這一位大師姐,是崖山有史以來最神奇的一位,修煉速度極快,又有天盤,甚至還他還聽說了一些很奇怪的傳言,比如:天虛之體。

不過師尊并沒有透露更多的東西,他也并不想去問。

可這一刻,他不得不去關注見愁:因為,也許她能拔出這一把劍。

見愁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拔出這一把劍。

她只将手按在了那萬古的堅冰之上,一股寒氣立刻順着指尖上來,凍得她整個人都要為之顫抖。

手指彎曲,輕輕叩了叩冰面,便有清脆的聲音傳來,見愁竟然覺得這一座冰山,都跟着這樣的聲音震動起來。然而,它巍然不動。

緣法……

到底什麽才是緣法?

見愁實在不明白,曲正風也沒有說得很清楚,仿佛這是很玄奧的一件事。

要鑿開堅冰,才能将劍取出嗎?

手一翻,裏外鏡出現在了她手上,但見一道流光劃過,巨大的鬥盤出現在她腳下,橫鏡一斬,裏外鏡便脫手飛出,直朝着巨大的冰面撞去!

“當!”

一聲清脆的巨響!

裏外鏡去勢極快,撞在冰面上,如同撞響了一口鐘!

霎時間,整個冰域雪原上,都回蕩着巨大的響聲。

然而,見愁已經注意不到。

她視野之中,裏外鏡化作了一道流光,在撞上冰面之後,竟然以更快的速度彈射回來!

見愁迅速地一側頭,便覺臉頰旁掠過了一道狂風!

呼!

裏外鏡竟然被撞飛了出去!

驚魂未定!

見愁回過頭,便瞧見那一道琉璃色的金光朝着遠遠的冰原邊緣撞去!

那邊,正有另一名崖山弟子鑿開了冰面,似乎就差一點就要摸到冰面裏的一把劍。

而後,一道琉璃金光乍現!

那弟子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見眼前炸開一片冰霧,堅硬的裏外鏡一下撞在了他開鑿的位置上,将外面層層的堅冰撞垮。

嘩啦啦……

冰面墜落而下,封在堅冰之中的寶劍霎時間沖天而起。

那弟子顧不得驚訝,眼底掠過一道狂喜,直接一躍而上,将那一把亂飛的劍抓在手中,歡呼起來:“劍!我的劍!出來啦!”

周圍所有還在忙碌的崖山弟子,都不禁轉頭看去。

那一把剛剛解封的劍,像是十分興奮一樣,拽着那弟子在天空之中飛行了好久,才慢慢落在山谷之中。

下面有他同門的師兄弟,見狀立刻歡呼起來。

“哈哈哈哈幹得好!”

歡呼的同時,關系好的幾個朋友,便将拳頭伸出去。

那得了劍的弟子拎起拳頭來跟他們一下一下撞過去:“同喜同喜!”

整個山谷下,一片歡騰。

見愁站在高空的冰面上,嘴角忽然抽了一眼。

她回頭看了一眼在冰面裏紋絲不動的“一線天”,又看了看被嵌在冰原上的裏外鏡,心念一動,便将裏外鏡喚回,化作一道流光,重新落在她腳下。

那一名得劍的崖山弟子連忙跑了過來,站在下面,恭敬地對着見愁行了一禮,面帶喜色:“弟子多謝見愁大師伯出手相助!願祝大師伯得一口好劍!”

見愁說不出話來,只能道:“恭喜師侄,不必客氣。”

明明是她要去砸裏面那一把大劍,誰想到竟然被彈飛出去,誤打誤撞幫了別人?

見愁也只能說,權當自己是做好事了。

她回過頭去,看着那一柄六尺長劍,伸手摸了摸冰面,除了一個小小的白印子,什麽也沒留下。

這一刻,她已經明白,這一把劍自己拿不到。

雖然不舍,可見愁也知道時間有限,很識時務,直接降落下來,随便挑了一把看得順眼的長劍,便擡鏡砸去。

這一下,倒是簡單。

咔嚓咔嚓,沒幾下,冰面就已經被她砸破,眼瞧着一柄長劍就在裏面,見愁有些驚喜,心想:就是它了。

她伸出手去,就要将這一柄劍拿起。

早已經被鑿開了周圍的堅冰,見愁本以為輕而易舉就能擡起這一把劍,沒想到,這一把劍竟然——

紋絲不動!

她愣住了,不信邪,使勁拔了拔,那一把劍也還是牢牢在遠處,就是不動一下!

曲正風注意到了這奇怪的一幕,皺眉走了過來。

見愁實在是反應不過來:“上面那一把劍也就算了,這一把明明鑿出來了,可怎麽動也不動一下……”

就在此時,一聲穿冰之聲從背後響起!

見愁回頭看去,原來是另一名崖山弟子,在走到一面冰牆前的時候,裏面一口短劍竟然破壁而出,自動飛到了他手中!

又是一陣歡呼聲!

這是劍擇主!

曲正風收回眼神來,看向見愁握劍的手,遲疑了片刻,道:“劍有靈,這一把劍,好像與師姐不合,并未選擇師姐,所以不動。不如還是換一把吧。”

“……”

見愁也不知自己心底是什麽感受。

她慢慢縮回手來,站在原地看了看這一把劍,道:“……那還是換一把吧。”

說着,見愁直接換了一個方向,心想有可能是劍的品級太高,看不上她這樣才築基期的小喽啰,于是她繼續往下,重新開始鑿冰。

咔嚓咔嚓的聲音,再次密集響起。

這一次,比上次更快,沒兩下,一柄通體火紅的長劍,就出現在了見愁的眼前。

因為周圍的冰都被鑿開,這一柄劍懸空于冰面上,發出一陣淺淺的靈力波動。

見愁想,這一次總行了吧?

她伸手過去,拿劍。

拿……

拿……

拿……

拿不動!

見愁蒙了。

曲正風也有一種傻眼的感覺。

“怎麽會?”

他詫異極了。

一般而言,只要能鑿開冰面,即便是劍不沖入人手中,也會任由旁人拿走,不至于像這樣拔也拔不動!

“見愁大師伯,這一把劍你不要嗎?”

一名崖山弟子,走到了見愁上次鑿劍的地方,輕輕松松将先前那一把劍拔起來,朝着這邊的見愁揚了揚,放聲問她。

見愁僵硬地扭過自己的脖子,就看見了那讓她無語的一幕。

先前她死活也拔不出來的長劍,竟然被一個同是剛築基的弟子輕松地拿在手裏!

到底這是怎麽了?

這武庫之中的劍都嫌棄自己不成?

她沒回答,低頭去這一柄懸空起來,也無法被自己拔走的劍,頓覺心裏哇涼哇涼的。

那崖山弟子看見愁在拔另一把劍,想了想,便明白過來,原來大師伯是看不上這一把劍啊。

他摸了摸下巴,幹脆将這一把劍收起來,對着見愁躬身一拜:“多謝大師伯賜劍。”

見愁頭也沒回一下,僵硬而木然道:“師侄不必多禮,不客氣。”

手上再次用力!

拔劍!

……拔不出來。

見愁回頭看了曲正風一眼:“曲師弟,這劍裏是不是有什麽古怪?”

“……我帶過許多弟子來武庫,卻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況……”曲正風也詫異至極,不知道應該怎麽說,他走上前來,道,“我來試試。”

見愁松手,讓開了一步,讓曲正風站到前面來。

曲正風沉下氣來,朝着那一柄劍伸出手去,五指握住劍柄,都沒用力,那一把劍就被他抽了回來,拿在手裏。

這一瞬間,兩個人都忽然沒了話。

情況太過詭異了。

曲正風将劍遞給見愁,心裏覺得,若是旁人拔劍給她,應該不會有問題。

見愁也想知道結果,于是伸手去接劍,那劍上卻猛然彈射出一陣赤光。

“啊!”

見愁驚呼了一聲,連忙抽手回來,白皙的手指頓時一片通紅,乃是被方才那一陣赤光擊中!

心,一下沉了下來。

見愁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曲正風更沒想到……

他手裏提着劍,過了好久,想要說什麽,卻見見愁抿了唇,一個近乎冷峻的弧度。

她一語不發,直接轉過身去,擡起手中裏外鏡便砸,不一時,一柄一柄的長劍,便都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然而,與之前的情況一模一樣。

沒有一把劍,能被見愁拿起。

它們都像是在排斥着什麽,又忌憚着什麽……

一下,兩下……

一把劍,兩把劍……

見愁砸出了無數的劍,卻依舊沒有得到一把。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所有的崖山弟子,都已經尋找到了自己心儀的劍,可見愁依舊一無所獲。

大家都發現了這異常的情況,不由面面相觑起來,看着見愁的模樣,又有些擔心。

時辰到了。

見愁也終于停下了,她面前的一把劍,依舊動也沒動一下。

身邊腳步聲響起,是曲正風來到了她身邊,聲音有些滞澀:“大師姐……”

時間到了。

見愁眨了眨眼,道:“我知道。”

“興許是武庫出了什麽問題,大師姐不必擔心,等到回去之後,我們将此事禀明師尊與掌門,看看能否解決。他日再單獨為大師姐開武庫,也無不可……”

原本是想說出一些什麽安慰的話的,可曲正風不知見愁不為劍所選的原因,連寬慰的話語,都顯得如此蒼白。

見愁怔了許久,其實這個時候腦子裏一片空白。

這跟她想的不一樣。

甚至沒有任何一把破破爛爛的劍瞧上自己。

她忍不住苦笑了一聲:“難道我上輩子做過什麽虐待它們的事?”

這算是調侃,可曲正風笑不出來。

見愁回頭一望,其餘的二十餘名弟子,都已經聚集在了一起,人人手中一把劍,她也不能再耽擱大家的時間了,便道:“無妨,不過是沒一把趁手的劍罷了。也許出了武庫,去別的地方行呢?裏外鏡可沒嫌棄我。”

她笑了一聲,便朝着那邊走去。

曲正風眼神複雜地望着她的背影,回頭看了一眼被砸出來的無數把劍,它們都在冰原雪域的風中屹立不動。

擡步,曲正風就要上前,引着衆人出武庫,回崖山。

卻沒想,便在此刻,天邊忽然飛來了一道黑影!

“呼!”

速度太快,破空之音!

曲正風一看,竟然是一團巨大的黑影,急速地朝着見愁的方向奔去!

那一剎,他大喊了一聲:“危險!”

站在見愁前方的崖山弟子們,也都驚駭地擡頭看去,朝着見愁大喊:“大師伯小心!”

見愁只覺後面吹來了一陣狂風,她一道手訣,将裏外鏡祭起,絢爛的琉璃金光便從她腳下升起。

她霎時回轉身去,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見那巨大的黑影從高空砸來!

呼呼呼!

狂風湧動!

見愁睜大了眼睛,根本避之不及!

不管是曲正風,還是前面無數的崖山弟子,都來不及出手相救!

見愁只覺那一道黑影刀刃一樣的鋒銳之氣,直朝着自己面門砸來!

在它砸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剎那,她終于看清了!

一柄開山巨斧!

黝黑的斧身,刻着古老的印符,金色的流光暗淡不已,雲雷紋有一段又一段的殘缺,脊背上有一塊凹陷下去的圓孔,鏽跡斑斑!

那一刻,見愁以為自己會被這一柄“天外飛斧”劈成兩半!

“咔!”

一聲巨響!

那斧頭重重砸下,尖利的刃頭直直釘在了見愁腳下一尺處的堅冰上!

“咔嚓咔嚓……”

一陣破冰的巨響。

見愁腳下的冰面,霎時有無數的裂紋爆開!

一斧之威,竟至于斯!

這一柄巨斧,與見愁整個人齊高,巨大的斧身足足有三尺長,一尺五寬。

深紅色的鏽跡,仿佛經歷過很久很久的風吹雨打……

滄桑古樸,歲月痕跡。

巨大的斧柄上,盤旋着一圈骷髅頭紋路,更有無數的惡鬼雕刻其上,仿佛被地獄之火煎熬,欲要從這斧上掙紮而出!

兩個古篆字镌刻在縫紉的一側。

見愁明明不認識這兩個字,卻在看見這兩字的一瞬間知道:鬼斧。

曲正風站在原地,海光長劍上湛藍的劍光,如長鯨吸水一樣斂去。

怔然了半晌,他忽然笑了起來,走上前來,對見愁伸出手來,握成拳。

見愁擡起眼,雖然半天反應不過來,卻還是下意識地将手握成拳,跟曲正風對碰了這麽一下。

她看見了曲正風奇怪的笑容,也聽見了他含着笑意的聲音。

“恭喜見愁大師姐了。”

恭、恭喜?

見愁慢慢收回手,看着自己面前這一把比自己還大的斧頭,忽然有一種跪下的沖動!

她腦海之中,漸漸浮現出一個人影來。

肌肉滿身,濃眉大眼,一臉憨厚,厚重的巨斧扛在他肩上,若一座巨人!

周狂!

再看看眼前這一把斧頭,比周狂那一把更大,更誇張,更厚重,也更兇惡!

說好的劍呢!

見愁有些崩潰。

後面二十餘崖山弟子,更是目瞪口呆。

巨大的斧頭,嬌小纖細的見愁師姐!

這、這真是……

有夠暴力啊!

崖山第一個用開山巨斧的弟子,還是女修!

真是要炸了,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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