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哥哥
那個人是不是承淮王這事并沒能讓念頤琢磨太久,反正他是不是的,終究和她幹系不大,他們今後應也是不會再碰見了。
只不過,她在心裏仍是忍不住唏噓。
假使那人果真便是當年骁勇善戰的承淮王,那他如今怎麽落到這樣的境地了呢?
念頤想到那位公子身邊那叫方元的侍從就來氣,把主子丢下已是犯了大錯,他竟然回來的時候還敢語出指責之意,難說不是看現如今的“承淮王”腿腳不便,從心底裏就起了看低之意,即便面上尊敬,指不定骨子裏并不把主子當一回事。
這與二房裏她自己的處境還是有幾分類似的。
念頤生母宋氏早逝,父親和哥哥又都指望不上,下人們難免看人下菜碟,表面上恭恭敬敬,私下裏卻不見得表裏如一。昔年念頤年紀小不谙事,倒是近些年才越發看出來,下人們對她,比對二太太秦氏所出的十四姑娘真是要敷衍的多了。
幸好,總算面子上還過得去。
念頤在這上面不是揪住不放的人,只要她自己院子裏的人沒有外心便好,至于外頭二房裏其他人,以她的眼界她也懶怠同他們計較。倒是喜珠三不五時便要與十四姑娘的丫頭吵起嘴來,每回理由都不同,且回回都鬥雞似的… …
念頤想着就看了一眼正和海蘭、采菊圍坐在一起侃侃而談的喜珠,後者也注意到她。
喜珠停了停嘴,突然間想起來,就說道:“五爺今日從國子監家來,我看二太太不多時便要叫人來請姑娘一道兒過去用飯了,”她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褶皺,話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姑娘進去換身漂亮衣裳吧,也叫五爺好好對比對比誰才是可人讨喜的親生妹子——!”
這話說的… …
海蘭瞪她一眼,喜珠卻不覺得有什麽好掖着的,她們幾個總在私下裏議論這些事,可難道姑娘是傻的麽?姑娘也是一十三歲了,她嘴上不說,心裏不見得不是一清二楚。
既然如此,也大不必掩耳盜鈴了,索性大家都敞亮些,興許說的多了,姑娘就不會再一聽和五爺相關的事就忽然變色了。
想到這茬兒喜珠就不痛快,還要再說,采菊卻觑了眼已經自己進了裏間的姑娘給她打眼色,壓低聲音道:“快別嚷嚷了,姑娘心裏清楚是一宗兒,你成日挂在嘴上念叨又是另一宗,有工夫計較這個,倒不如想想怎麽才能叫二太太把咱們姑娘和十四姑娘一視同仁,也早些一道過外頭府裏參加宴會吃酒席去。”
采菊的話委實也困擾喜珠不少時候了,因而噤了聲,她兩個一齊皺起眉來。海蘭看了看她們,倒是面色輕松地直接進了裏屋。
她比采菊和念珠年長個一兩歲,看事情便更清晰些。
她們姑娘的身份擺在這裏,再不濟,上頭還有老太太在。老太太年事已高不假,然而可着滿府裏,最心明眼亮的除了她老人家還有旁人麽?
二太太這般作為只怕早叫老太太心下不喜了,而老太太又不是愛說明話的人,老人家在暗處瞧着,适當的時候總會出手敲打敲打二太太的,是以在姑娘出府這事上沒有難度,有的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況且,便是不提老太太,海蘭瞧着大房這麽些年也早把二太太看透了。
大太太瞧不慣二太太的行事做派,妯娌間關系一直不溫不火,只怕她早在心中思想着如何在老太太跟前給秦氏沒臉了,保不齊就正好拿二太太待兩個女兒不一視同仁開刀呢,如此一來,她們姑娘反而才是受益者… …
海蘭經過碧紗櫥走入裏間的寝屋,水晶珠簾碧波一般搖搖蕩蕩,念頤卻蹲在衣櫃前,完全不在思考她們所愁煩的問題。
紫檀木的薔薇紋櫃門大大地敞着,念頤半邊身子都探了進去,只一會兒便取出一件衣裳來,往自己身上比劃比劃,要是看了不滿意她就折疊起來重新挑選,如此往複,絲毫也不會厭倦。
擡眼見海蘭進來了她就道:“你幫我看看,穿哪一件哥哥會喜歡?聽奶媽媽說娘過去在世時常穿湘妃色的裙衫,想來我若是穿了,哥哥思及娘親便要多顧及我的。”就不會冷着她了。
海蘭覺得這話頗有道理,五爺對姑娘不大搭理是個迷,她們鬧不明白也只得作罷,竟只有在其他方面下功夫了。
便從櫃中取出一條楊妃色的百褶裙,這裙子的底部邊沿鑲了一圈極小的珍珠,小歸小,每一顆卻極為圓潤亮澤,大小完全相同,從細節處足見其珍貴。
念頤換上後對着長鏡轉了個圈,裙沿的珍珠連成一線炫目非常,因為裙子已經很奪人眼球了,穿搭起來,上身便不必搶了裙子的風頭。故此念頤上身只換上一件霜色的斜襟春襖,半點紋飾也無。
喜珠捧了首飾匣子過來給海蘭挑選,海蘭挑了會兒,問過念頤的意思,最後取出赤金滿池嬌分心給姑娘戴在頭發上,才戴完,她又拿過采菊捧着的赤金璎珞圈對着姑娘比了比。
想到姑娘總不愛戴璎珞圈,便忙在她推拒前道:“我瞧着十四姑娘便是日常在屋裏也是戴着它的,這是老爺給姑娘們的心意,您嫌累贅不戴,別人偏生日日寶貝似的戴着… …”
二老爺和衡五爺是念頤的死穴,她一聽就耷拉下眉毛,慢慢仰起了脖子。
等都穿戴完了,二太太院裏來叫吃飯的小丫頭也來喊人了,采菊在外面給了那粗使丫頭幾個賞錢,套問了幾句話就笑着把人放走了。
再進去便氣色不好地道:“還是快些吧,我才掃聽到,原來那廂已經是吃起來了——”
一家人吃飯,獨缺了念頤,可見二太太不把十二姑娘放在眼裏的心态已昭然若揭。
念頤身邊服侍的幾個為她氣憤也是有的,念頤雖然心裏不大舒坦,不過還是什麽也不沒說就提着裙角快步出了正屋。
等閑她出去都只帶一個人跟着,喜珠的性子時而咋呼,采菊機敏卻又缺少些穩重,思來想去,最值得倚重的還是海蘭。
雨後空氣空濛,府裏各處漸漸掌起了燈。她們很快就到了二太太院裏,正屋前守在門首的丫頭瞧見是十二姑娘來了,慢吞吞行了禮,也不向裏面通報,東張西望的,竟是就那麽裝傻地站着了。
海蘭面色不虞,卻也不曾出言指責,否則在二太太的地方只有吃虧的份,以後傳将出去說十二姑娘不敬母親都有可能。
念頤瞥了門前這丫頭一眼,仿似話也不屑于同她說,留了海蘭在外等候,自己打了簾子走将進去。
二老爺尚未歸家來,所以屋裏桌邊只圍坐着二太太,衡五爺和十四姑娘。念頤進去的時候故意走得很慢,她留神聽着,滿耳也只有念芝和二太太不知疲倦的說話聲音,哥哥是一點動靜也無的。
其實二太太沒什麽底氣,她是個填房,填房的地位并不如何高,逢年過節還要在原配牌位前磕頭,一生一世叫一個死人踩在頭頂上喘不過氣來。
正因此,二太太打從心底裏不喜歡原配宋氏留下來的一雙兒女。
可讨厭能有什麽法子?
她自己肚子不争氣,這麽些年來除了生下一個十四姑娘就再沒動靜了,只好竭盡全力地對衡五爺好,一心一意地籠絡他,知道他對親妹妹顧念頤不大待見,她便變本加厲地更不待見,也算是變相在示好衡五爺了。
過去原本男女七歲便不可同席,倒是現今民風開放許多,一家人坐在一道吃個飯也無傷大雅。
屋裏燭火通明,亮堂堂的,念頤小步走過去,頭臉微垂着,先是朝二太太坐着的方向福了福身,這才對哥哥作禮。
講究完了,她也不去管十四姑娘旁邊留出的空座,徑直就站到哥哥旁邊的位置上坐下,轉頭甜甜笑了笑,道:“哥哥,念頤可以坐在這裏吃飯麽?”
都坐下了才問,明擺着是不會挪位置的。
十四姑娘喉嚨裏哼了哼,卻是笑意盈盈地往五哥哥碗前的碟子裏布菜,邊還笑得故意比念頤還甜膩,“衡哥哥嘗嘗,這些菜都是娘親特意為哥哥準備的,都是你愛吃的——”
顧之衡蹙了蹙眉,沒什麽感情.色彩的眸子看也未看碗碟裏的菜色,仿佛不曾聽見十四姑娘的聲音。
須臾,他轉過臉冷冰冰地看向自說自話坐在自己身畔的人。念頤縮了縮肩膀,弱弱地強調,“橫豎…我是一定要坐在這裏的。”
“你愛坐哪裏坐那裏。”
顧之衡再不看她,不過雖說是沉着臉,他心裏卻是泛起漣漪。
在家的時候也不多,見這妹妹的時候更是少之又少,通常是她來找他,他閉門不見。只有在方才他才這麽近地看着她,仿佛是頭一回看清楚她的容貌。
小女孩長大了,長得眉梢眼角裏也不知是像誰更多一些。他餘光裏觑見念頤的楊妃色百褶裙,不禁又轉眸看她一眼。
念頤一直是正襟危坐,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閃忽閃了幾下,忽然高興地向哥哥的方向挪了挪凳子。
顧之衡驀地又把眉頭蹙起來,寒聲叫她不要靠過來。望着念頤白得面罩柔光一般的面頰,他無端就想起父親的打算,一時竟是無心飲食。戳了戳碗裏的飯,看一眼二太太,毫無預兆地就起身告了辭。
二太太一點準備也沒有,叫了幾聲都沒留住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顧之衡是因顧念頤來了才突然離開。她心中不痛快,正欲開嗓子,哪想顧念頤尾巴一般,黏着顧之衡早便出門去了。
外間天色潑墨也似早已全黑,倒是廊上宮燈搖曳,光線隐約。
念頤一出門就從海蘭手裏拿過了燈籠,匆匆吩咐她先回去,跟着便直接追上了衡五爺。
她不敢說話惹他厭煩,只是極盡“賣弄”地為哥哥打燈籠照亮腳下每一步,卻不管自己眼前的路,跌跌撞撞好像随時要摔倒。
顧之衡面色冷峻,他最是厭惡這樣的感覺——
這所謂妹妹一旦對他好,他便無所适從,她越是好,他越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狠狠地傷害她…!甚至想将她肮髒的身世脫口而出,讓她沒臉再跟着自己,刺激自己她是身為母親污點的存在!
念頤卻一無所知,懂事以來,她只是奉行着自己的堅持罷了,相信哥哥會像堂哥一樣對自己好。終有一日。
腳下逐漸有跟不上的趨勢,念頤不由拉了拉哥哥的衣角。
她呼呼直喘氣,只是話尚未來得及出口,手腕就被顧之衡一把提住了。
光影裏他面目兇冷陰恻,似乎掃了眼那只堂哥顧之洲送的血玉手镯,低矮的聲音從喉嚨口裏硬生生擠出來。
“顧念頤,煩請你不要再跟着我,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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