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你不能嫁人
杭州的寒冬一點點加深,陰冷潮濕的風不時肆虐,這對于冷血的蛇而言當真是一種蝕骨血的煎熬。
白餘生自那日帶着許萱在山中躲了一天一夜回去,也未曾有人多言,只嘆她二位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未曾遇上歹人便是好的。
但大家多少已埋下疑慮,察覺到這貌美無比的白姑娘身上似帶了太多晦澀難言的隐秘。
酷寒一點點加深,白餘生便露面的愈發少起來,每每出現也顯得無精打采,一雙眼睡意惺忪,似從未睡醒過。
對此最不滿的自然是長慶班的班主夫婦,原當是撿了個頗有天賦的寶,卻不想是個懶惰的家夥,藝尚未學完偷懶卻已經先會了。
可還能怎麽辦?這般嬌滴滴的美豔女子放她離去,自是舍不得。誰都看得出,這白餘生若是他日學成,與扮小生的許萱一道站在臺上,那必是杭州城最美不過的一道風景。
便是為了那樣一日的倒來,也不能放她走。
如此一番計量之後,許班主便囑咐女兒許萱親自督促白餘生,并親手教她。
白餘生那自是願意的,只苦了許萱這個平日裏少言寡語的姑娘。
于是長慶班裏每日都會上演相同的鬧劇。
許萱敲了隔壁的房門許久,也不見裏頭一絲一毫地回應。長嘆一聲之後,她便猶豫着到了窗前,試着使力一推,窗柩便自內大開。
一室冷香萦繞,她沒有心思欣賞,反是面上挂着懊惱地神情掀起裙罷,長腿一邁極其輕盈地自那窗口翻了進去,後随手合上身後的窗,又站在原地理好了身上的褶皺才抿着唇向那床前而去。
床上并未如大家夥預料地那般躺着熟睡的嬌俏美人,而是盤踞着一條大白蛇。
大白蛇一雙眼閉着,對自己此刻暴露在人前絲毫危機感也沒有。
許萱立在床前,清亮的眸子閉了後再度開啓,終是忍不住伸出食指向着那白白的一團而去。
戳了戳,真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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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戳了戳,有些涼。
看來蛇當真是冷血的。
不知怎麽地竟又用拇指指腹按了按,眼見那柔軟的白色皮肉陷下去又極富彈性地恢複。
像是人類女子的皮肉,瑩白細嫩。
驚覺自己所想,她慌忙縮回手,一臉驚懼。
床上的龐然大物卻也終于舍得懶懶地打開眼睑瞧她一眼。
那一雙茶眸,仍舊是媚極的。
“說了多少次,你這模樣很危險。”
白蛇睨她一眼,扭了扭身軀繼續盤着,許萱一時氣結,環着雙臂居高臨下地望着白蛇,雙眸因着不耐而瞳孔微縮,“你要這樣睡到幾時?”
白蛇吐了吐她那粉色的小蛇,也不知是撒嬌還是旁的什麽信息,許萱自然敲不明白。
索性轉過身去,背對着她立到了窗前,“隔壁姚計棺材鋪的姚姑娘,這幾日對我兄長可是殷勤得很,她家二老也有意為她尋個讀書人做郎君……”
“那許仙也願意?”
不待許仙說完,不知何時,她已化了人身靠了過來。
許萱上下打量了她松松散散的衣裙,目光便移往別處,“你不睡了?”
“還睡什麽?我未來的相公都要叫外面的狐貍精搶走了,不,那姚姑娘生的那般,哪裏稱得上狐貍精。”
許萱聞言一時好笑,不由得反問,“那狐貍精應是一副什麽模樣?我看你這樣的倒是貼近。”
“哈哈,我知你是心裏誇我美呢?但我是蛇精,不是狐貍精。你也不是。”
許萱明智地選擇不再和她沒頭沒腦地瞎說。
“你既然來了這裏,就應當好好學藝,不應該這般時時懶惰。”
“你這小家夥,做了些日子的人便連蛇的習性也忘了麽?這是冬日,我作為一條貨真價實的蛇,那自然要進入都冬眠的,偏的你還日日來擾我清夢。”
“蛇冬眠是不進食的,我看你一日三餐可是一頓也沒有落下。”
“呵呵……”白餘生暗自無力地翻了個白眼,許萱說的自是沒錯,其實她自化作人身開始,便無需冬眠了,不過是以往的習性造就的心理作用罷了。
“不說這些,許仙人呢?”
許萱瞥她一眼,“你現在倒是想起我兄長來了,他每日回來第一件事總是問起你,可你那是總在夢中。”
白餘生聞言,眼中明亮,笑呵呵地開口,“他倒是有良心。”
“我兄長自是有良心的,怕是有些人沒有。”
“有些人~自是沒有,但我這條蛇可是有的,走吧,今日我們去接他回來。”
“你瘋了,還不到他下學的時候。”
但許萱最終還是被白餘生生生拽着出了門,只是一出門她便嚷着外頭天寒地凍,整個人緊挨着許萱。
許萱的眉即便擰成了幾道溝壑,也掙脫不開她,一來二去便只能妥協。
長慶班的萱姑娘在外人眼中是個谪仙樣的人物,冷冽,少言,舉止優雅。
但在白餘生跟前,她便覺得自己時常要忍不住暴躁不已,心中的小獸叫嚣不已。
本以為只是去接了許仙就回的,誰知道又平白生了事端。
事情還要源于那位姚姑娘。
姚姑娘也是個勇敢的女子,自從許仙某日經過她那棺材鋪為她糾正了幾個錯誤的刻字之後,她便對這肚子裏有些墨水的少年情根深種了。
許仙生的是唇紅齒白,面若冠玉,又讀過書,随是賣藝的家裏出生,可這一點也不影響姚姑娘愛慕這少年。
故而她便每日都會候他下學,再裝作是去西街打醬油偶遇的。
許仙是個書呆子自是不會計較為何姚姑娘家的醬油吃的這般快,每每總是笑臉相迎,二人再一道有說有笑的并肩走回去。
此刻已是一樣,那姚姑娘面若朝霞,低眉颔首小鳥依人地走在許仙身旁,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遠遠望去,登對極了。
一旁的樹底下,立着青白二道身影,一齊将目光投在二人身上。
“說真的,萱兒,我與她哪個更美?”
“你美。”
“哪個更溫柔?”
許萱聞言上下打量了片刻,搖搖首,白餘生皺眉,“你分不出來?是覺得她和我的溫柔不相上下嗎?”
“不,我是看不出你身上哪有一絲溫柔。”
白餘生聞言氣惱,轉瞬又問,“那,你是男子,你會喜歡我倆誰?”
“你。”
“呵呵,我就知道。看來你還是希望我做你嫂嫂的。”
許萱望了她一眼,經過她往前走去,但仍舊回她,“你錯了。男人都愛貌美的女子,故而我若是男人,自然喜歡你。可要問我選誰做嫂嫂,那自然要選她的。”
“為什麽?”
白餘生不甘地追上去,她将來是要見嫁給許仙的,他的爹娘妹妹若不能接受,那自然就麻煩了。
“娶妻當娶賢,你這般每日日上三竿還在睡着的媳婦,我爹娘自是不喜。你又貌美如花,娶回來免不得多生事端,那李姑娘這般的清麗佳人就實用多了。”
“……”
見她露出沮喪,許萱不由得頓下腳步,笑道,“但我卻知道有個優勢她比不得你。”
“啊?優勢?”
許萱嘆息一聲,望向前頭二人湊近說笑的模樣,皺了皺眉,“那便是我兄長她心儀你。”
白餘生不解。
她笑着解釋,“兄長堅定要娶你,沒有人能阻攔。我也自會支持他的決定,如同他支持我嫁自己想嫁的人一樣。”
“你嫁人?你要嫁給誰?”
許萱頓時氣結,這白蛇的重點也太偏離了些吧,她搖搖頭不再理她,徑直往前。
那人自是不依不饒,跟了上來,扯住她的袖角,“你還沒有說,你要嫁給誰?你怎麽能嫁人?你不能嫁人?”
許萱被她氣笑了,站在那裏,一時無語,過了片刻才收了笑,正色道,“敢問白姑娘?我如何不能嫁人。”
“你當然不能嫁人,待我嫁給了許仙,我們就離開這裏,到一個沒有和尚的地方去……”
“白姑娘!”
不待她說完,許萱高聲打斷,“你往後是否會得償如願嫁給我兄長暫且不說,但有件事你當牢記,你是你,我是我,我不會與你一起去任何地方!”
“胡說,你必須與我一起,我走到哪裏你都要跟着我。”
實在受不了她這般霸道無理,許萱不由得沖前頭高聲喊道,“兄長,等等。”
許仙轉過頭來,慌忙與那姚姑娘拉開了間距,一雙眼都追随着白餘生而來。
好幾日未曾見她一面,她依舊是迤逦無雙,他心下驚喜,便顧不得身旁之人,快步走過去,“白姑娘,萱兒,你們怎麽在這裏?”
白餘生一雙眼柔情四溢,但是這般看他一眼,便叫他失魂落魄,姚姑娘面上已是閃過不快,只固執地等在原地,仍舊希望他回去和她一道走完之前的路。
“白姑娘說想來接兄長下學,我便帶她過來了,既然見到了,你們便一道回去吧,我還有些東西要買,稍後再回來。”
許仙自是對妹妹這般安排一千個願意,忙不疊地點頭稱“好。”
白餘生不甚在意地立在一旁,許萱走了她也不曾挽留,只眼眸微垂,語調也輕輕地開口,“許萱将來要嫁人嗎?”
不知怎麽的,許仙就覺得這輕柔的嗓音讓人心生畏懼,但他素來樂光,只當自己想太多。
笑着道,“自是要的。白姑娘你是不知道,這杭州城裏,等着要娶我妹妹的公子哥實在是數不勝數,我爹娘是打算再留她兩年便為她尋個好人家的。”
“那個誰,你看我做什麽?就是說你,提着醬油的。”
白姑娘心情不好,就喜歡遷怒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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