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交心
風聲呼嘯,寒意刺骨。
白餘生背靠着崖壁,躲在背風處,目光卻毫不遲疑地望着仍舊在岩石上的人,她張開雙臂迎風而立,青絲飛揚,身上青色的衣裙像是流動的水浪,悠悠然似要把人卷進其間。
從沒有人美得這樣有風骨,又這般遺世獨立的寂寞。
“白姑娘,你可知道,幼年時我母親在草叢中撿回了我,我曾不止一次地設想,倘若那次父母親不曾經過那片草叢或是不曾在那裏滞留,是不是,我就不會身處這人世了。”她搖搖頭,似要擺脫什麽一般繼續道,“當然也許會被野獸叼走落入它們肚腹,又或是凍死餓死,腐爛在泥土裏,又或者還有別的人撿到了我……”
“白姑娘,我自有記憶來便已經是個人了,你明白嗎?”
白餘生聞言輕輕搖頭,一雙茶眸如即将寂滅的光,她環抱着雙膝,垂下眼睑,輕輕地嘆息似的開口,“你說你生來便是人,可我是一條蛇啊。”
言罷白餘生望向許萱,極怕錯過她臉上的一絲起伏,果然,許萱身上的青衣飄揚,她微側着頭,眼中什麽都有,唯獨沒有驚。
更多的或許是許萱對自己這般順利的接納這答案感到的不安和躊躇。
明知道人類不會相信這樣的話,可她就是信了,多麽無力。
“你能讓我看看你原本的樣子嗎?”不知道處于什麽樣的目的她提出了這個請求,見白餘生僵直的身軀,她又輕聲補充,“我只是想看看,我太想看看了。”
她不敢說,自己血液裏充斥的都是興奮和懷念。
她壓抑不住。
良久,白餘生輕輕沿着石壁躺下,身軀柔軟地擺出優美的姿勢,那雙茶眸寂靜美麗,“好,我讓你看看。”
很快地,那石壁下的絕色佳人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衣裙下遮不住的大白蛇。
那通體瑩白的蛇,一雙茶眸依舊美豔動人,輕輕冷冷地亮。
即便這樣的心态,也一點不會覺得她醜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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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萱蹲下身,長發垂在身前,發梢落在那瑩白的蛇身上,蛇輕輕地扭動,似乎享受地模樣,她忍不住微笑,眸光從未有過的柔和,“我能不能摸?”
蛇不會再說人話了,但許萱就是能夠自那茶眸中讀懂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于是露出更加喜悅的神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腹輕輕地觸碰那表面。
冰涼的,可是她卻覺得溫暖,那溫暖填補了心上多年的空缺和寂寞。
“白姑娘,你為什麽要來人間,人間究竟有什麽好?”
她呢喃着開口,手掌移動去撫摸那瑩白的頭部。
“你真美。”
那蛇搖了搖尾巴,那是開懷的表示,她便也跟着露出笑容。
“你是一條蛇,卻要做人。”她輕輕嘆息,“我做着人,卻時常覺得自己骨子裏是一條蛇。”
她笑了,笑着笑着便有滿目淚水跌落眼眶,生生砸在那蛇身上,暖得灼熱。
夜風一直在耳邊呼嘯,許萱繞過去靠坐在崖壁,将那蛇抱到懷裏,貼着自己的身軀。
“我知道兄長心屬于你,可是你們人妖有別,終是行不通的。”
那蛇便不樂意地移動身軀,離她遠了幾分但仍舊讓她抱在懷中。
她輕輕一笑,“別氣別氣,你不是害怕今日那和尚嗎?”
她頓了頓,摸了摸懷中的身軀,“其實不用擔心,你不與他搶我兄長便什麽事也沒有了。”
然後那蛇突地伸長了脖子,一雙茶眸瞪得極大地望着她。
“我不知……”她似乎在斟酌着如何措辭,“總之,我無意間知曉,那和尚十分在意我兄長。”
那蛇又歪進她懷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着。
“你是不是非要做我嫂嫂。”
那蛇吐了吐蛇,懶懶地閉上眼,似乎懶得應她。
她一陣氣結。
難得平日裏清冷寡言的萱姑娘今夜化身話痨,這條大白蛇卻絲毫不覺得可貴,懶洋洋地便睡去了。
許萱苦笑着搖首,将它抱的緊了些,又将衣裳蓋在它的身軀上,才靠向身後的石壁,慢慢疲倦襲來,也漸漸睡去。
第二日晨曦透過樹葉縫隙 斑駁地光點跳躍在石壁上,晃得許萱睜開眼來。
懷中壓的她有些吃力,低頭,不再是昨夜的大蛇,傾城絕豔的女子衣衫不整地緊緊貼着她。
二人溫軟的身軀相貼,皮膚隔着薄薄的衣料,那樣明顯的觸感。
她升起一陣陌生的熱意。
一束青絲滑落在她的手上,柔軟舒适,微癢。
另一只手擡了又擡最終也不曾去驚擾仍在夢中的人。
她嘆息一聲,妥協地靠着石壁,靜靜地想着心事。
“青兒。”
晨間剛自睡夢中醒來,原本柔媚的嗓音帶着喑啞,卻格外地惑人。
她垂眸,對上那驀然睜開的茶眸,那裏頭柔情魅意 ,叫人心生蕩漾,許萱迅速地移開目光。
“白姑娘,你究竟要何時才接受我是許萱。”
就只是許萱,不是什麽“青兒”。
那人似乎一點也感受不到她的不滿,敷衍地點點頭,“哦,許萱。”
“回去吧。”
許萱推開她,力氣不打,卻也無法忽視地繼續躺着,只能起身。
許萱身上青衣起了褶皺,她正努力地撫平,彎着身軀,一頭發絲都垂到了身前,可是這樣尋常的畫面也很養眼。
“你以後要叫我姐姐。”
許萱聞言動作頓了頓,卻最終決定忽略她,随後起身,“回去吧,再不回去,大家該擔心了。”
“也是哦,許仙一定急死了。”
許萱聞言好笑,轉過身望着她,“你就不怕再回去那和尚還在。”
“怕。”她急着吼道,轉而又補充,“可他一個和尚也不能同我搶男人,若是我搶不過一個和尚,這方圓百裏的動物精靈都會看我的笑話。”
言語間已經湊到了許萱跟前,挽着她的手臂,刻意放柔了音調,“所以好青兒,你就幫幫姐姐,幫我把男人搶回來吧!”
“我兄長讨一條大蛇做老婆與找一位和尚過日子……”
“至少我是條母蛇!”
被她急切地打斷,許萱笑了笑,點點頭,似乎贊同地開口,“但願我父母也這樣看。”
言罷留下她自行走了。
白餘生聳拉着腦袋跟在她身後,努力想着主意,如何才能與可惡的和尚搶贏男人。
搶不過的時候就要打,打不過的時候怎麽辦?
跑?
跑的時候帶上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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