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夢淵

這段時間, 莫夜和莫芸一直在收拾東西。

盡管母子兩人并未進行任何的溝通，也沒有進行任何的商量，可他們就是在默默的收拾家裏的東西。

其實，莫夜也不懂自己想要做什麽, 自己究竟為了什麽在收拾。他就是隐約感覺到自己應該趁着這段難得的平靜時光, 把東西整理好。

只是整理好了又要怎麽樣, 他接下來有何打算，他還沒有想透徹。

吃飯時，莫夜一如既往的把最好的飯菜留給莫芸和黎玄，剩下的才給自己。

然而, 黎玄總會嫌棄這些食物的精氣不好，全部又丢給小毛球, 自己另外選擇其他的食物。

小泥人的脾氣一直以來均是這個樣子，不會顯得多麽的反常奇怪。他樂意吃什麽，他想要吃什麽，才會選擇吃什麽, 勉強對小泥人來說，沒有丁點兒的作用。

他有這個時間考慮食物的精氣多少，不如琢磨怎樣提高夢果的品階，獲得更好的夢果有意義。

至于飯桌上的食物，小泥人有打算都留給小毛球。

每次, 小毛球在房間裏轉悠，收拾這兒收拾那兒，小泥人就坐在泥花盆的旁邊, 花盆裏的那顆種子至今不見絲毫的發芽跡象。

要不是小泥人見小毛球對種子十分重視，他早就偷偷的把花盆丢到遠得看不見的地方。

小泥人也不是沒有悄悄的把種子挖出來瞧過，他趁着小毛球不注意時，挖出了這顆種子。

他無奈地發現種子還是那顆種子，沒有出現一絲一毫的改變。好在種子裏的生機非常充足，證明這是一顆活着的種子，不然的話，小泥人早就替換了別的種子種在花盆裏。

至少換成一顆可以發芽的種子，小毛球才不會總是守着花盆看，卻因為種子不發芽而失望。

莫夜一家的生活和之前沒有多少的不同，莫夜仍是每天松土、捉蟲、查看魚塘的魚，莫芸則是在家飼養家禽，偶爾進山采摘野果野菜。

小泥人仍然經常與小毛球在一起，他閑得無聊之際，就在旁邊折騰他的百寶袋，或者靜靜地望着藍天白雲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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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在等待，眼前的寧靜是在大戰前最後的寧靜，很快一切就會到達極限，迎來爆發的那一刻。

黎玄不确定這次戰鬥後，這裏會變成什麽樣子。不過他深知，黎家的人躲避不了，他必須面對，說到底他也姓黎。

他此刻最為吃虧的問題不在乎他沒有肉身，而是他失去了很多的記憶。這些記憶對他而言更為緊要，他需要憑借這些記憶判斷他在黎家究竟過着怎樣的生活。

要不然，到時候，他不确定站在自己對面的黎家的人，那些是對他曾經心存一絲善意。

當然，與黎峪關系親密的所有人，恐怕對他都沒有善意，只有恨意了。他既然殺了黎峪，對方絕對要和他不死不休。

出乎黎玄得的意料，黎家人的到來并沒有他預料得那麽快，他不知道這些人做什麽去了。

是研究他是不是死透了，還是研究如何有效的對付他？

此前章家的人說過，黎玄幾年前死了，那麽活着的他屬于何種情況，他自己也想要知道。

黎玄對自己遺忘的過往了解太少，僅有的印象是他他出現在夢之界的水域，再無其他。

因此，小泥人專門回了一趟當初遇見小毛球的水域，尋找答案。他有心試一試，他到底能不能在這一片水域，找到些許蛛絲馬跡為自己解惑。

媳婦要尋找線索，莫夜自然是與他同行。

哪怕希望十分渺茫，小毛球仍然毫無怨言地陪着小泥人堅持不懈的找。他們在一大片廣闊無邊的水域裏漫無目的地找着，不知道具體要找什麽，也不知道要找到什麽時候。

莫夜遇見黎玄那會兒，豪華萬分的大船早已停止了移動。他沒辦法判斷那艘船來自哪個方向，中途又曾路過了哪些地方。

他不由感慨，媳婦沿途不曾遭遇兇險，他見到媳婦時，媳婦完好無損地躺在大船內。

不，媳婦也不算完好無損，媳婦眉心的夢魇黑紋源源不斷的散發出黑氣。

小泥人可能是被藏身陰冷水域的無比可怕的夢魇襲擊，也可能他是在另外的地方，被別的夢魇攻擊了。

好在，小泥人縱是神魂重創，身體仍然保持完整，遇到小毛球以後，才碎裂。要不然，他們當真不知道在哪兒尋回遺失的本體碎片。

莫夜劃着船，慢慢的前行，一路細細的打探。

這只小泥船是小泥人利用夢之界的泥土捏制的，小泥人放棄了腳踏水面的找尋方式。他既然躺在大船漂出來，那麽也得坐船找回去。

只可惜，他們眼前除了廣袤冷清的水域，還是廣袤冷清的水域，不見有用的線索。

為數不多的改變是，随着他們逐漸深入水域，四周愈發陰氣森森，空氣中彌漫着一股不祥的氣息。

小毛球看了看前方，不自在地抖了抖絨毛。

他不記得自己得到的這塊地究竟劃了多長的距離，但以他和媳婦出行的時間來看，他們多半早就出了他的土地範圍。

這片水域空空蕩蕩的一無所有，且分外兇險，以至于其他人不會與莫夜計較土地的大小。

哪怕莫夜把這兒全部歸到自己所有，別的村民也不會說一言半句，他們根本不在乎。

這裏的夢魇之力太過濃郁，就連山神選出的守護者都嫌清理夢魇之力麻煩，更何況其他人。

種植不了夢草不說，即使是夢貘，在這樣的環境停留時間長了，同樣渾身不自在，受到的影響異常明顯。

莫夜指向前方：“小黎，他們說這片水域連接着夢淵。夢淵是一個特別可怕的地方，居住有窮兇極惡的夢魇，只是……”

只是，大家從沒見過傳說中的窮兇極惡的夢魇。

和數不清的謠傳一樣，這可能也是虛假的謠傳之一。

莫家村的位置和村子得到的夢之界土地，如出一轍的偏遠。這裏貧瘠到，不見別的夢貘願意前來安家。

小毛球嚴重懷疑，說不定夢魇們都嫌棄這兒太遠，不願意來到這個小地方。

莫夜陪着媳婦又找了一會兒，他們始終一無所獲。小毛球思索着他們走了太遠，不怎麽安全，打算勸媳婦回去。

奈何前方仿佛有什麽吸引了他們，吸引着他們一直往前走。

媳婦在身邊的小泥人心裏踏實，他一咬牙，幹脆和媳婦沿着水域走到底。他争取不留絲毫遺憾，不錯過任何幫助媳婦重拾記憶的機會。

他們走得足夠遠，是不是就能得到媳婦需要的線索，是不是就可以知曉媳婦從何而來。

清楚了解自己的過往，對小泥人十分有必要。

因此，莫夜不說沿路返回的話，他下定決心陪媳婦一路朝前不回頭。

黎玄靜靜地坐在船沿，他盯着既不清涼也不透徹的水面。這裏的水給人的感覺很不舒服。

莫夜早就忘了小泥船前行了多久，他只感覺到周圍越來越陰冷，某些令他心底不踏實的未知物正在靠近。

他不自覺地緊貼媳婦，用絨毛蓋住對方大半個身體。既是避免媳婦着涼，又是對媳婦的保護，随時随地以防萬一。

這個地方怪瘆人的，他們走了這麽遠，陰森得令人頭皮發麻。

小毛球偏過頭，正要詢問媳婦接下來有何打算，小泥人猛地站起身，一把抓緊小毛球。

與此同時，小泥船的位置猛然拔高，它一下子飛離水面，頃刻間升到半空。

在莫夜詫異的視線中，一只黑色的幹枯手臂自水底伸出，抓向他們乘坐的泥船。

莫夜緊緊的盯着那只胳膊，他以為是自己太緊張導致的幻覺，卻不曾料到一路上給他造成心中不踏實的就是這個胳膊。對方估計早徘徊在他們附近，暗藏了許久，尾随了許久，直到此刻才突然出手。

小泥人快速避開對方的攻擊後，卻不見進一步的動作。

黑色的胳膊随意地揮了揮，也不曾對小泥船進行窮追猛打。

黎玄低頭望着探出水面的那只胳膊：“是你讓我們繞着這兒原地打轉？”

安靜片刻，自水底傳來一道蒼老的笑聲：“果然是一個敏銳的小家夥。這裏不是你們玩鬧的地方，快走吧。”

然而，黎玄不曾理會對方的驅趕：“這裏是他的土地，我們為什麽要走？”

說着小泥人煞有其事地指了指小毛球。

好一會兒，小毛球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們當真在原地打轉。這裏距離他與媳婦相遇的水域很近，沒準就在他的領地範圍裏。

他配合地點點頭，不出意外的話，這裏都劃到了他的名下。

這是他從莫家村得到的土地的一部分，他們沒理由被別人趕走。

見到莫夜的反應，那道蒼老的聲音大笑不止，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的土地？迄今為止，老夫還沒見過誰敢把夢淵劃到自己的土地。”

伴随着這一句話顯現的是一個巨大無比的黑色漩渦，仿佛連接了天地，而它所在位置，正好就在莫夜他們前方不遠。

莫夜被這般景象震住了，他左瞧瞧右看看，沿着幹枯的手臂所指的方向，打量那個令人心驚膽戰的黑色漩渦。

黑色漩渦裏溢出了無窮無盡的夢魇之力，多到遠遠超出莫夜的想象，到達了一種極其可怖的程度。

這個東西是什麽時候出現，又是為什麽出現？

他從小進出這片區域為什麽從來不曾看見？他在這兒生活了這麽久為什麽從來不知道有這樣的地方？

小毛球心驚不已，村子的傳說是真的，這裏連接着夢淵。

那他和媳婦眼下豈不是危險重重。

這麽想着，小毛球邁出小步，用自己毛茸茸的絨毛擋住媳婦，力争護得媳婦的安全。

随後，小毛球問道：“前面就是夢淵？”

難得的，對方回答了他的提問：“當然是夢淵，要不然，你以為是這裏是什麽地方？”

莫夜思來想去終是忍不住又問了句：“裏面住着很多窮兇極惡的夢魇，吃人不吐骨頭的那種？”

這一次，對方沉默了好一會兒：“你個小混球，不好好念書，從哪兒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快走，快走，回家認真看族書，不要在這兒礙眼，到時候別怪我教訓你們。”

莫夜一臉茫然，這都什麽和什麽，和不好好念書有什麽關系？他自幼聽說的夢淵就是這樣。

況且，此地夢魇之力誇張至極，村民們生活不習慣，看族書也沒用。

黎玄停頓了片刻，問了聲：“你是夢淵的守護者？”

黑色的幹枯胳膊晃了晃：“果然，還是你有點眼力。既然知道了，就趕緊回家，別有事沒事到處亂跑。”

但是，小泥人不願就此放棄，他必須尋回自己的記憶，他要了解自己的過往，自然需要從他為什麽出現在這兒開始。

黎玄問：“你之前見過我嗎？我和一艘船漂在這附近的水域。”

聽得這話，對方忍不住樂了：“小家夥，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你裝死躲進夢淵，而後再從裏面逃走。我沒找你算賬，你還自己找上門來，簡直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那會兒我懶得起床，你就死定了。”

這是黎玄第二次聽到有關自己的往事，兩次都離不開一個“死”字。一次是他幾年前死了，一次是他裝死躲入夢淵，随後逃走。

他不相信對方不僅僅是懶得起床，就放了他一條生路。

黎玄有心多問一些，奈何對方相當不配合。

“你們運氣好，遇到是我醒來，撞見那個臭脾氣的老頭，你們就慘了。盡給我添亂，還不快點兒走。”

話音剛落，黑色的手臂略微一揚，懸在半空的小泥船頓時被推出很遠的距離。

同時，莫夜驟感懷中一沉，一本很舊的書和一顆純黑的小石子落在他的懷裏。

黑色手臂與巨大的黑色漩渦眨眼消失，莫夜只聽得對方一聲無可奈何地嘆息：“認真看書，該牢記的給我記清楚。修煉刻苦一點兒，用心一點兒，現在的後輩實力弱得簡直不能看！”

眨眼，莫夜和黎玄連帶泥船一起跌落岸邊，莫夜爪子一抖，舊書和黑石子颠了出去。

小泥人和小毛球下意識地看過去，只見陳舊的書面清清楚楚的三個大字《魇魔史》。

作者有話要說： 小毛球：媳婦，好像有什麽奇怪的東西？

小泥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