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泥土碎末

莫夜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本《魇魔史》, 他難以置信地看了又看，如果不是他眼花，可能就是水底的那個不曾露面的老者眼神不好。

特別是那顆黑石子，細看壓根不是石子, 而是由夢魇之力凝結而成。黑石子個頭不大, 夢魇之力卻又純淨又龐大, 令莫夜瞠目結舌。

黑石子剛落地，莫夜驟感自己的整片土地，夢魇之力大幅上升了不知道多少。他這輩子、下輩子，連帶下下輩子加在一起, 也完全清除不了數量如此可怖的夢魇之力。

而這溢出的一點點兒，不過只是石子表面薄薄的一層罷了。

他是夢貘, 哪怕他是一只長成了黑色毛球的夢貘，他照樣是夢貘。他姓莫，他能夠吞噬夢魇之力。

對方給他這麽多的夢魇之力做什麽？

他吞了這顆黑石子，他懷疑自己不是一般的夢貘了, 而是被夢魇之力撐死的夢魇。

老者交給他的《魇魔史》同樣莫名其妙，夢貘不收藏這類記載着夢魇過往，贊揚夢魇本事高超的書籍。

夢魇是夢貘的敵人，小夢貘們自出生就知道。

魇魔屬于夢魇之中本領高強的那一類，若是要直觀的對比, 魇魔大概就是夢貘一族的“承”字輩的夢貘。

他們是尋常夢貘惹不起的強勢存在，至少莫家村的村民面對他們妥妥的找死。

唯有大家族的傑出夢貘才會有雄心壯志對付魇魔。

普通的夢貘別說吞噬魇魔，他們見到魇魔立刻轉身逃走都不一定逃得掉。一旦逃慢了半步, 就不是吞掉噩夢，而是被噩夢反吞，墜入無盡黑暗。

照此說來，莫家村的謠言還确實沒亂說，這片水域連接着夢淵，也有危險的夢魇，甚至極有可能是令人懼怕的魇魔。

就憑方才的那位老者，他已極具威脅。莫夜加上媳婦估計都應付不了，畢竟對方說了，是他從眼皮底下放過了裝死的小泥人。

這意味着，老者有殺死小泥人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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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毛球發愁，盡管他們此刻勉強逃過了險境，小泥人也打聽到一些消息，可更大的隐患仍然存在着。

老者最後給他的舊書和黑石子是什麽意思，難不成對方才睜眼沒睡醒，沒看清楚莫夜是誰，給錯了東西，給錯了人？

他絕對不會相信老者是夢貘，老者沒有夢貘的氣息，鐵定與夢貘不沾邊，反而是夢魇之力環繞四周。

莫夜思考的同時，黎玄也在思考。

小毛球得到了一片夢魇之力難以消除的土地，別的夢貘不願意進入這兒，偏偏算不得強大夢貘的小毛球一直活蹦亂跳，适應得好好的。

莫夜救黎玄會兒，更是一口氣吞掉了其他夢貘不敢吞下的大量夢魇之力，并且也成功的活了下來。

黎玄瞅了瞅考慮事情的小毛球，他彎腰拾起地面的那本書。黑石子交給小毛球保管，他則在岸邊坐下，快速翻看那本《魇魔史》。

書中記載的全是歷代最出色的夢魇，他們對夢貘而言，堪稱毀滅般的存在，每一個魇魔的名字都讓人記憶深刻。

遺憾的是老者停留這片水域的時間太長，長到他手中《魇魔史》記載的內容停留在很早以前，稍微接近一點兒的時間全都是空白。

就算黎玄一時半會猜不透老者的底細，但一個能夠成為夢淵守護者的老者，自身能力鐵定不弱，這樣的人絕對不可能犯低級錯誤。

所以，老者是瞧出了端倪嗎？

其實在黎玄見到這本舊書和那顆黑石子的剎那，他腦海裏不由閃過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他想在這本書裏尋找一個名字。

可惜，這本書記載得內容太早了，早到沒有小泥人找的那個名字。

他不相信身為夢淵守護者的老者會看錯，那麽他的選擇是，這本《魇魔史》有一個尚未記錄的新名字，興許叫做夜冥。

黎玄有點遺憾自己沒能找到這個名字，同時，他又慶幸自己沒有找到這個名字。

要不然，小毛球以後的道路要怎麽走下去。

小泥人大致猜出了幾分夜冥離開的原由，也明白了莫芸生小毛球時為何那麽艱難。

同樣的，小毛球出生後，身體虛弱且幻化不了夢貘形态的原因也是如此。

莫夜不是純粹血脈的夢貘并不奇怪，可他若是夢貘與魇魔的後代那就極其罕見。

血脈相反的敵人，他們的血脈相互排斥，他們孕育後代并且後代順利存活的可能微乎其微。

然而，正是這般截然相反的力量，共同存在同一個軀體，一旦它們形成了穩定，小毛球熬過最初的艱難時期，他後期的能力與其他人天差地別，身具的力量從一種上升為兩種。

最難的那一步，小毛球已經邁過了，他活了下來。

不過這些迄今為止只能歸為黎玄的推測，也許夜冥并非魇魔，小毛球的身世并不是這樣。

小泥人迎上小毛球的迷茫眼神時，他從容說道：“我記得，吞噬夢魇之力，有助于提升夢貘自身實力。”

小毛球點頭，的确有幫助。

不過必須控制數量，龐大的夢魇之力會将夢貘撐裂。

小泥人叮囑道：“這顆黑石子你收好，每天用它練習吞噬夢魇之力。”

麻煩的是這顆石子必須收藏妥當，其中的夢魇之力太誇張，很容易影響到其他人。好處則在于，當小毛球吞噬完了石子裏的所有夢魇之力，修為必當提高一大截。

于是，煩惱的小毛球又高興了。

至于那本書，小泥人随手一卷丢進了自己的百寶袋：“我看完給你。”

小毛球對此無所謂：“好。”

放在他這兒和放在媳婦那兒沒有區別。再說了，他也不準備看。看魇魔的輝煌歷史，豈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他寧願聽“承”字輩夢貘的故事，更激動人心。

小毛球不關注魇魔的書籍，畢竟魇魔距離他們太遙遠，更是莫家村戰勝不了的強敵，村子如今的情況已是糟糕透頂，他們不能再增加敵人了。

一旦魇魔出沒，他們在夢之界的土地當即化作荒地不說，他們很可能再也不敢進入夢之界，避免與魇魔碰面。

小毛球忍不住苦惱：“小黎，魇魔不會從夢淵出來吧？”

這兒連接了夢淵，怎麽想怎麽兇險萬分。

然而，小泥人語氣肯定：“放心，他們不會出來。”

剛才小泥人掃過一眼有關夢淵的描述。夢淵是夢的深淵，是埋葬魇魔的地方。

換言之，夢淵是魇魔的墓地。

老者對應的身份是夢淵的守墓人，所以他不會允許小毛球和小泥人随意進出夢淵，那兒埋葬着那些最優秀的魇魔。

黎玄唯一想不通的是，他當初如何利用夢淵裝死逃了出來。

這個過程必定格外兇險。

之後，小毛球收起了黑石子，小泥人收起了《魇魔史》，他們在附近随意轉了一圈，這一片屬于莫家村的夢之界土地，一如既往的清靜，每天進進出出的夢貘屈指可數。

莫芸也曾考慮進入夢之界種植夢草，為兒子減輕壓力，被莫夜拒絕了。

莫夜堅持，娘在家休息就好，他一點兒也不忙。

夢樹們有小夢樹負責照顧，長得可好了，無需費心。加之，小夢樹趁着近來人少，它偷偷地溜到莫芸的土地，照看那些夢草，特別是不那麽容易養活的中階夢草。

自從小夢樹歡樂地跑來跑去，土地裏的夢草都長得更茂盛了。

莫夜猶豫很久，他和媳婦偷溜到水域深處還見到夢淵入口的事，他沒有說，不願娘擔驚受怕。

他自己至今都暈乎乎的，需要媳婦給他解疑，所以不着急告訴莫芸。

在這樣平靜又不平靜的日子裏，莫家村外又來人了。

村民們的心頓時高高懸起，他們早就料到，最後要面對的不止一家兩家。

他們把章家和黎家得罪死了，對方又從別的家族請來幫手，人數越來越多。他們這次扛不過去，恐怕就要滅村了。

兩個守護者早已做好準備，待這些人剛一現身，他們立刻往泥珠子裏注入力量。

大陣開啓，紅霧顯現，村民們自覺的朝着山神祭壇的方向聚集。

莫夜沒來由的不安，他發覺媳婦的臉色凝重了半分。村外的人多到數不清，密密麻麻的就像要将他們徹底吞沒。

他暗暗祈禱，大陣多困住一些人，多堅持一時半刻，他們勝利的可能就多半分。

莫夜順着小泥人面對的方向望去，他心裏猛地一跳。

他見到了一頂金色的轎子，轎子裏的人一直沒有出來，轎子兩側恭恭敬敬的站着六名年輕貌美的侍女。

轎子旁邊不遠處，一名侍從手裏端着托盤，托盤上放着一點的泥土碎末。

沒來由的，莫夜感到這些泥土與他的媳婦息息相關，它的存在會對媳婦極其不利。

莫夜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他恨不得立刻沖上前，搶走這些泥土碎末，不給他們任何傷害媳婦的機會。

只有将這些泥土碎末牢牢的握在自己手中，他才能安心。

事實證明，小毛球的擔憂非常正确。

有人對着這些泥土粉末開始施法的那一刻，正用巨人泥傀儡攻擊大陣裏這些外來者的小泥人，他的動作猛地一頓。

其他人尚且感覺不明顯，可小毛球對媳婦十分了解。

他清楚的意識到，媳婦很難受，媳婦特別的痛苦。

他不能任由他們這樣下去，他必須制止他們。

那一刻，小毛球做了一個自己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決定。

他離開了祭壇附近的安全區域，他無視大陣內的紅霧，快步穿過紅霧直奔村口的位置，他以衆人幾乎反應不過來的超快速度猛地撲向了端着托盤的那個人。

一陣的混亂，一陣的錯愕，周圍的侍從反應也不慢，他們立刻動手攻擊自尋死路的小毛球。

小毛球心知自己來不及逃了，他別的都不管，他把那些泥土碎末護在懷裏，緊緊的護着，誰也不給。

他身上痛得受不了，他被砍了一刀又一刀，他的血在往外瘋狂流淌。

這一次，他終于看見了媳婦曾經提及的黑影。撒落地面的鮮血溢出了絲絲縷縷的黑氣，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黑色人影，攻擊那些傷害小毛球的人。

這般變故來得突然，更何況章家的人刻意沒有把這部分細節告訴其他人，就是為了此刻的看熱鬧。

然而，這次的黑影不同于之前的黑影。

莫夜的皮毛被撕裂時，他揣着兜裏的黑石子滾落。黑石子滾進了小毛球的血液裏，發出“滋滋啦啦”的聲響。

下一刻，飄忽的黑影動作變快，它們的身體頃刻間凝實了，化作無數的黑衣人。它們披着黑色的鬥篷，鬥篷下放是一雙血紅的眸子，它們渾身充斥着濃郁到化不開的夢魇之力。

它們的動作更敏捷，速度更快，它們仿佛從無意識攻擊的傀儡變成了懂得思考的人，戰力不可小看。

莫家村內，村民們滿臉震驚，莫家村外，小男孩露出了饒有趣味的表情。

就在黎玄飛一般的沖出莫家村，他攬住血淋淋的小毛球的那一瞬，一塊香氣撲鼻的絲娟朝着他倆直直地蓋了下來，将他倆囚困其中。

作者有話要說： 小毛球：媳婦，別怕，我保護你

小泥巴：……傻毛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