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大山的神明啊

黎玄心知自己和小毛球被困住了, 即使如此，他仍不見絲毫慌亂，他冷靜地給受傷的小毛球止血。

這些利用泥土碎末施法的旁門左道，小泥人很不屑, 他更瞧不起這麽做的人, 這些人不配當他的對手。

莫夜這會兒傷得不輕, 深可見骨的大口子就有好幾個。

他一個人這麽不管不顧地沖過來，只是為了不讓小泥人再那麽難受，他不要媳婦受到任何人的影響。

然而，他對自己的危險卻沒有那麽在意。

絲娟似是早有準備, 它蓋下的速度極快，無論是小毛球還是小泥人都來不及撤離。

好在小泥人控制的泥傀儡們出現得同樣非常快, 遍地的泥土可以利用，更何況小泥人尤其喜歡從山神那兒挖好的泥土。

幾個泥傀儡迅速的将小泥人與小毛球護在中間。

此刻，位于最裏面的是黎玄和莫夜，他們外面是泥傀儡以及那些身影凝實的黑衣人。

再外面才是絲娟圍成的囚牢以及那些手握利刃的外來者。

雖說黎玄他們暫時被困其中, 可對方一時半會兒也拿他們沒有辦法，僵持不可避免。

莫夜瞅瞅身邊的媳婦，心情說不清的複雜。

明明應當是他保護媳婦，他沖出來的目的也是為了消滅隐患，誰知道, 他竟拖累的媳婦，以至于媳婦出村，也被壞人困住了。

這些人實在可惡, 一門心思的對付他媳婦，他絕不能讓這些人得逞。媳婦若是落到他們的手上，天知道他們用什麽殘忍的法子折磨媳婦。

小毛球一邊留意黑衣人的攻擊情況，一邊小心地将自己此前護得牢實，誰也不給的泥土碎末放到了小泥人的手中。

他說：“小黎，我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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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對你有威脅的泥土碎末。

黎玄收走了泥土碎末，而後擡手揉了揉受傷的小毛球。

其實，小毛球做得很好，好到出乎他的意料。無論是瞬間爆發的速度還是敏捷的動作皆可圈可點。

但是小毛球想都不想就貿然出村的做法不理智，容易陷入對方的圈套，比如他們眼下的這般情況。

以後，凡事還是得稍微想一想後路再動手。

絲娟囚困黎玄，盡管算不上完全抓獲小泥人，村外的那頂金色轎子此刻仍是有了些許動靜。

轎子內傳來了中年美婦咬牙切齒的話語：“黎玄，你也有落到我手上的一天！”

等她抓到黎玄，她要将這個人千刀萬剮。

可惜，黎玄從頭到尾不理會對方的話，他這會兒雖有了些猜測，不過他還是對敵人的具體情況不知情。

偏偏他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于是，小泥人果斷的選擇了不說話。

只要他不開口，對方就拿捏不準他的真實情況。他只需默默地看着對方，如果再附帶一絲不屑和一絲高傲的眼神，效果應當會更好。

毫無懸念的，小泥人無動于衷的态度令對方大為不滿。

別說現在小泥人已經出了莫家村的防禦，就算他留在莫家村裏，中年美婦也會強行進村，把黎玄抓出來。

她要殺光這裏的所有人，給她的兒子陪葬。

她要讓黎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受盡折磨。她要看着黎玄痛不欲生，方能消除她心頭的郁氣。

絲娟的香氣剎那間濃郁了幾分，香得讓人昏昏欲睡，迷糊了意識。

奈何小泥人早有準備，他在絲娟顯現的瞬間，就仿佛預感到了什麽，他立刻隔斷了與香氣的接觸，他和小毛球不曾吸入分毫。

這種香氣主要針對有生命的生靈，對泥傀儡和黑衣人這類不具有真實生命的存在，并不會造成多少影響。

正因為如此，絲娟不過是暫時困住了小泥人和小毛球，距離真的抓出他們還有很大的距離，仍需一段時間。

相比小泥人和小毛球當前的處境，顯得更岌岌可危的反而是莫家村。

莫家村此前本是由兩個守護者負責維持大陣，大陣的紅霧配合小泥人的泥傀儡消滅進入大陣的敵人。

可如今，小泥人被引到了村外，他要照顧小毛球。其他的事情，必須由村裏的村民自行解決，難度陡增。

莫芸通過新舊兩村的聯系，擔憂不已地看着莫夜所在的位置。莫夜大量流血的險況随着小泥人的相助正在好轉。

她的兒子怎麽就這麽傻這麽大膽，什麽都不顧地沖向危險？

她的心情十分矛盾，她不知道是有黎玄在好，黎玄會及時向莫夜伸出援手，還是沒有黎玄在好，這樣一來，莫夜不會傻兮兮的出村搶奪泥土碎末。

這會兒，除卻莫夜受傷，莫芸還得面對的別的難題。她收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其中有遲疑，有猜測，有驚訝，有難過……

縱是大家一言不發，莫芸心裏清楚，大家想要問個明白，莫夜到底是怎麽回事。

村民們可能看不懂，為什麽莫夜的血能夠形成那麽多的黑影。

但是，他們認識那顆黑石子。

這顆不起眼的黑石子對夢貘而言，是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東西，夢魇之力，龐大到恐怖的夢魇之力。

夢貘長期吞噬夢魇之力，夢貘與夢魇之力一同出現并不奇怪。

匪夷所思的是，滿是夢魇之力的黑石子沾染莫夜的鮮血後，黑影頃刻間發生了變化，它們變成了本事深不可測的黑衣人。

夢魇之力增強了這些黑影的實力。

這些黑衣人，它們顯然與夢貘的血脈無關。

它們無疑是近似夢魇的存在，因此随之而來的謎團成了，為什麽莫夜的血擁有如此古怪的作用。

要不是進入新村的村民普遍喜靜不喜戰，他們早已直接逼問莫芸答案了。

他們放棄了逼問莫芸的方式，他們選擇了等待，他們相信莫芸，他們願意等莫芸給他們一個合理的回答。

眼下正值莫家村危急存亡的關鍵時期，不是讨論這些事的恰當時間。

于是，莫華适時地開口：“這些事等趕走外來者再說。”

他們的重中之重是對付外來者和守住莫家村，莫夜再特別也是村子裏自己的事兒，家裏的事等解決了外來的危機也不遲。

聽得這話，村民們紛紛收回視線，關注肩負重任的守護者。缺少了小泥人的協助，外來者在大陣裏越走越遠。

即使紅霧對他們有腐蝕作用，造成了深遠的影響。然而，誰也說不準，會不會有誰突然就扛住了紅霧的威脅。

新村的村民們沒明說害怕，可他們時刻懸着心。

他們怕舊村的夢貘們堅持不住，直面這些外來者，舊村的壓力太大了。

莫芸穩了穩情緒，她通過景象靜靜地望着舊村，望着遭到圍困的小泥人和小毛球，暗自祈禱蒼天垂憐這個村子。

對于衆人閉口沒提的夜冥，莫芸以前早就隐隐有些疑惑，不過那會兒她不曾多想。

她相信夜冥對她的感情，她相信夜冥不會傷害她。不管夜冥是何身份，夜冥在莫家村居住的日子裏，他沒有做過任何對村子不利的事情。

莫芸要求不多，只願能與自己的心愛之人平靜地過完一生。

為了美好的将來，即使她此刻不得不面對某些麻煩，她心中依舊沒有絲毫的懼怕。

莫芸下意識地握緊拳頭，無論以後怎樣，她都會勇敢的一步步的走下去，絕不輕言放棄。

懷莫夜時，她難受得死去活來，她熬了過來；生莫夜時，她一口氣提不上來險些撒手人寰，她也熬了過來；年複一年，她拖着虛弱到千瘡百孔的身體，她還是熬了過來。

她堅信，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就能見到她期盼已久的家人。

新村的村民們擔憂的時候，舊村的村民們同樣在擔憂。莫家村的形勢極其不妙，村外的小泥人都能比他們堅持更久的時間。

此刻的黎玄有他必須解決的問題，他無法分出多餘心思再照顧莫家村。

舊村的夢貘們圍在莫盛的身旁，他們做出了最終的決定。

他們不能讓這些外來者再靠近了。

莫盛的壓力太大，大到幾乎扛不住。敵人的人數多到難以想象，大陣的消耗非常恐怖，要不了多久，莫盛必定硬生生的被拖垮。

夢貘們異口同聲地說道：“莫盛，讓我們進入大陣吧。這些莫家村的敵人，能殺一個是一個。”

殺了一個，就少一個。

莫盛承受的壓力随之減輕一分，大陣堅持的時間就此延長一分，守住村子的希望就增加一分。

莫盛認真地看着這些同族，他從來沒有那麽仔細的打量他們，似乎要所有細節永遠的記在心底。

他沉默了小會兒，他怎會不知道這些人進入大陣意味着什麽。不管他們怎麽做，不管他們做什麽，莫家村均是被打壓的一方，這般自不量力的做法則是大家守護村子的決心。

就算他們的力量不濟，他們終是夢貘一族，不能辱沒了家族的名字。

莫盛深吸一口氣，他從泥珠子內分出一絲力量，用這股力量牢牢地籠罩住了他面前的夢貘們。這道力量能夠保護他們，減少大陣裏的紅霧對他們的傷害。

他說：“等你們回來，我們一起喝酒，喝個三天三夜。”

他不想道永別。

随後，莫盛目送這些他從小就認識的熟人走遠，目送他們進入了染盡鮮血的戰場。

他看着他們接二連三的倒下，他們的身影被大陣吞掉，再也看不見。

他垂下眼簾，掩住眼底的情緒，一心一意地維持大陣。

不一會兒，村長和村裏老者們走到了莫盛的跟前，他們的神情不見面對強敵的絲毫懼怕：“莫盛，送我們進入大陣吧。”

趁着他們這把老骨頭還走得動的時候，趁着他們還能發揮一點點用處的時候，讓他們也能把村裏的女人小孩和寧靜祥和的新村護在身後，争取一線生機。

他們不再年輕，可他們仍然能拖出敵人的動作，一瞬半瞬都好，能有作用就好。

與此同時，新村的村民們站在莫華的跟前：“莫華，有沒有辦法讓我們也進入大陣？”

讓他們和舊村一起戰鬥！

他們是莫家村的一員，他們不能永遠活在舊村的身後，活在同族的保護之下。他們做不到眼睜睜地看着對方犧牲，自己無動于衷。

新村也好，舊村也罷，都是他們的莫家村，都是他們永遠不會放棄的莫家村！

莫華掃過他們臉上堅定不移的神情，他肯定的應了一聲：“我來想辦法。”

一定把你們送到同族們的身邊，并肩戰鬥。

莫夜由于失血多，整個人至今有些恍惚，他一遍遍的提醒自己堅持住，他一定要堅持住。他們會戰勝外來者，他和媳婦會回到村子共同生活。

他不能倒在這個地方，他不能讓這些人邁入村子半步。

裏面是他們的家，所有人的家。

恍惚間，莫夜忽然聽到有人悲痛地大喊了一聲：“村長！”

莫夜下意識地別過頭，只見年邁的村長渾身是血的倒在了大陣裏。

村長已經老了，他瘦骨伶仃的，皮毛也失去了光澤。但老村長的眼神始終是那麽清澈，他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莫家村，視線投向那座被他們視作依靠的大山。

大山的神明，請你睜開眼睛看看，看看這個地方。

看看這個叫做莫家村的村子，看看這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村民。

這裏有敬仰你的村民，這裏有祭奉你的祭壇，這裏有延綿的夢貘一脈的血脈。稀薄的血脈不比別的夢貘大家族優秀，卻是莫家村一代代傳承最為珍貴的一切。

大山的神明啊，求你睜開眼，幫助這個村子好嗎？

老村長的身影被大陣吞沒的那一刻，大山毫無征兆地晃了晃。

一下接着一下，仿佛在掙脫什麽。

陣內的紅霧以出人意料的迅速開始攀升，有什麽正在改變。

莫夜腦中一片空白，他發愣地看着老村長倒下的方向，好一會兒沒有任何反應。

要不是小泥人始終在旁邊護着他，他不知道要被敵人再砍傷多少次。

當莫夜回過神，他手裏握着一顆黑石子。

他低頭看了看黑石子，他什麽都沒想，直接把黑石子吞進了自己的肚子裏。

媳婦說，吞噬夢魇之力，有助于夢貘提升實力。

媳婦還說，等他徹底吞噬了黑石子裏面的夢魇之力，他就能修為大漲。

而他，相信媳婦的話。

等他成為了不起的大夢貘，就沒有任何人敢欺負他們的村子。

他要是能成長得再快一點兒該多好。

大家就不會有事了，大家都會活得好好的。

地裏種着壓彎了枝頭的小麥水稻，魚塘裏養着吃不完的魚。山上放養着牛羊，棚舍裏養着小雞仔小鴨子。

夢之界的夢草會結出多到數不清的夢果。

過年時熱熱鬧鬧的點燃爆竹，然後吃一塊甜到了心底的糖。

這樣的生活，再也不會出現了。

黑石子入口頓時化作一股磅礴的力量在莫夜體內亂竄。

然而，這樣會令人渾身劇痛萬分的變故，莫夜就像是沒有任何知覺一樣，他一直呆呆地站在這兒，一動不動。

莫夜渾身的絨毛發瘋似的瘋長，如同湧動的黑色潮水，朝着四面八方蔓延，随後被絲娟形成的囚牢困住了潮水的擴散。

黑色的潮水并未因此放棄，它在囚牢的範圍內聚集，一點點的升高，大有将沖垮囚牢的架勢。

黎玄無心再關注大山內的細微動靜，他意識到小毛球竟然不要命的吞掉了黑石子的那一瞬，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糟了！

他來不及細想，立刻調用體內最純淨的力量。

他指尖抵在顯現出失控征兆的小毛球的額頭，疾速的畫了一個玄妙的圖案。

圖案剛成形立刻遭到了黑氣的排斥，莫夜體內的黑氣瘋狂的把圖案往外推。

小泥人根本不理會這般異樣，他的手指緊緊的壓在小毛球的額頭，直至一道泥痕再也抹不去，他這才收手。

情況緊急，黎玄一時間都沒明白過來自己到底畫了什麽。

他只知道他這麽做可以幫助小毛球，避免他在狂暴力量的反噬下徹底失去自我。

黎玄的考慮十分正确，反應也十分及時。

下一瞬，站着不動的小毛球雙眼赤紅，紅得好像要滴血。而他額頭的圖案不斷地散發出明亮的光芒，不讓黑氣掌控小毛球的思緒。

兩股力量較力，均不肯退讓。

沒多久，莫夜動了，他面向黎玄，呆滞的紅目映出了對方的身影，他似乎在思考什麽，又仿佛沒有。

黎玄揉了揉他頭頂的絨毛，輕聲道：“莫夜。”

別怕，別哭，一切都會好起來。

呆滞的紅目中閃過了一絲光亮，随即又消失不見，也不确定有沒有聽清小泥人的話。

緊接着，小毛球的目光轉向不遠處的金色轎子，明顯的露出了一絲厭惡。

他猛地一爪揮向囚困自己的囚牢。

伴随着撕裂聲，絲娟霎時撕開了長口，撲鼻的香氣飄散。

黑色的潮水決堤。

作者有話要說： 小毛球：媳婦，大家都沒有了T^T

小泥巴：揉絨毛，沒了的讓山神賠，他賠不起就找他家那口子一起賠

山神：……

某只在路上的夢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