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入幕之賓

皇帝說讓淩祈宴辦差,淩祈宴再不情願,也得硬着頭皮上,轉日一早就去了禮部衙門。

主客司的主官是禮部侍郎劉商,正是劉慶喜他爹。

此人四十幾歲,本該最意氣風發的年紀,他卻神情憔悴、面容滄桑,鬓邊已有白發,想是因嫡子橫死打擊過大所致。

先前劉府辦喪事,淩祈宴派了府中長史替之過去悼念,聽聞劉府一片愁雲慘霧,怕是短時日內都好不了了。

對着淩祈宴,劉商面上并無多少殷勤熱忱,連請安見禮都做得馬馬虎虎。

淩祈宴倒是能理解,劉慶喜是去了他莊子後失蹤的,死前最後見的人又是他府中婢女,要劉家人心平氣和地接受劉慶喜是意外而死,不對他起半分猜疑和抱怨,只怕聖人都做不到。

不過淩祈宴無所謂,他向來不在意這些。

除了主客司的一衆官員,鴻胪寺、四夷館和會同館的主官俱都在這裏,這幾處地方都涉及藩務事,主客司掌政令、鴻胪寺掌入貢朝觐、四夷館掌通譯、會同館掌接待,按着皇帝的意思,淩祈宴需得去各處學習。

當然說是學習,這些個官員也不敢真把他當學生,俱将他奉做上官,一副洗耳恭聽他訓誡的架勢。

且陛下特地交代過,下個月萬壽節外邦來使進京朝拜之事,交由這位毓王殿下來操辦,他們再不情願,都只能聽命。

于是衆人輪番上前,詳細與淩祈宴說明本部衙的職責,再将萬國來朝的一應事宜細致禀報與他,淩祈宴耐着性子聽了一個多時辰,越聽越沒勁,最後忍不住打斷還在滔滔不絕的鴻胪寺卿:“行了,這些你們去辦就行,你們都有經驗,本王這個一竅不通的就不班門弄斧了,以後每三日派人去本王府上,與本王彙報一次就行。”

“可陛下說……”

淩祈宴似笑非笑地斜睨過去:“陛下說什麽重要麽?總歸你們心裏也不樂意本王插手你們部衙之事,本王若是管太多了挑你們的毛病,你們心裏肯定記恨本王,不如就這樣,本王樂得輕松,你們也輕松,有何不好?”

衆人同時噤聲,陛下說什麽不重要,這樣大不敬的話,淩祈宴敢說,他們可不敢說,不過既然淩祈宴是這麽想的,那自然再好不過,他們也怕來個祖宗,處處對着他們指手畫腳。

淩祈宴沒有多待,晌午之前離開禮部衙門,進宮去與皇帝複命,皇帝語重心長地叮囑他好好幹,又說了些太子也希望他好,他老人家想看他們兄弟和睦,共同為大成江山奮鬥的話,淩祈宴嘴裏嗯嗯應着,實則左耳進右耳出,一個字沒往心裏去。

從皇帝那裏出來,剛走出門,就冤家路窄地碰上淩祈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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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祈宴懶得搭理他,只當做沒看到,連正眼都沒給這位太子殿下一個。

錯身而過時,淩祈寓叫住他:“大哥今日就開始辦差了嗎?”

淩祈宴懶洋洋地撩起眼皮子:“托了你的福,聽說是你跟父皇提的?要給本王安排些正經事情做?”

“不好麽?”淩祈寓側過身,唇角帶着笑,盯着淩祈宴的眼睛。

“好在何處?”淩祈宴冷淡問他。

“你我兄弟,日後齊心合力,君臣相得,共治天下,有何不好?大哥不願意如五皇叔幫父皇那樣,幫一幫孤麽?”

五皇叔靖王是皇帝的嫡親兄弟,也是最得他們父皇信任的兄弟,按着大成朝的祖宗規矩,嫡長子立太子,諸皇子成年封王,待皇帝駕崩新帝登基,再出京遷去封地,但也有例外。

惹了皇帝厭棄的當朝皇子或提前被趕去封地,被新帝器重的兄弟亦能留在京中委以重任。

淩祈宴差點成為前者,靖王則是後者,靖王府就在上京城,皇宮邊上,靖王還手握兵權,常年在邊疆領兵,足見皇帝對他的看重。

現在淩祈寓說,希望淩祈宴能做第二個靖王。

淩祈宴嗤之以鼻,笑不進眼底:“太子殿下有心了,真這麽看重本王,為何不與父皇說,讓本王也跟着一塊去上朝?”

淩祈寓被他這麽一噎,嘴角的笑斂去,淩祈宴沒興致再與他廢話,轉身而去。

他就知道,這個狗東西嘴裏沒一句真話。

藩務雖重要,但接觸不到朝堂上的其他官員,就一個稍微被皇帝器重的劉商,還是個與他有嫌隙的,淩祈寓怎敢當真讓他上朝聽政,嫡長子立太子是開國皇帝定下的規矩,淩祈寓從一開始就名不正言不順,怎可能不防着他。

想要與他賣好,又要小心提防着留着一手,也不嫌累。

雖然他還是不明白,淩祈寓為何轉了性,非要面上與他玩兄友弟恭那一套,不過他懶得費工夫想。

出宮上了車,淩祈宴揉了揉自己正唱空城計的肚子,心下不平,進宮一趟,連口熱飯都沒吃上,還被人找了晦氣,忒倒黴了。

申時,國子監下學。

溫瀛出門走了兩條街,在偏僻街巷的拐角處,馬車被人攔住,一個太監模樣的人走到車邊來,說他們主子請他過去一敘。

溫瀛推開半邊車窗,警惕望過去,前頭不遠處停了輛十分華貴的馬車,看不出車裏是何人。

溫瀛不由皺眉,上回的事情後,淩祈宴給他配了兩個護衛,這會兒正要攆人,那太監趕忙自報家門:“咱家是華英長公主府的,車裏的是惜華郡主,請溫小案首過去當面一敘。”

他話說完,那邊的馬車推開門,跳下個俏丫鬟,果真是上回在毓王府,替惜華郡主塞香囊給溫瀛的那個。

溫瀛只得下車,走去對面車邊,規規矩矩地與車內人問安。

惜華郡主推開窗,趴在窗邊笑嘻嘻地看他,目光落到他腰間,那裏空空無一物,小郡主略不高興:“本郡主先前送你的香囊呢?怎麽沒戴?”

溫瀛垂着眼,并不看她,淡道:“郡主錯愛,學生惶恐,本想尋個機會将東西原樣奉還郡主,後頭被殿下要去了,實在抱歉。”

小郡主聞言皺眉道:“他拿我的香囊做什麽?我送你香囊幹他什麽事?”

“學生是殿下的人。”

“你不過就是他府上一門客,本郡主看上你了,送你香囊,還得經他允許?他未免管太寬了吧?”

溫瀛終于擡眼,平靜告訴她:“學生是殿下的入幕之賓。”

惜華郡主一愣,下意識地用帕子捂住嘴,堪堪止住脫口而出的驚呼聲,氣紅了眼:“你騙我!你就算不喜歡我也沒必要這麽騙我!大表哥說了你只是他府上門客!”

“事關殿下清譽,還望郡主不要說與旁人聽。”

“你——!”

小郡主又氣又惱:“你就這麽自甘堕落?你明明有大好前程,做什麽要選這條路?!”

“學生是自願的,學生這樣的,承受不起郡主厚愛,抱歉。”

小郡主氣得用力推上窗:“走了!”

她那丫鬟也瞪了溫瀛一眼,跳上車去。

長公主府的馬車辘辘而去,溫瀛不在意地轉身,坐回車裏。

傍晚,溫瀛來正院與淩祈宴問安,陪他一塊用了晚膳,再幫他換藥。

淩祈宴背上的傷已好得差不多,為了不留疤,藥依舊得搽。

被溫瀛溫熱的手掌揉到腰間,淩祈宴眯着眼睛舒服得直哼哼。

溫瀛不自覺地加重些力道,半日,淩祈宴側過頭,觑向他:“聽人說你今日回來路上,被惜華那丫頭堵了道?”

“嗯。”

“你們說什麽了?”

溫瀛擡眸,對上淩祈宴的眼睛,從容道:“她問學生為何不戴她送的香囊,學生與她說了實話。”

淩祈宴一下沒聽明白:“什麽實話?”

“學生說,學生是殿下的入幕之賓。”溫瀛看着他,語調平靜,卻又似夾雜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其中。

淩祈宴樂了,手指勾上他胸前衣襟,慢條斯理地挑弄着,似嗔似笑:“是麽?你是本王的入幕之賓?本王怎不知道?”

“殿下覺着不是?”溫瀛不動聲色地反問。

淩祈宴想了想,點頭:“勉強算半個吧。”

他說着爬起身,跨坐到溫瀛身上去,手指依舊在他胸前勾勾撓撓:“窮秀才,那日說好的,等本王的傷好了,你給本王侍寝。”

溫瀛的手搭在淩祈宴腰上,輕輕揉捏,垂着眼,像是在思考些什麽。

淩祈宴沒有揮開他的手,只笑瞅着他,等着他低頭。

片刻後,溫瀛低聲道:“殿下能否再等一等,等到秋闱過後,學生考完試?”

淩祈宴的面色瞬間沉下,用力将人一推,生了氣:“上回說等本王傷好了,現在又說等秋闱之後,下次是不是又要說等明年會試過後?你耍本王呢?”

溫瀛猛地将他拉回懷裏,抱着淩祈宴翻身壓到榻上,在淩祈宴對他拳打腳踢時,身體壓制住他,親吻落到淩祈宴的頸側。

被溫瀛濕潤的唇在頸上來回掃,再被他捏到腰間敏感處,淩祈宴只覺得又麻又癢,人都軟了,再提不起勁踢他,只嘴裏不時溢出些他自己都沒覺出的撩人聲音。

按着淩祈宴親了一陣,溫瀛壓抑着低喘一聲,将人放過,從淩祈宴身上退下,跪到地上請罪:“學生逾越了,殿下恕罪。”

淩祈宴迷迷糊糊地回神,踢了溫瀛一腳,但沒用上多少力氣。

溫瀛依舊不肯低頭。

僵持片刻,淩祈宴又勾着他衣襟,将人拉到身前,惡狠狠道:“秋闱後就秋闱後,本王最後信你一次,到那時你再推托,本王就剁了你命根子,讓你日後去與江林他們作伴!”

反正也就一個月了,他等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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