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以下犯上 (1)

淩祈宴的意識不清明,被吻住時嗚咽一聲,方便了溫瀛唇舌的入侵。

柔軟濕滑的舌強硬地擠進他嘴裏,先是勾着他的一頓吮咬,從未經歷過這個的淩祈宴很快招架不住,嗚嗚咽咽地搖着頭試圖掙紮,溫瀛手腳并用地禁锢住他的身體,一手掐住他下颌,更方便自己攻城略地。

唇齒間最敏感的地方都被那條做亂的舌舔過,淩祈宴承受不住,口涎滑了一下巴,又被溫瀛盡數舔去。

淩祈宴身上原本就只着了一件中衣,已經在激烈地蹭動中大敞開,露出他大片白皙胸膛。

溫瀛的吻下移,滑過淩祈宴修長的脖頸,又輕咬過他最是敏感的鎖骨,聽到淩祈宴的喘息聲漸大,沒有停下,最後含住他胸前一側顫巍巍挺立起的乳首,用舌尖愛撫逗弄,将那一處舔濕,靈巧的手指沒忘了伺弄另一側的。

淩祈宴受不了這樣的刺激,下意識地躬起身,呻吟出聲。

溫瀛的親吻繼續下滑,從他的胸膛到下腹,留下一道水漬淋漓的印子。

被他弄了這麽久,淩祈宴秀氣的莖物已硬脹起來,高高翹着,前端溢出水來,濡濕了亵褲。

溫瀛幫他将之扯下,淩祈宴順從地配合,很快一絲不挂的赤裸身體便盡數展現在溫瀛眼前。

養尊處優的毓王殿下身上無一絲瑕疵、無一處不美,仿佛最上好的珍品,凡人只能遠觀,此刻卻被溫瀛壓在身下,肆意亵玩。

“本王要……”

淩祈宴撒嬌一般發號施令,莖物翹得愈高,溫瀛張嘴含住,這段時日,他用嘴幫這位嬌氣的小殿下發洩過許多次,早已輕車熟路,這回卻只用嘴堪堪套弄兩下,沒等淩祈宴過瘾,就已放開。

“嗯……”淩祈宴悶哼,像是有不滿,迷迷糊糊地垂下眼,看向埋首在自己下身的人。

溫瀛輕捏着他渾圓挺翹的臀肉,入手一片柔軟滑膩,依舊沒有如淩祈宴所願,親吻移至他大腿內側的軟肉,再往下,吻過他線條緊實的小腿肚,最後是腳掌。

當溫瀛的舌尖舔上自己腳掌心時,淩祈宴終于沒忍住,大聲呻吟起來,及到腳趾頭都被含住,他那脹挺許久的玩意不經任何觸碰,竟被刺激得直接噴射出來。

淩祈宴本就渾渾噩噩的腦子這會兒更是一片空白,欲望讓他如在雲端,舒服得周身每一個毛孔似都在興奮,茫然地瞪着眼睛,大口喘着氣,嘴裏不時溢出一兩聲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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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瀛撐起身,兩手撐在淩祈宴的身體兩側,垂眸不錯眼地盯着他,眼中情欲夾雜着渴求,激烈翻滾,不停拉扯着他的神智。

淩祈宴未有所覺,無意識地擡手撫上他的胸膛,停在那一處血痣處,似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東西,仰起頭,豔紅的舌尖舔上去。

溫瀛腦子裏最後一根弦終于斷了,扣着淩祈宴的肩膀狠狠将他按下,再次吻住他的唇。

唇舌激烈糾纏,溫瀛不顧一切地發洩着自己滿腔早已壓抑不住的欲念。

不多時,淩祈宴就已徹底被親軟,癱在床褥中予取予求,滿面紅潮暈開胭色,漂亮的桃花眼中氤氲着水汽,眼尾的淚痣勾魂招搖,迷朦慵懶的情态更牽連出旖旎撩人之意。

溫瀛跪起身,居高臨下地盯着身下的無雙豔色,目光深沉,仿若猛禽盯上了他的獵物。

解開腰帶,一件一件脫下自己的衣衫,再一手拉下床帳,在淩祈宴迷茫不解的眼神中,溫瀛精壯赤裸的身軀又一次覆下去,将他緊攬進懷中。

赤條條的肉體嚴絲合縫地貼合在一起,淩祈宴約莫是覺得舒服,四肢都纏到了溫瀛身上,再次硬脹起來的性器貼着溫瀛的,不停蹭動。

溫瀛的手拍上淩祈宴的臀肉,不輕不重地打出道道白浪,淩祈宴貼得他更緊,嘴裏溢出甜膩撩人的呻吟。

沾了脂膏的手指送入臀縫間的秘處,緊致的穴道被撐開,淩祈宴混沌的腦子裏并未覺察出不對,貪吃的後穴緊緊咬住侵入的異物。

轉動着手指将脂膏塗抹開,溫瀛的呼吸漸重,濕熱的唇不斷落到淩祈宴的脖子上。

摸到某個點時,淩祈宴的呻吟聲陡然拔高,溫瀛的眸光一黯,用力按上那一點,換回淩祈宴更多更甜膩的叫聲。

不停揉按那一點,穴道裏很快變得濕滑柔軟,溫瀛攬着淩祈宴的腰将他抱坐起來,扶着他,在自己脹得快要爆炸的莖物上坐下。

身體一點一點被入侵,淩祈宴仰起頭大口喘氣,脖頸彎起一道誘人的弧度,又被抱着他正侵犯他的人咬住喉結。

“嗯、嗯……”

淩祈宴斷斷續續地吟叫,溫瀛掐着他的腰忽地向上用力一頂,全根盡入,叫他下意識地驚叫出聲,再被咬住唇。

淩祈宴無意識地收緊後穴,将闖入內裏的東西死咬住,溫瀛不再克制,快速地頂弄,碩大的陽根每一下都頂進淩祈宴身體最深處,碾過他最受不了的那一點。

短暫的疼痛過後是極致的快樂,淩祈宴快要被逼瘋了,酥麻快感從身體相接的地方不斷蔓延開,在溫瀛快速的抽插頂撞中,被帶上一波接着一波的欲望巅峰。

淩祈宴前端的性器貼着溫瀛的小腹不斷蹭動,一再地溢出水來,下面更是濕得厲害,溫瀛的每一回抽插都能帶出黏膩水汁,将倆人下體的毛發粘連得一塌糊塗、淫靡不堪。

坐着插了一陣,溫瀛粗喘着氣,抱着淩祈宴壓到床褥裏,以最原始的交媾方式,伏在他身上,兇狠地肏弄他。

一下一下,俱抽到只剩一個前端在穴口,再用盡全力撞到底,紫檀木制的大床不敢重負,吱呀搖晃,肉體拍打的啪啪聲更是不絕于耳。

淩祈宴的尖叫呻吟聲盡數被溫瀛吞下肚,他的眼角有在不斷爆發的快感中被逼出的眼淚,白皙的身體泛起欲望的粉,雙腿大岔着,腳趾蜷縮,細嫩的腳掌踩在溫瀛的大腿上,再勾上他的腰,随着溫瀛擺動腰身的動作,不斷晃動。

千百下的肏弄,大汗淋漓的身體起伏交纏,淩祈宴的腦子裏不斷炸開煙花,下意識地挺腰迎合身上人,很快就又一次射出來,溫瀛沒有再忍着,撞進他身體深處,內射出來。

相擁着大口喘着氣,射過一次的莖物依舊插在柔軟緊致的甬道裏,溫瀛沒有退出去,抱緊淩祈宴交換濕熱纏綿一吻,再就着身體相連的姿勢,按着淩祈宴翻過身去,舔吻上他滿是熱汗的脊背。

淩祈宴難耐地扭動身子,溫瀛插在他身體裏的東西很快又硬脹起來,緩緩前後擺動。

“嗯,快……”

淩祈宴的呻吟聲又起,溫瀛勾起他的腰,挺起身,開始第二輪的征伐。

子時已過,淩祈宴趴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的面色紅潤,眼角依舊有淚痕,睡得十分安穩,汗濕的長發披散在赤裸肩背上,半遮半掩,漏出那些暧昧痕跡。

這位高高在上、恣意跋扈的毓王殿下,只有這個時候最是乖巧,甚至讓人生出些他柔弱可欺的錯覺。

但也只是錯覺而已。

溫瀛的手背撫了撫他的面頰,幫他拭去額上滲出的薄汗,最後在他肩頭落下一個親吻,起身下床。

将自己的衣裳一件件拾起穿上,再閉了閉眼,溫瀛的神情重歸平靜,走去外間拉開門。

江林帶人一直在外頭守着,想要進去,被溫瀛攔住。

屋子裏盡是淫靡氣息,還裹夾着那脂膏濃郁的香氣,江林心頭一跳,陡然變了面色,那脂膏若是用上了,這人卻還能這般淡定自若地出來問他們要水,那殿下……

“你、你将殿下怎麽了?”江林瞠目欲裂。

被這位江公公怒瞪着,溫瀛不為所動,鎮定吩咐他:“去打熱水來。”

“你到底将殿下怎麽了?!”

溫瀛冷下聲音:“殿下睡了,還是你打算站這裏大聲囔囔吵醒殿下?”

“你——!”

江林氣急敗壞,溫瀛卻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寡淡臉,僵持一陣,江林一跺腳,只得叫人去打水。

溫瀛就在門邊等着,沒讓人進去,無論江林問什麽都不再搭理。

待熱水送來,他自己端進去,再次阖上房門。

掀開床帳,溫瀛捏着熱帕子,仔細幫淩祈宴将身上污穢擦洗幹淨,淩祈宴半夢半醒時哼哼了兩聲,像是不舒服,溫瀛輕拍了拍他的腰安撫他,淩祈宴換了個姿勢,再次睡去。

幫他将中衣穿好,蓋上衾被,溫瀛在床邊坐下,将淩祈宴遮住側臉的一縷頭發撩到耳後,指腹在他面頰上緩緩摩挲許久,無聲一嘆。

明日殿下醒來,少不得要打罵他一頓,或許還會将他趕走。

但他不後悔。

哪怕今夜的一切,只是他偷來的一場旖旎春夢。

淩祈宴逐漸睡沉,溫瀛湊近過去,小心翼翼地在他唇上親了親。

寅時末,床帳外傳來江林刻意壓低的窸窣聲音:“殿下,該起了,今日萬壽節,要趕着時辰進宮去……”

淩祈宴仿佛覺得自己做了個美夢,夢裏那一直與他拿喬的窮秀才終于從了他,溫柔小意地讨好他,他大展雄風,總算得償所願。

淩祈宴睜開眼,黯淡的光影在眼前虛晃,混混沌沌的腦子裏有片刻的空白,直到外頭江林再次喊他:“殿下,奴婢帶人伺候您起身。”

淩祈宴動了動,牽扯到難以啓齒的地方,痛得他下意識地悶哼出聲,腦中有什麽東西陡然炸開,昨夜醉酒後的一幕幕如潮水一般湧進來。

!!!

該、死、的、臭、秀、才!!!

一刻鐘後,江林連帶着屋中所有伺候的下人一齊被攆出去,淩祈宴在屋子裏發瘋摔東西,他們跪在外頭地上,頭都不敢擡,只能聽到裏頭斷續傳出的各種摔打聲響。

毓王殿下的盛怒,誰都承受不起。

溫瀛出現在屋門外,一言不發,直接跪下地。

他昨晚一夜沒睡,回去沐了身就一直在燈下枯坐到天明,再來了這裏與淩祈宴請罪。

見到他,江林只覺着牙酸肉疼,心裏将這小子罵了一萬遍。

又過了半刻鐘,屋子裏逐漸安靜下來,再沒什麽聲音了,江林猶猶豫豫地爬起身,躊躇着想要進門去,屋內的淩祈宴陡然拉開門,冷着臉走出來。

他身上只着了一件中衣,頭發還披散着,脖頸間有隐約可見的紅痕,原本頗為引人遐思的畫面,但因他臉上的怒色過于明顯,除了溫瀛,餘的人俱都低着頭,匍匐在地,氣都不敢多喘。

見到跪在地上的溫瀛,淩祈宴大步上前去,一腳踹上他胸口。

奈何他身嬌體弱,昨夜又被折騰得夠嗆,稍一動作就牽扯到痛處,這一腳并未用上多少力氣,反叫他自己踉跄之下差點摔倒。

淩祈宴氣紅了眼,狠狠瞪着溫瀛,再一巴掌扇下去,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滾。”

溫瀛沒有動,生生受了這一下,半邊臉頰立時被打出個鮮紅的手掌印。

他依舊直挺挺地跪着,迎視着淩祈宴飽含怒氣的目光。

淩祈宴握緊拳,咬牙切齒:“你還敢出現在本王面前?你當真以為本王不會殺你?”

“要殺要剮,學生認了,”溫瀛啞聲開口,“殿下想怎麽責罰學生,學生絕不敢有怨言。”

淩祈宴冷笑:“你好、好,你這算什麽?大義凜然、視死如歸?你是覺着本王太好說話了,才讓你心大了,敢這般對本王?”

“學生不敢。”

“你不敢!你還有什麽不敢?!”淩祈宴怒不可遏。

溫瀛不再接話,脊背挺得筆直,面色沉靜,一副任由淩祈宴發落之态。

淩祈宴見狀更是一陣氣血上湧:“你當真以為,別人敢做的事情,本王就不敢做?你的那位同窗是怎麽死的,你不是忘了吧?”

溫瀛的目光黯了黯:“殿下不會,殿下不是那樣的人,您只是生學生的氣,不會因此做您不屑于做的事情,壞了您自個的格調。”

“你別一副自以為了解本王的模樣!”

淩祈宴氣得要爆炸,踹死面前這個混賬東西都不能讓他解恨,偏偏這人眼裏一點悔過懼意都沒有,憑什麽!憑什麽!!

溫瀛擡起眼,平靜看着淩祈宴:“殿下,學生要如何做,您才肯消氣?”

“你還想要本王消氣!”淩祈宴又踹了他一腳,“本王消不了氣!這口氣本王不可能咽下!”

“……殿下息怒,別氣壞了身子。”

“本王要殺了你!本王一定要殺了你!!”

“殿、殿下,再不更衣進宮去,要錯過時辰了。”江林适時出聲,冒死插進話,提醒淩祈宴。

他倒不是為了幫溫瀛,只是淩祈宴氣成這樣實屬罕見,再這麽僵持下去,只怕他們這些人都要跟着遭殃,現在是淩祈宴沒想起來,一會兒想起來了,昨夜他們這些伺候的下人,一個都跑不掉。

更別說今日還是陛下萬壽的大日子,耽擱不得。

淩祈宴這才察覺到冷意,只着了一件薄紗的他在瑟瑟秋風中凍得發抖,面色蒼白,眼睛卻紅得厲害,像受了委屈,被人欺負狠了,原本漂亮張揚的桃花眼裏都似要冒出水來。

見淩祈宴站在原地瞪着溫瀛不動,江林使了個眼色,有機靈的小太監爬起身,進屋去拿了件鬥篷出來,給淩祈宴披上。

身子暖和了些,淩祈宴憤怒得快要燒盡的理智堪堪回來些許,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壓下滿腔怒恨,不再理跪在地上的溫瀛,轉身進屋去。

屋中一地狼藉,淩祈宴幾乎将能摔的東西都摔了,江林指揮着人麻利收拾了,伺候淩祈宴更衣洗漱、梳頭束發。

幾個婢女小心翼翼地将床上淩亂不堪的被褥扯下來,有一些手足無措。

她們伺候淩祈宴久了,還是第一回碰上這種狀況。

她們這位毓王殿下看似風流,實則還是個不折不扣的雛兒,府裏這麽多美婢俏丫鬟,哪個不想爬殿下的床,他看似對誰都多情,高興起來摸個小手、親個小臉都不是事,各種賞賜更是大方得很,勾得她們個個芳心暗許,可她們争來争去,殿下愣是一個都沒真正碰過,但是現在,殿下自己被一個收在府上的窮秀才給動了……

這事說出去,誰能信?誰敢信?

雖然,要論起貌美,她們這些人加起來,只怕都不及殿下分毫。

淩祈宴陰着張臉沒再吭聲,周身都是寒氣,所有下人都有意識地放輕動作,不敢發出丁點聲音,就怕被他拎出來發洩怒氣。

兩刻鐘後,換上親王朝服、穿戴整齊的淩祈宴走出門,溫瀛還跪在原地,淩祈宴未再看他一眼,徑直離開。

坐上馬車進宮,淩祈宴倚着身後的軟枕靠向車壁,只覺着自己渾身像被車輪子碾過一樣,哪哪都疼,一想到這都是拜誰所賜,就恨不得立刻調轉車頭回府去,将人吊起來狠抽一頓。

不,抽一頓也不能解他心頭之恨。

再想到自己堂堂親王、皇嫡長子,竟遭受這般屈辱,淩祈宴又氣紅了眼,在心裏将溫瀛的祖宗十八代都給問候了一遍。

直至馬車在宮門口停下,外頭的人小聲提醒他到了,淩祈宴才勉強斂了心神,推門被人扶下車。

辰時二刻,大清殿鐘鼓聲響,皇帝升禦座,接受衆王公勳貴、朝臣官員和外邦來使賀壽朝拜。

諸皇子打頭陣,輪番送上壽禮。

皇太子淩祈寓送的萬裏江山圖一出,果真讓皇帝龍顏大悅,連說三聲好,當下就命人去裝裱起來,說要挂去禦書房中。

皇太子聖心穩固,自是大好之事,淩祈寓意氣風發、笑容滿面,仿佛已能看到若幹年之後,坐在那個位置上,接受衆人三跪九叩的那個将會是他,他所想要的一切,都終将會是他的。

淩祈宴就站在落後淩祈寓一步的地方,一直心不在焉,太子說了什麽,皇帝又誇了太子什麽,一句都未聽進去,輪到他時,還是身後的三皇子小聲提醒了他一句,才如夢初醒,出列上前,獻上自己的壽禮。

他走得慢,從早上進宮起就一直又跪又站,被折騰了大半宿的身子愈發不舒服,一走路那處就隐隐作痛,淩祈宴恨得牙兒癢卻只能忍着。

皇帝原本見他這副心神不屬的模樣,有些不悅,待到看清楚他送的東西,臉上才重新有了笑意。

雕刻百壽字的米粒灑上金粉,粘在玉盤中,排成一個大大的金色壽字,皇帝捏着放大鏡細細看了一陣,看似平平無奇的東西實則另有獨特之處,每一顆灑金的米粒上都刻着不同字體的壽字,在放大鏡下清晰可見,十分精細,足見雕刻之人的心思。

淩祈宴臉不紅心不跳道:“這是兒臣花費數月時間,親手雕刻制作而成的百壽圖,願父皇福壽綿長、安康永樂,大成朝時和歲豐、海清河晏。”

“好!”

皇帝十分開懷,他原以為淩祈宴這小子又會随便拿樣什麽東西來敷衍自己,對這個嫡長子壓根不抱任何想法。沒曾想他這次竟這般有心,做這米雕這麽精細的活,可不得花足了工夫,且寓意也好,不單是這一百個壽字,做皇帝的,無不希望治下盛世太平、年豐歲稔,大米這看似最普通的東西,卻又是最好的東西。

于是皇帝高興之下,頭一回當着滿朝官員的面,誇贊了淩祈宴。

淩祈宴心中略定,這一關總算過了,且他父皇還破天荒地誇了他,這事他卻是托了溫瀛的福……

如此一來,早上那口氣都似略略順了些,至少這會兒,淩祈宴已經沒想着非要那窮秀才給他償命了。

淩祈寓側目看他一眼,目光微沉,若有所思。

再後面,勳貴官員和外使俱都獻了禮,至午時,衆人移步集英殿吃壽宴。

席上笙歌舞樂、酒濃酣暢。

淩祈宴的位置就在淩祈寓身側,他不想理這位皇太子,淩祈寓卻主動湊過來與他說話:“大哥,那米雕看着着實新鮮,你是怎麽想到的點子?有心了。”

“比不上你,能找到江南隐世的大儒為父皇畫萬裏江山圖,你更有心。”

淩祈宴随口說着不走心的場面話,倒了口酒進嘴裏,并不看淩祈寓,只笑瞅着場中一出出的燕樂表演。

淩祈寓有心再說些什麽,見淩祈宴并無搭理自己的意思,捏着酒杯的手稍稍使力,沒再開口。

舞姬們在樂聲中翩然起舞,這些舞姬都隸屬于禮部教坊司,排的燕樂舞從來就那幾支,鮮少有新花樣,饒是如此,淩祈宴依舊看得津津有味。

及到後頭衆藩使團輪番獻舞,殿中氣氛才愈加熱鬧起來,看慣了中規中矩的宮廷燕樂舞,不說這些王公朝臣,連皇帝自個,都對這外邦獻上的各俱異域風情的助興舞更感興趣。

那西南小國的象舞排在中間靠前,象群載着十幾國色天香的美人甫一登場,大殿裏就有陣陣倒吸氣聲響起,群臣一個個的伸長脖子,眼巴巴地朝外頭看。

伴着激烈的鼓樂聲,象背上的美人們妖妖嬈嬈地舞出最撩人的身姿,與象群的粗狂之力奇異地雜糅在一起,驚豔絕倫。

後半段,美人們自象背而下,舞入殿中,衣袂翩跹、彩袖紛飛,有如十數多嬌豔花骨朵,在金殿中絢爛潋滟綻放至極致,豔色芳香醉人。

領舞的那一個更有傾城之貌,烏發中斜插一朵怒盛的海棠,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波盈盈顧盼間,盡顯妩媚絕色。

淩祈宴慢悠悠地又往嘴裏倒酒,擡眼望向禦座之上的皇帝,見他父皇手裏捏着酒杯卻久久未動,直愣愣地只盯着那一人,像是看癡了。

淩祈宴勾唇一笑,繼續給自己斟酒。

王府裏,溫瀛還跪在地上,淩祈宴早已離開,他卻一直沒起身。

江林沒跟着進宮去,不時過來遠遠瞧溫瀛一眼,對這窮秀才又是佩服又是怨恨。

殿下生得貌美,或許有人敢對他起心思,但敢當真動殿下的,這小子是頭一個,大概也是唯一一個,他還只是個無權無勢的窮秀才而已。

他怎麽敢?

江林就是後悔,昨夜他确實大意了,滿以為這小子最多就像前頭幾次那樣,将殿下伺候舒服了,便由着他。他們這些伺候殿下的在屋子外頭聽到隐約動靜,也沒進去瞧,結果卻讓殿下遭了大罪。

待殿下從宮裏回來,他們這些人,免不得要跟着受一頓責罰。

這麽想着,江林心中惱恨,走上前去,對着溫瀛冷聲奚落:“咱家就沒見過比你更不怕死的人,殿下這會兒不在,你跪這裏有何用?現在知道怕了?咱家還以為你有多能耐呢!”

溫瀛漠然看他一眼,江林以為他不會理自己,過了片刻,他卻淡聲道:“江公公應當跟了殿下許多年了,卻這般不了解殿下的性子,殿下就算再氣恨,也不是濫殺無辜之人。”

江林氣得吊起尖細的聲音,罵道:“你無辜?你還覺着自己無辜?你做下這等以下犯上的禽獸之事,你無辜什麽了?你這般行徑,死有餘辜!将你千刀萬剮都便宜你了!”

“殿下不會殺我。”溫瀛篤定道。

“呵。”

溫瀛沒再與這閹人多說,淩祈宴或許會打他、罵他、趕他走,但不會真的殺了他,即便淩祈宴口口聲聲喊打喊殺,卻不會當真動手,那位毓王殿下,根本不屑做髒了自己手的事情。

他在這裏跪着,并非後悔後怕,只是想叫淩祈宴心裏好受一些而已。

傍晚,皇帝寝宮興慶宮再擺家宴。

皇帝今日十分高興,他正值壯年,登基十六載,文治武功、民殷國富,已有盛世之景,後世史書上必能留下美名,自古帝王,汲汲營營一生,所圖不過如此。

太後也很高興,她先前就聽人說了,她的乖孫孫淩祈宴今日大大給她長了臉,于是在家宴上特地提起孩子們送的壽禮,皇帝又在她面前将淩祈宴與太子都誇了一頓,說他倆送的壽禮最是有心。

太後眉開眼笑,提醒皇帝:“那你得多賞賜宴兒和寓兒些好東西。”

皇帝滿口答應。

太後又問起淩祈宴怎麽想到做那米雕的,學了多久,淩祈宴笑着回答:“是孫兒府上一個門客給孫兒提議的,孫兒上回跟祖母您說過的,那個冀州的小三元案首,他見多識廣,知道的有趣東西多,米雕也是他手把手教孫兒做的。”

他這會兒雖恨那個窮秀才恨得牙癢癢,但當着一衆人的面,尤其是當着皇後的面,卻偏要吹捧溫瀛,好叫她知道,她嘴裏說的“不正經”,不過是她心胸狹隘的偏見。

沈氏的面色果真不太好看,淩祈宴沒搭理她。

他知道的,沈氏心情不好,中午的國宴上,傾國傾城的外邦舞姬頭戴海棠花禦前獻舞,差點沒勾了皇帝的魂,想必事情已在後宮傳開,沈氏心情能好才怪了。

淩祈宴不在意她怎麽氣惱,反正他已經安排了人照應那位舞姬,他估摸着最多幾日,他父皇就會找機會将人收了,只要在那之前将人看住不讓皇後下手,入宮之後她再想下手也得問問皇帝答不答應。

在給自己母後添堵這事上,淩祈宴向來十分擅長且熱衷。

聽到淩祈宴提溫瀛,皇帝起了興致,順嘴道:“冀州來的小三元案首?朕有印象,先前國子監祭酒曾與朕提起過此子,說此子年紀輕輕,已有狀元之才,他怎成了你府上門客?”

“說是門客,其實不過是在兒臣府上借住,閑暇時陪兒臣玩玩馬球、投壺的玩伴罷了,過幾日他就要下場參加今科秋闱,若是考得好,明年春就會參加會試,到時候兒臣想留他也留不住。”

淩祈宴說得大方,他不學無術、游手好閑慣了,收個秀才在府上,皇帝還不至于疑心他想提前結交日後的朝廷命官,倒是聽淩祈宴這般坦誠,反而有些欣慰。

近朱者赤,他雖對這個嫡長子沒抱多大指望,也不想他當真做個什麽都不會的纨绔。

于是點頭道:“那倒也好,你也該收收心,跟這樣的學生親近,好過成日裏與人在外胡鬧。”

淩祈宴做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

一旁的淩祈寓低着眼一言不發,眸色略沉。

沈氏冷淡打斷他們:“不過是一個秀才罷了,能不能中舉都兩說,哪裏就值得陛下看重,這是家宴,盡說外人做什麽,吃東西吧。”

太後卻與淩祈宴招招手,将他叫到身邊來:“那米雕的百壽圖,我都沒看到,真好看嗎?”

淩祈宴笑嘻嘻地與她撒嬌:“祖母喜歡,孫兒回去再給祖母雕,父皇有的祖母也有,孫兒可不是厚此薄彼之人。”

幾句賣乖讨好之言,同時逗笑了太後和皇帝,唯有皇後沈氏下意識地捏緊手中帕子,強壓下心中怒意。

父皇有、祖母有,偏她沒有,這個畜生,果真丁點都不将她這位母後放在眼中!

再一想到這些日子這小子都在管着藩務事,那外邦來的妖女,說不得也是他故意安排的,更叫她惱恨不已。

不過不管她在想什麽,淩祈宴都不放在心上。

吃完家宴,淩祈宴出宮回府,走前被惜華郡主攔住,拉到無人處單處說話。

“那個溫瀛,真是你入幕之賓?”

惜華郡主開門見山,問得直白,淩祈宴瞅着她,要笑不笑地道:“跟你有關嗎?你一沒出閣的黃花閨女,一口一句入幕之賓像話嗎?”

對方惱道:“別轉移話題!你說實話!他到底是不是?!”

淩祈宴挑眉:“你就這麽關心那窮秀才的事?你果真喜歡他?”

“是又如何?”惜華郡主紅着臉,氣勢卻不輸人,“你剛跟陛下說什麽只是門客玩伴,在你府上借住的,到底是真是假?”

淩祈宴故意逗她:“你想知道?”

“怎麽?不能說?”

“有何不能說,自然是……”淩祈宴笑嘻嘻地拖長聲音,再慢悠悠地吐出兩個字,“假的。”

淩祈宴話一出口,惜華郡主的面色就變了,狠狠瞪着他。

淩祈宴還是笑:“真喜歡那窮秀才?他有什麽好?不就是那張臉還能看,他那又臭又硬的狗脾氣,只怕你對着兩日就受不了了。”

不等人回答,他又道:“行吧,你要真喜歡,我将他送給你就是了,你安排個地方,我明日就将人給你送過去。”

小郡主聞言眉頭一皺:“你要将他送我?”

“你不是喜歡麽?送你就是了。”淩祈宴一臉理所當然,仿佛是送一樣可有可有的物件。

“……你怎麽這樣啊?人家好歹跟了你,你不要了就送我?你這不是始亂終棄是什麽?”

淩祈宴無謂一笑:“本王膩煩了他了,不行麽?”

小郡主氣道:“你也太壞了!我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

咋咋呼呼的丫頭又跑了,淩祈宴喝多了酒不甚清明的腦子被寒風一吹,清醒了些,懶洋洋地伸了伸懶腰。

他逗着惜華這蠢丫頭玩的,溫瀛那小子他還沒想好怎麽發落,好出了這口惡氣,憑什麽送人。

剛準備走,又有人叫住他,這回是淩祈寓。

淩祈寓自回廊拐角後走出來,也不知已在那裏站了多久。

淩祈宴譏诮道:“沒想到堂堂皇太子殿下,還有聽人牆角的毛病。”

淩祈寓問了與惜華郡主同樣的問題:“那個溫瀛,是你入幕之賓?”

淩祈宴撇嘴:“一個個的都什麽毛病,你總不會也看上了那個窮秀才吧?”

他都不知道溫瀛那小子哪裏來的這般大的魅力,這一個個的,竟都盯上了他,然後來找自己麻煩。

淩祈寓不接話,只看着他,目光微冷。

淩祈宴似笑非笑:“本王的入幕之賓多了去了,何時需要告訴給你聽?你別管太寬了。”

淩祈寓的神色更冷:“那日在大哥府上,那位溫案首與孤說,只要孤願意賞識提攜他,他也願意為孤做馬前卒。”

“哦,”淩祈宴不在意道,“所以你這是來跟本王讨他?”

淩祈寓忍耐着怒氣問:“這樣一個吃裏扒外的牆頭草,大哥還如此看重他?”

“他現下還是本王的人,能伺候好本王就夠了,”淩祈宴不以為意道,“他以後願意跟你是他自己的事情,這會兒你問我讨,我是不會給你的,給惜華那丫頭可以,給你不行,小美人給了你,有沒有命活都難說。”

淩祈寓冷笑:“大哥對人可真體貼,以前都沒看出來,大哥是這般多情之人。”

淩祈宴斂去漫不經心的神情,冷下臉,提醒面前之人:“別打他的主意,更別動他,你要是敢,本王跟你沒完。”

淩祈寓的聲音裏帶上不忿:“大哥要為了那麽個外人跟孤撕破面皮?”

“本王以為,你我之間,早沒面皮一說了,”淩祈宴輕蔑糾正他,“那窮秀才既是本王的入幕之賓,自然是內人,至于你,才是外人。”

他說罷,不再搭理淩祈寓,擡腳走人。

淩祈宴回到王府是戌時末,月色早已爬滿枝頭,秋夜夜冷,還落了霜。

正院裏,溫瀛依舊跪在地上,仿佛一動未動過,發絲和眉睫上都覆了一層薄霜。

江林小聲與淩祈宴禀報,說他在這裏跪了一整日,滴水未進。

“他樂意跪就讓他跪着。”淩祈宴丢下這話,大步進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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