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妒火中燒
放榜翌日,溫瀛被邀參加鹿鳴宴。
他是解元,又是毓王府門客,自是衆人矚目的焦點,甫一出現,就有無數雙眼睛落到身上。
被人引領前去拜谒內外簾官,溫瀛面色始終從容,雖有傲氣,但因長得過于出衆,并無人與他計較,倒都覺得他這般樣貌才學的,又小小年紀,傲一些是應當的。
幾位主考官最後才到,傳報聲一起,衆舉子的目光便一齊投向大門口方向,自覺按着名次上前,與考官見禮,口稱“座師”。
今次的鄉試正主考官是翰林院學士,此人與林司業是同科又是好友,早就聽他提過溫瀛的名字,因而這回見到了人,免不得與溫瀛多說了幾句,問了問他家中情況,再鼓勵了他一番。
也有看不上溫瀛的,其中一位副主考官在溫瀛與之見禮時,面色便十分冷淡,只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并未與他多交談。
這位副主考官也是翰林院院官,十分清高一人,大抵看不上他投身毓王府的行徑,更別提淩祈宴的名聲還不太好。
溫瀛不以為意,他向來不在意別人如何看他。
與這位副主考官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酒酣時甚至有人直言問出,他為何會做了毓王府上門客。
問話的是個高門世家子,同是國子監的學生,溫瀛平靜看對方一眼,說道:“殿下是個好人,不嫌棄我出身低微,願以誠、以禮相待,我自然要報答殿下。”
那世家子似笑非笑:“倒也是,溫兄這般樣貌才學的,難怪能得毓王殿下看重。”
這人的名次雖不及溫瀛,但也名列前茅,在一衆勳貴世家子中算得上出息的,因而十分倨傲,對溫瀛懷有顯而易見的蔑視敵意,言語間夾着譏诮奚落,故意咬重“樣貌”二字,像是暗示衆人,這位新科解元是以色侍人、谄媚權貴之輩。
溫瀛的面色更淡了些:“殿下有愛才之心,器重學生,願做學生伯樂,學生感激不盡。”
他的神情過于坦然,反倒叫那挑釁的世家子覺着沒趣,還更多了些氣度被比下去的惱怒,但當着一衆考官的面,到底按捺着,沒再說了。
餘的人聽溫瀛這麽說,無不驚訝,誰都沒想到,溫瀛會當衆這般維護那位毓王殿下,連幾位主考官,和主持這鹿鳴宴的上京府府尹,俱都神色微妙,或許想着這位解元郎到底年紀小,才識雖高,于朝堂之事卻一竅不通,才會這般不避諱與毓王殿下之事,毓王之人這個印記一旦釘死,他入仕之後的路怕就難走了。
溫瀛又豈會不知這些人在想什麽,他面不改色地将酒倒進嘴裏,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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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祈宴今日則進宮了一趟,是太後特地叫他去的,淩祈宴猜到大概是為了他的婚事,果不其然,他剛坐下吃了些茶點,太後便直接提起這事,将那位林氏小娘子的畫像遞給他看,笑問道:“好看嗎?祖母幫你瞧過了,這丫頭長得好,水靈水靈的,性子也好,落落大方,不嬌氣也不會過于拘着,是個有趣的人兒。”
淩祈宴嘴裏咬着茶點,随意看了一眼,畫中的小娘子确實十分貌美,挺合他眼緣,不過……
“祖母,這小娘子是敬國公府的,那樣門第的,我娶了她,不是叫人看了紮眼嗎?我可不想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最被紮眼的,怕就是那位皇太子殿下,半年前皇帝就已親自幫淩祈寓定下了太子妃人選,是內閣次輔的孫女,才十三歲,只等再過兩年,那小娘子滿了十五就完婚。
但現在,太後要将百年簪纓世家的嫡出女嫁給自己,這叫淩祈寓怎麽想?
太後不以為然:“什麽門第?門第再高又如何,那也比不上你,你是皇嫡長子,天下頭一份尊貴的。”
“那父皇也不會答應啊……”
“我已與你父皇透過口風了,他沒意見。”
……假的吧?
太後的手指戳上淩祈宴腦門,教育他:“你道你父皇為何不将這林家女指給你二弟?而是選了那位張閣老的孫女?林家那樣的世家在朝中勢力太大了,你父皇雖器重他們,必得用他們,又不得不防着,自然不會再讓他們家的女兒做太子妃,那張閣老是寒門出身,一步步走到如今這位置上的,你父皇是要借此拉攏天下寒門,平衡朝堂勢力。”
淩祈宴小聲嘟哝:“那為何又要讓我娶林家女?”
太後嘆道:“從前我總想着,給你選一門不那麽起眼的親事,就能讓你安生太平,先前那兩位,要麽是沒落侯府的女兒,要麽是家中父親只領了虛銜的官家女,可也不知是你運氣不好,還是她們運氣不好,最後竟都沒成,那兩小娘子人沒了,還拖累你有了克妻的名聲。”
“所以這回我才幹脆想着,給你選門頂頂好的,惜華原本就不錯,你若是娶了她,将來寓兒怎麽都得給你們姑母面子,對你手下留情,可惜你跟那丫頭處不來,你姑母自個也不樂意。”
“這回定的那林家女身份确實惹眼些,但惹眼也有惹眼的好,我知道你不喜歡摻和這些事情,只想過清閑日子,等再過個幾年,祖母老了不能動了,就跟你父皇說,提前讓你去封地上吧,離得遠了,不再礙着別人的眼,也沒人惦記着你了,興許寓兒日後總能放你一馬,你娶了林家女,他就算想發落你,也得多掂量着些。”
“你父皇他,未必就不是這麽想的,你畢竟也是他的兒子,當年他立寓兒做太子時,就答應過我,無論如何都會保全你,哪怕他覺着你不争氣,總還是會想辦法保你将來無虞。”
“至于那些外臣,更不需要在意他們嘀咕什麽,敬國公府能百年不倒,必是拎得清的,不會因為你娶了一個他們家的女兒,就生出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太後絮絮叨叨說了半日,淩祈宴聽得不得勁,心裏十分不是滋味,低下頭,埋首在太後雙膝上,悶聲道:“祖母疼我,将來祖母當真跟我一塊去封地好了。”
太後擡手撫了撫他的後背:“這種傻話,祖母氣你父皇的時候可以說,你可不能說,不然叫你父皇聽了,更要惱你了。”
淩祈宴輕哼了哼,惱就惱呗,他父皇惱他的時候還少麽?
沒意思再說這些,淩祈宴坐直身,順口與太後提起自己府上那門客取中解元之事,太後聞言頗為高興:“那小子才十六歲,就中解元了?”
“可不,”淩祈宴十分得意,說起這事時眉飛色舞的,仿佛取中解元的那個是他自己,“要是他能在會試拔得頭籌,那就是連中五元,大成朝頭一個,到時候父皇怎麽都會把狀元給他。”
“會元哪有那麽容易,”太後卻不怎麽看好,好笑地提醒他,“人外有人,那些南邊來的舉子厲害得很,近幾科的會元都被他們拿下了,你那門客才十六歲,真能有這個本事?”
淩祈宴不以為然:“祖母且看着就是了,孫兒信他有這個本事。”
“好好好,”太後樂笑道,“你相信他,祖母相信你就是。”
在寧壽宮消磨了一整日,傍晚時淩祈宴才告退離開,剛走出門,不湊巧碰上來請安的淩祈寓。
淩祈宴不想搭理他,擡腳就走,被淩祈寓攔住。
淩祈寓的聲音裏透着寒意:“聽人說,祖母打算把林氏女許給大哥?”
“你聽說得還真多,”淩祈宴一臉漠然,“與你有關嗎?”
淩祈寓冷冷看着他,他的眼神讓淩祈宴分外不适,就聽這小子幽幽道:“那孤提前與大哥道喜了。”
淩祈宴懶得再與之浪費口舌,徑直走了。
他與溫瀛前後回府,溫瀛剛從鹿鳴宴回來,酒喝得有些多,不過他向來是不會醉的,只那張冷峻的臉上神情繃得更緊、眸光更亮,叫淩祈宴瞧着分外有趣。
“解元郎,去鹿鳴宴喝了多少酒啊?怎麽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淩祈宴有意逗他,伸手去捏他下巴,溫瀛坐在淩祈宴身前榻下,将他的手拉下,輕輕握住:“殿下關心學生,學生無礙。”
“鹿鳴宴好玩嗎?”
“沒什麽意思,不如與殿下玩有意思。”
溫瀛看着他的目光格外炙熱,淩祈宴一陣樂,叫人給他上來醒酒湯。
待溫瀛喝完,淩祈宴又将人拉上榻,枕着他的雙腿躺下,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溫瀛垂着眼簾,不錯眼地盯着他,手指輕撫着他鬓邊發絲。
淩祈宴貼着他的手掌蹭了蹭,随口說道:“本王今日進宮去,太後說要給本王指婚了,月底前懿旨應當就會發下。”
溫瀛貼在他鬓邊的手頓住,喉嚨緊了緊,沉默一陣,啞聲問:“……是麽?是哪家的小娘子?”
淩祈宴打了個哈欠:“敬國公府,聽說過麽?惜華那丫頭的夫婿也是那家的。”
“殿下高興麽?”
“沒什麽高興不高興的,反正早晚要成親,祖母給本王挑的想必是好的,”淩祈宴說着又笑了,“那小娘子聽說長得不錯,性子也挺好,別跟惜華那樣咋咋呼呼,吵得本王頭疼就成。”
溫瀛沒再接話,淩祈宴依舊枕在他身上,嘟哝了幾句有的沒的,半晌沒聽到溫瀛吭聲,察覺到異樣,他擡起眼,卻見溫瀛已然倚向身後,閉起雙眼。
淩祈宴的手指在他胸膛上戳了戳:“晚膳還沒用,怎麽就睡着了?”
他連着戳了幾下,被溫瀛捉住手,再想說什麽,這人忽然翻身壓下來,呼吸欺近,鼻尖貼上他的,淩祈宴幾乎能嗅到他略微粗重的呼吸間帶出的酒氣。
溫瀛的那一雙眼睛黑沉得深不見底,藏着淩祈宴看不懂的情緒,莫名地叫他有些不舒服,于是兇巴巴地呵道:“……你不許這麽看本王。”
溫瀛的手揉上他的腰,每次一揉這裏,淩祈宴就軟了。
淩祈宴擡腳踢他:“你放開本王,天還沒黑呢,本王還餓着肚子,不許碰本王。”
溫瀛極力壓抑着心下那些就要克制不住、掙破禁锢而出的晦暗念頭,握緊拳頭再緩緩松開,閉了閉眼,從淩祈宴身上起來。
淩祈宴順勢又踹他一腳:“混賬。”
莫名其妙。
入夜,伺候了淩祈宴更衣梳洗,溫瀛告退,就要走,被淩祈宴拉住:“跑什麽,還早呢,這才什麽時辰。”
溫瀛冷淡告訴他:“學生明日起又要開始念書了,得早些去睡。”
“那這會兒也還早得很,本王不許你睡,你留下來陪本王。”淩祈宴一臉理直氣壯。
溫瀛不再接腔,就這麽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看出他目光裏的冷意,淩祈宴的神色逐漸沉下:“你敢不聽本王的話?”
僵持片刻,溫瀛忽地問他:“在殿下眼裏,學生只是一樣能讓殿下得趣的工具罷了,換做別人是不是也一樣?”
淩祈宴沒好氣:“你又犯什麽毛病?故意給本王找不痛快是嗎?你問那麽多有的沒的幹嘛?”
他說着又忍不住皺眉?……換做別人?還是不要了,他堂堂毓王殿下,豈是随便什麽人都能占他便宜的。
“殿下就要成親了,還成日裏這般荒淫無度,與學生厮混,殿下覺着合适嗎?”
被指荒淫無度的淩祈宴頓時惱了:“你放肆!本王怎麽荒淫無度了?本王屋子裏一個陪床丫鬟都沒有!本王就你這一個入幕之賓,還是你弄本王,你還敢說本王荒淫!”
淩祈宴越想越委屈,不等溫瀛再說,伸腳就踢,控訴他:“你才荒淫!每次本王喊停了你也不肯停!你跟頭禽獸一樣你好意思說本王!你個混賬東西……”
天旋地轉後,淩祈宴被溫瀛扛上肩,他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掙紮,再被溫瀛扔上床。
淩祈宴回過神,又氣又惱,不停地踢打,破口大罵:“你好大的膽子!你敢這麽對本王!本王絕饒不了你!”
溫瀛的眼中彌漫着冷戾,一言不發地用力抽了腰帶扯開衣衫,拉下床帳,壓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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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