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取中解元

九月初,鄉試放榜。

一大清早天未亮,毓王府的家丁就去了貢院門口候着,溫瀛自己卻不甚在意,并不打算前去看榜。

昨夜荒淫了大半宿,淩祈宴枕在溫瀛懷裏,這會兒剛醒了,不願睜開眼,迷迷糊糊地問:“什麽時辰了?”

“快辰時了。”

溫瀛坐起身,撩開床帳去撿扔到外頭去的衣裳,淩祈宴的手又從後頭纏上來,抱住他的腰,啞聲嘟哝:“急什麽,還早呢,再陪本王睡會兒。”

溫瀛捏住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淩祈宴一聲輕笑,手往下摸,溫瀛的眸色一黯,翻身将人壓下去。

辰時末,沐身更衣完,倆人剛坐下用早膳,外頭就有人喜氣洋洋地進來報:“中了!中了!殿下,溫郎君高中解元了!”

淩祈宴聞言笑逐顏開:“果真是解元?”

“确定是!報喜的官差一會兒就來了!”

淩祈宴一撫掌:“善!”

大喜之下,他當即下令,命人開毓王府大門,準備好爆竹,等報喜的人一來就點上,再大手一揮,阖府上下,人人有賞。

毓王府的門客中了解元,他這位毓王殿下臉上大大的有光!

下頭人聞言驚喜挂滿面,這就領命去辦了,淩祈宴笑看向溫瀛這位正主,這小子面色依舊平淡,仿佛早知如此,說是自信到狂妄都不為過。

“窮秀才,”淩祈宴話一出口又笑吟吟地改了口,“啊不對,從今日起你就不是窮秀才了,本王該叫你什麽好?”

溫瀛不在意道:“随便,殿下愛怎麽叫便怎麽叫吧。”

“你有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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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取字。”

“本王給你取,叫什麽好呢……”淩祈宴想了想又算了,他胸無點墨,還是不獻醜了,“你好好考,若是明年春日能取中會元,殿試上只要不出什麽岔子,狀元必是你的,到時候父皇肯定會親自為你取字。”

溫瀛才十七不到,若是明年會試再中了會元,就是連中五元,狀元大抵跑不掉了,畢竟連中六元的前例,大成朝開國至今還從未有過,他父皇想必十分樂見在本朝出現,到那時必會重用溫瀛,取字而已算不得什麽,說不得日後溫瀛及冠,他父皇還會親自為他加冠。

這麽想着,淩祈宴不由又有些酸,到那時,他這尊小廟,可就當真留不住這窮秀才,……現在該是新出爐的上京解元了。

像是聽出他話中意思,溫瀛主動道:“只要殿下還需要學生,學生便是殿下的人。”

淩祈宴故意逗他:“日後你登科及第,入了朝堂,如何做本王的人?”

“只要殿下開口,學生能做到的都會為殿下做到。”

溫瀛的言語誠摯,這并非一句随意的客套,而是他确确實實的承諾,淩祈宴的心情瞬間又好了:“行了,你努力吧,若真能高中狀元,本王也跟着長臉了,自是好事一樁。”

“學生自當盡力而為。”

這麽說着,溫瀛的神色依舊平靜從容,連喜悅都沒見多少。

淩祈宴啧了啧,心道這人中了解元還這麽淡定如常,果真與衆不同,這麽大喜的事情,竟也沒見他笑一下……

辰時二刻,報喜的官差到毓王府,爆竹震天響中,街上無數人湧來圍觀,毓王府開府數年,頭一回這麽風光。

溫瀛出去應酬,江林按着淩祈宴的吩咐給那些官差打點了賞賜,叫那些人更加恭敬客氣,對溫瀛的贊美之詞不絕于口。

足足熱鬧了大半個時辰,才将那些官差送走。

溫瀛回去淩祈宴處,與他說一會兒要去國子監,與一衆學官報喜,淩祈宴聞言有些不高興:“下午再去,本王叫人備了酒菜給你慶祝。”

溫瀛沒有推拒,與他謝恩。

淩祈宴送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給他:“本王送別的東西給你,你這清高的解元郎也不稀罕,就送你一套你們讀書人喜歡的文房四寶吧,吳州産的頂頂好的東西,你肯定喜歡,下次會試你再能高中,本王再送你些別的。”

溫瀛再次與他謝恩。

見他還是那副寡淡臉,淩祈宴沒勁地擺了擺手:“你中了解元,本王好似比你還高興些,你這人臉上連點喜色都看不到。”

溫瀛沒接話,也不想解釋。

一個解元而已,還不夠,遠遠不夠。

中午那頓果真十分豐盛,盡是好酒好菜,說是給溫瀛慶祝,淩祈宴自己卻喝高了,拉着溫瀛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有的沒的的渾話,後頭被溫瀛抱回房中,沉沉睡去。

待他睡安穩了,溫瀛出府,去了一趟國子監。

國子監裏的一衆學官俱都高興萬分,溫瀛果然不負衆望,第一回參加鄉試就取中解元,在他這個年紀來說,實屬不易。

林司業是最高興的那個,用力拍了幾拍溫瀛的肩膀,再一次與他提起從毓王府搬出來之事,溫瀛依舊沒肯應。

“老師,毓王殿下于學生有恩,他需要學生,學生若是棄他于不顧,便是忘恩負義了。”

只在這一件事情上,他怎麽都不肯松口,林司業瞧着他這副分明是被鬼迷了心竅的模樣,一聲長嘆:“那位毓王殿下,遲早會害了你啊。”

溫瀛沉着眉目,半晌才道:“……學生願意信他。”

或許有一日淩祈宴會不要了他,但他相信,淩祈宴不會害他。

淩祈宴一覺醒來已過了申時,江林進來禀報,說那位刺列部的姜戎小王子前來求見。

淩祈宴打着哈欠坐起身,他都快忘了這麽個人了,因着巴林頓的異動,姜戎已在京中待了許久,之前半個月他和溫瀛在莊子上住,樂不思蜀,都快将這事抛去腦後了。

“讓他進來。”

姜戎進門來,淩祈宴正懶洋洋地倚在榻中喝茶,叫人給他賜座,上茶點。

姜戎先與淩祈宴道了喜,毓王府中門客取中解元之事已在上京城傳遍,他自然也有耳聞。

他今日來,卻是來與淩祈宴告別的,明日他就要離京回去了。

淩祈宴聞言有些意外:“明日就走?先前的事情如何了?朝廷下的問罪書,你父汗那邊是什麽反應?”

姜戎搖了搖頭,與他解釋:“他們沒有當回事,還将送诏令去的朝廷使臣給押下了,陛下大怒,已決意出兵,我奉旨先一步啓程回去,替陛下當面與父汗他們問罪,陛下的意思是勒令父汗他們将朝廷使臣放回,若是他們猶不知悔改,便再不會姑息他們。”

皇帝即便要出兵,也得先将姿态做足了,而一旦大成朝出兵,這事必不能善了了。

在外大半個月,淩祈宴還當真不知這些事情,聞言心思轉了轉,問他:“那陛下派去的領兵之人是誰?”

“是敬國公世子林肅将軍。”

敬國公世子?那不是惜華的未來公爹?……還可能是他老丈人來着。

敬國公府自國朝之初擁立開國皇帝登基稱帝,其後百年榮光,屹立不倒,是朝中根基最深的世家之一,當年他父皇繼位,敬國公也出了大力氣,世子林肅還掌着京南大營的兵馬,林家一家子都深得他父皇信任和器重,他父皇選擇派林家人去,倒是不稀奇。

淩祈宴更覺稀奇的是,太後當真想将林家女指給自己,他父皇能答應嗎?他父皇真答應了,看在滿朝文武眼中,還不知得怎麽想。

畢竟他身份這般尴尬,想借他身份搞事的也大有人在,他是當真不想趟這攤渾水,……回頭還是去與太後好好好說說吧,夠麻煩的。

将飄遠了的思緒拉回來,淩祈宴又問:“是陛下直接提的,讓林将軍去?”

姜戎回他道:“聽聞起先內閣和兵部提了幾個人選,陛下都不滿意,後頭還找着由頭發落了內閣一頓,又将兵部左侍郎給外放去了地方上,有風聲傳出,說是太子殿下在其中插了手,惹了陛下不快,這才殺雞儆猴,實則是為警告敲打太子殿下。”

那位婕妤娘娘的枕邊風果真起效了,淩祈宴幸災樂禍一陣,斜了姜戎一眼:“你一漠北人,對朝廷之事,倒是比本王都消息靈通些。”

姜戎面不改色道:“我刺列部人也是大成朝子民,且此事事關刺列部,我才多上心了些而已。”

“行了,不必與本王說這些空話,”淩祈宴揮手打斷他,“你自個心中有數就行,如今這樣,本王也不好再為你送行了,你且去吧,日後你若再有機會來京中,本王再邀你飲宴。”

姜戎望向他,猶豫之後,卸下腰間佩戴的一柄短刀,遞到他面前:“此刀鋒利,送與殿下,可做防身之用。”

淩祈宴順手接過去,這刀的刀柄和鞘上都鑲嵌着紅寶石,精致非常,刀刃出鞘,寒光逼人,确實是一把好刀。

“這東西好,本王喜歡,多謝。”淩祈宴毫不客氣,高高興興地收了。

姜戎輕勾唇角:“殿下客氣。”

他最後與淩祈宴行了一禮,鄭重道:“待日後再來京中,或是殿下有機會去漠北,必再與殿下暢飲一番。”

淩祈宴笑着應下:“好,一言為定。”

溫瀛傍晚才回,淩祈宴正在玩姜戎送的那柄短刀,像是十分喜歡。

溫瀛的目光移過去,微微一頓,淩祈宴笑道:“解元郎,給你看個好東西,這刀你覺得如何?”

溫瀛淡聲問:“這哪裏來的?”

“那刺列部的小王子送給本王的,”淩祈宴随口一說,“本王就喜歡他這樣識擡舉之人。”

淩祈宴高興地把玩着手中的刀,沒有注意到溫瀛沉冷了些的面色,直到那刀被他抽走。

“這刀太鋒利了,殿下還是別玩了,別割了手。”

淩祈宴皺眉:“你把刀還本王。”

“殿下喜歡這個?”

淩祈宴哼道:“又不是你送的,你管本王喜不喜歡,你也送不起這麽好的刀。”

“殿下可知那小王子為何送您這刀?”

“讨好本王呗,還能是為什麽。”

淩祈宴一臉明知故問,溫瀛沉默無言片刻,将東西遞還給他。

淩祈宴根本什麽都不懂,在漠北,這種随身佩戴的短刀,是能做定情信物的,輕易不會送人,可那位小王子送了,淩祈宴竟也收了。

淩祈宴卻在想些別的,他要這刀,玩玩倒是可以,其實沒大用處,倒是溫瀛這小子,想到之前他被沈興曜那夥人劫走的經歷,淩祈宴又将刀遞給溫瀛,大方道:“送你了。”

溫瀛不動聲色地看着他:“送學生?”

“嗯,你雖學了些拳腳功夫,但雙拳難敵四手,這個給你防身吧,本王要着也沒用,本王對你好吧?”淩祈宴笑嘻嘻道。

溫瀛原本想拒絕,話到嘴邊轉了一圈又咽回去,與淩祈宴謝恩:“多謝殿下。”

“行了,這有什麽謝不謝的,不過一把刀罷了。”

淩祈宴不以為意,又自命風流地一手支着腦袋,歪着身子沖他笑:“你若是聽話,将本王伺候好了,金山銀山都給你。”

“……學生不要金山銀山。”

“那你想要什麽?”

溫瀛沒再多說,握住淩祈宴一只手,輕捏了捏:“殿下高興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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