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我讨厭你
這一年年底時,朝中發生了兩樁大事,先是毓王淩祈宴突染風寒暴斃,倉促下葬,再半月,皇帝下旨,認回了養在民間二十年的另一位皇嫡長子,賜名祈宵,告太廟改玉牒,大赦天下。
同日,皇帝親手為已滿二十的皇長子淩祈宵加冠,封旒王,并分封諸子。
前朝鼓樂喧天、歌舞升平,寧壽宮裏卻是一派冷冷清清。
淩祈宴坐在太後跟前腳踏上,長發披散,由太後親手為他梳頭束發。
太後手中捏着梳子,一下一下梳着他的長發,喃喃念道:“一眨眼,祖母的宴兒都這麽大了,好似宴兒還是一點點大奶娃娃時的事情,祖母都清楚記着,竟就過了這麽多年了。”
“宴兒小時候可調皮,最喜歡與祖母撒嬌,倒是個好哄的,每回不高興了,拿那些亮晶晶的金玉之物哄一哄你,你這小娃娃一準破涕為笑。”
“你啊,什麽都好,就是不愛念書,從小就在學堂裏坐不住,要不然……”
太後的話頓住,又一聲嘆息,也幸好這孩子不愛念書,是個沒什麽出息的,若真被立了太子,身份揭穿,只怕當真活不了了。
淩祈宴安靜聽着,始終沒吭聲。
那日的事情後,太後大病了一場,皇帝終于點頭答應,留了他一條命。
這半個月,他一直住在這寧壽宮的偏殿裏,太後嘴上說着不會像從前那樣待他,但他感覺得出,祖母依舊是疼他的,跟以前一樣疼他。
可他也知道,這寧壽宮裏,終非他的歸處,他遲早還是要走。
束起頭發、戴上玉冠,淩祈宴轉回身,趴到太後膝上,久久不語。
太後撫了撫他蒼白無血色的臉,問他:“今日宴兒生辰,想要什麽生辰禮?”
“……不要了,多謝祖母。”
“要的,我叫人去開庫房,你想要什麽自己去挑。”太後心裏不好受,從前每年的生辰,這個孩子一準纏着她各種讨要東西,如今卻只說“不要了”。
Advertisement
淩祈宴不肯再說,也不肯去,太後無法,只得吩咐幾個嬷嬷并太監,去幫他挑些東西來。
“祖母一把年紀了,這些東西留着也沒用,你能用得上的就都拿去吧,等過完這個年開了春,……你就去南邊吧。”
淩祈宴擡眼,太後與他點點頭:“前回不是說想去江南嗎?祖母叫人幫你在那邊都安排妥了,會有人護送着你過去,去了那邊也會有人一直照顧你,你舅公家就在那裏,你要是缺了什麽,就去你舅公家裏要,我都與他們說了。”
“你舅公家跟你差不多大的兄弟姊妹有不少,你跟他們玩不會悶的,等再過個半年一年的,就讓你舅公幫你在那邊挑門親事。”
太後說着,心下稍稍寬慰了些,她娘家就在江南,淩祈宴去了那邊,自有人幫着照顧他,當年那位高僧說的三年和命裏還有波折,原是指這個,如今毓王淩祈宴已死,無妻兒子女的那個必不是現在的他。
他是有福報之人,日後總能過得順遂太平、長命百歲,高僧當年說的這些,定然都會靈驗。
淩祈宴從木愣中回神,小聲應下,與太後謝恩。
“祖母答應了會護着你,就會一直護着你,”太後又摸了摸他的臉,遲疑再三,問他,“宴兒,你去了外頭,得改名換姓,你願意與祖母姓嗎?”
太後想着,最好就讓她娘家侄子收了這個孩子做養子,如此一來淩祈宴成了她兄弟的孫子,有她娘家護着,日後必能無虞。
沉默半晌,淩祈宴低了頭悶聲道:“我想姓溫。”
太後一愣,慢慢紅了眼眶:“好,姓溫也好,……該姓溫的,是祖母想岔了。”
那位本分善良的溫獵戶,當年不但收留了身懷六甲的沈氏,使她能平安生産下孩子,其後更是一手養大了溫瀛,他如今人已故去,再如何,她都不能搶了于他們皇家有恩之人的孩子,叫人斷了香火。
“……你願意姓溫,也是好的。”
聽到淩祈宴說要姓溫,太後雖有擔憂不舍,更多的卻是欣慰,至少這個孩子并非那一昧貪圖榮華富貴之人,在世家養子和獵戶兒子間,他還是選擇了他本來的身份。
淩祈宴不知該說什麽好:“……祖母不要傷心了。”
“祖母不傷心,”太後斂了心神,臉上擠出笑,安慰他,“姓溫也沒什麽,去了南邊你舅公他們照樣會将你當做自己的孩子,我叫人給你安排的宅子,離你舅公府上不遠,你要記着與他們多走動走動,不要生分了。”
淩祈宴聽話點頭:“祖母叮囑的,我都會記着的。”
興慶宮。
朝會之後,衆朝臣走出殿外,一個個都恍若做夢一般,雖皇帝新認了個兒子的事情早已傳遍整個上京城,但今日正式下诏後,依舊叫許多人沒有實感。
再一想到這位新殿下從前還考中過上京解元,後又投軍親手手刃了刺列部汗王,無不遺憾,陛下另外那十幾個兒子,包括皇太子,加一塊都比不上這一個本事,他怎就沒早幾年被陛下認回來呢。
那番什麽雙生子、高僧批卦的說辭壓根沒人信,哪有一個回來另一個就暴斃這麽湊巧的事情,這段時日京裏已私下流傳開這貍貓換太子的故事,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只沒人敢拿到臺面上說而已。
大殿裏,皇帝看着及了冠越發出類拔萃的兒子,同樣有一肚子的遺憾。
上回的事情後,他對淩祈寓那小子是越發的失望,他實在沒想到,對着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那小子都能生出不倫的心思來,他的太子怎麽就長歪成了這樣,再看到那小子被淩祈宴弄得快破相的臉,愈是沒好氣,這段時日一直将之禁足在東宮裏,不許出來。
可僅僅是這種事情,他也不能就這麽廢了太子,這檔子醜事,他壓根沒臉往外說。
壓下心頭那些對淩祈寓的不滿,皇帝用力拍了拍溫瀛的肩膀:“從今日起,你跟着入朝堂聽政吧,你如今已有了王爵,年歲也不小了,朕要好好想一想,給你挑門好的親事,早日成家,待大婚之後,再從宮裏搬出去開府。”
皇帝說着又不十分不是滋味,他的其他那些兒子,年滿十六的幾個都已成婚,東宮裏頭連孩子都有兩個了,這最有本事的長子,流落在外這麽多年,卻至今孑然一身,他必得給他這個兒子挑門頂頂好的婚事補償他。
溫瀛沒有多說,與之謝恩。
從興慶宮出來,他又去了鳳儀宮。
這半個月他每日都會去鳳儀宮一趟,與沈氏請安,沈氏也被禁足着,對他一直不鹹不淡的,想來是他将鳳儀宮派去的人冷落不用,卻更看重太後給的人,叫沈氏生了氣,不願搭理他。
本也是個半路撿回來的兒子,哪裏來的什麽母子情分,若不能向着自己,這樣的兒子,在沈氏眼裏,便是不存在的。
明知沈氏在氣惱什麽,溫瀛卻不與她解釋,每日規規矩矩地将該做的做完,叫人挑不出錯就夠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沒在鳳儀宮多待,請完安溫瀛便告退出去。
淩祈寧跟出來,叫住他,猶猶豫豫地問:“大哥,原來的大哥是不是沒有死?我昨日去寧壽宮請安時,好似看到他了,但祖母不肯說,你之前說他不會死的,你知道嗎?”
溫瀛的目光沉了沉,回答他:“你知道也當做不知道吧,以後都別再問了。”
小孩愣神一瞬,明白過來,點頭道:“好。”
見溫瀛要走,又有些別扭地問他:“大哥,你從前答應過我,教我玩馬球的,現在還算數嗎?我這幾年有跟人學,可我覺着,他們肯定沒大哥你厲害。”
那都還是當年的事情了,溫瀛溫聲應道:“算數,等天氣暖和了,你來永安宮找我。”
小孩歡呼一聲,眉開眼笑,與他道謝。
傍晚。
溫瀛到寧壽宮,與太後請安。
太後又賜了一堆好東西給他,說是給他的生辰禮,溫瀛謝恩過後盡都收下。
太後看着他這個越發內斂沉穩了的大孫子,倍感欣慰:“祈宵這名字挺好,聽聞是你五皇叔幫你選的,以後你就叫這名字吧,……祈宴他,日後會改姓溫,是他自個主動提的,他的戶籍文書我已讓人去幫他辦了,你養父若是泉下有知,想必能放心了。”
溫瀛眸色微動,問太後:“祖母,我能否去見見他?”
太後露出猶豫之色,那日淩祈宴在朝晖殿說過的話,還歷歷在耳,這些日子她老人家只下意識地沒去想而已。
“……你和祈宴,你們當真是那種關系?”到底沒忍住,太後看着溫瀛問出口來。
溫瀛淡然點頭:“是真的。”
太後一時不知當說什麽好,半日,只得嘆息道:“都是年少無知,鬧着玩的,待日後你大婚娶了王妃,他也娶妻生子了,這事便再不要提起了,都忘了吧。”
溫瀛斂眸,沒再接話。
偏殿裏,淩祈宴正在用晚膳,聽到腳步聲,撩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又繼續吃東西,還叫人給自己上了酒。
溫瀛在桌邊坐下,立刻有人給他上來碗碟,他拎起淩祈宴手邊酒壺,給自己斟滿一杯。
淩祈宴嫌棄道:“你來了寧壽宮,怎不陪太後用晚膳,我特地将機會讓給你。”
溫瀛将酒倒進嘴裏,盯着他的眼睛,問:“為何不聽太後的,要選擇姓溫?”
淩祈宴輕哼:“我本來就該姓溫,做太後家的人固然好,可我怎麽好意思。”
“你會不好意思?”
聽着溫瀛面無表情說擠兌自己的話,淩祈宴瞬間沉了臉,不想再理他,搶回酒壺,繼續倒酒喝。
他當然會不好意思,太後已經對他夠好了,他臉皮再厚,再沒心肝,都不能再占這個便宜,給太後娘家人添麻煩。
溫瀛的目光下移,落到他右手拇指上,那裏戴着一個白玉扳指。
想到那些叫人不愉快的往事,溫瀛的面色更沉冷了些。
注意到他的視線,淩祈宴不悅皺眉:“這是太後後來給我的,你別想搶了,太後給我的東西就是我的,我不會再給你的。”
“毓王殿下還送過多少扳指給別人?”
一聽這四個字,淩祈宴就知道他又在譏諷自己,愈發不高興:“反正我不會把這個給你,你想要自己去問太後讨。”
溫瀛一個眼神示意,殿中的下人盡數退下,淩祈宴見狀嗤道:“做了皇子王爺的果然不一樣,看看這些人,分明是太後撥來伺候我的,你這還沒開口,就都乖乖聽話了。”
溫瀛沒理他,不再看他手上那扳指,默不作聲地又倒了杯酒進口裏。
淩祈宴猶在自言自語,語氣免不得有些酸:“聽說皇帝給你的封號是‘旒’?他果真看重你,他應該很想讓你做太子吧?啧。”
“我以前就想着你這麽出息,若是當真能連中六元,皇帝說不得會親手為你加冠,結果你雖沒做成狀元卻做了皇子,你的冠禮是不是很熱鬧?”
“淩祈寓那個狗東西肯定氣死了,那些官員回去一準要嘀咕,你以後沒法過太平日子了,不過你這樣的,本也不甘心就做個王爺,這倒是正合你意。”
溫瀛忽地問他:“你打算去江南?”
淩祈宴噎住,更多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與你何幹?”
溫瀛看向他的目光裏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緒,淩祈宴不由心跳如鼓:“你想做什麽?”
相對無言片刻,溫瀛移開眼,叫人上來兩碗長壽面,他與淩祈宴一人一碗。
淩祈宴不太想吃,溫瀛淡聲道:“從前我爹還在時,每年生辰,他都會親手為我煮碗長壽面。”
淩祈宴低了頭,默默拿起筷子。
後頭他又喝了許多酒,喝高之後抱着酒壺貼到溫瀛面前,唠唠叨叨地與他說起胡話。
“窮秀才,你這人怎麽這麽讨厭,我從前就讨厭你,現在更讨厭你,我什麽都沒了,都怨你、都怨你。”
“你肯定很得意吧,你嘴上不說,心裏一準在笑我,我從前與你說的那些嘲笑你出身的話,現在都報應到我自己身上了。”
“……還好我就快要離開這裏了,以後我們再不要見面,我不碰到你,就不會這麽倒黴了,你就是我的克星。”
淩祈宴滿面紅暈、醉眼朦胧,那雙桃花眼中泛起潋滟水光,溫瀛不出聲地望着他,擡起手,在他後頸輕捏了捏。
淩祈宴手中酒壺落地,軟身趴到他腿上,迷迷糊糊地嘟哝:“窮秀才,我頭疼……”
溫瀛一手将他抄起,抱上榻去。
淩祈宴不老實地貼着他亂蹭,溫瀛将人鉗制住,壓在榻上,看向他的濃黑雙眼中盡是陰沉晦意,醉糊塗了的淩祈宴半分未察覺,還在與他抱怨不休。
“你是不是也在打我的主意?我告訴你,你想都別想,雖然你長得比別人好看,可我不會從的,我讨厭你……”
指腹摩挲着他濕潤的紅唇,溫瀛不出聲地盯着身下人。
淩祈宴眼角的水冒出來:“你就是想羞辱我……”
溫瀛眸色一黯,低下頭,兇狠攫住他的唇。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