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京中來信
書房。
溫瀛凝神看手中軍報,來這邊三個多月,這段時日他麾下兵馬調動頻繁,各個城鎮關卡都加強了警戒,鎮守各處的部下送來的報書,也從旬報改成了如今的每五日一報。
淩祈宴窩在榻中看窗外秋景,無聊地打哈欠:“你真打算下個月就出兵?”
溫瀛“嗯”了一聲:“有探子來回報,臨近的幾個巴林頓小部落這段時日頗多異動,只怕又想來我大成邊境打劫了。”
淩祈宴啧了啧。
溫瀛這種睚眦必報的個性,如何忍得了一次又一次被人上門挑釁,從來這裏第一日起,他就在部署這出兵之事,只待時機而已。
淩祈宴的眼珠子轉了轉:“你去打仗能帶我一起去嗎?”
溫瀛擡眼看向他,淩祈宴沖他讨好一笑:“我既然是你幕僚,跟你一起上戰場也是應該的吧?你就帶我去見識見識呗。”
這幾個月,他跟着那個汪旬,已将這涼城裏能玩的地方玩遍了,實在無聊得緊,若是溫瀛出去打仗了,他一個人在這裏,不得悶死去?
“可以。”
溫瀛丢出這兩個字,低了頭繼續看手中軍報。
原本準備了一肚子說辭沒派上用場,沒想到這人突然變這麽好說話了,淩祈宴有一點意外,頓時來了勁,下榻走過去,趴書案上仰頭看溫瀛:“真帶我去啊?”
“你老實點就帶你去。”
溫瀛沒再理他,放下軍報,提筆開始寫奏疏。
淩祈宴順嘴問:“你寫什麽呢?”
“将出兵之事密奏給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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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祈宴挑眉:“不是打算先斬後奏嗎?”
溫瀛随口解釋:“招呼還是要打一聲的,至少讓他老人家心裏有個數。”
“那他能同意嗎?”
“他若是真沒這個想法,又為何要答應讓我來這邊?”溫瀛淡定反問。
淩祈宴撇嘴,說的也是,皇帝既然讓溫瀛來了,就是默許了他掙軍功,甚至默許了他争儲位,溫瀛來了這邊,若只一味守成,這軍功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掙到手?
從一開始,皇帝就在縱容他,只不放到臺面上說,溫瀛出兵若是打贏了,皇帝自然高興,若是輸了,那也是溫瀛擅作主張,不是他這個皇帝的錯。
淩祈宴做了這位皇帝陛下二十年的兒子,自然深谙他的心思,想到這些,不由酸道:“……你倒是會讨他歡心,他都默許你做了,你還非得私下裏再跟他打個招呼,這麽一來,他定覺得你聽話、有分寸,眼裏有他這個皇帝,一準更看重你了。”
溫瀛默然看他一眼,淩祈宴撇過臉去。
……看什麽看。
溫瀛繼續寫奏疏,外頭有下人來禀報,說是京裏送了東西來,就在外頭院子裏擱着。
淩祈宴聞言立馬來了精神,當下出門去看。
一箱一箱的東西卸下,足有七八車,江林指揮着人将蓋子一一打開,好讓淩祈宴看個清楚。
都是了不得的寶貝,淩祈宴最喜歡的那些,這已經是他來這邊後,太後第二回派人送東西過來,給他和溫瀛的一人一半。
淩祈宴十分歡喜,拾起顆亮晶晶的紅寶石對着陽光細瞧。
何以解憂,唯有金玉。
太後果然懂他。
溫瀛身邊的大太監過來,吩咐人将他的那份擡去後頭庫房,被淩祈宴喊住:“你們怎的都不給他看看,就把東西擡走了。”
那太監恭恭敬敬道:“殿下說他不看這個,擡去庫房登記了就行,還說您要是有喜歡的,盡管拿去。”
淩祈宴随意晃了一眼,太後并不偏心,給溫瀛的一樣是頂好的寶貝,只怕再這麽送個幾次,寧壽宮的庫房差不多能被他倆掏空。
“……我要他的做什麽。”
淩祈宴丢下這話,轉身回去書房裏。
進門時溫瀛剛歇了筆,淩祈宴湊過去,伸手推他胳膊:“太後送了那麽多東西來,你連看都不看一眼?”
溫瀛平靜擡眼:“為何要看?都是身外之物而已。”
“你怎不去出家呢,四大皆空多好。”
溫瀛無所謂道:“你喜歡都送你。”
“我不要你的。”
好似他是那貪人便宜的一樣,他才不要。
溫瀛看着他的眸光一頓,伸手将人拉過去。
淩祈宴被摁坐到他腿上,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掙不開,懶得動了,嘴裏哼哼:“你這人可真沒良心。”
“你有良心?”
分明他自己最是沒心沒肺的那個,真好意思說別人。
淩祈宴沒好氣,擡手想打人,被溫瀛捉住手腕,抱着他壓到書案上,不等淩祈宴反應,親吻跟着落下。
一刻鐘後,淩祈宴窩回榻裏去,舔着被咬出血絲的唇,沒再理溫瀛,提筆給太後回家書。
太後寫給他的信裏,盡是噓寒問暖的關懷之言,看得出筆下幾番停頓,像是欲言又止,到底沒問他跟溫瀛如今是什麽關系。
淩祈宴一手支着下巴,頗有些心不在焉,溫瀛依舊坐在書案前,正在看外頭剛送進來的信函,淩祈宴偷看他一眼,心神一陣恍惚。
幸好太後沒在信裏問他和溫瀛的事,要不他還真不知該怎麽說。
回神時,筆下滴落的墨汁已污髒了信紙,淩祈宴懊惱不已,趕緊将之團起扔紙簍裏,重新鋪開紙張。
溫瀛看罷手中信函,直接扔角落火盆中,淩祈宴擡眼時正看到這一幕,順嘴問他:“又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這麽急着燒了。”
溫瀛淡漠道:“京裏一些瑣事罷了。”
“嗯?”
“陛下新封了位昭儀娘娘。”
淩祈宴一臉莫名:“你還盯着皇帝後宮呢?”
封了位昭儀而已,有什麽好稀奇的,那位皇帝向來是個風流種,要不那二十幾個兒女是怎麽來的?
“是你娘。”
“咳——”
淩祈宴剛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聽到這句直接嗆到了,接着便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溫瀛走過去,輕拍他後背。
好半日,稍稍緩過勁的淩祈宴擡頭,一張臉嗆得通紅,大睜着眼睛不敢置信道:“我……娘?”
溫瀛面無表情地點頭。
皇帝是個孝子,他們離京後沒幾日,皇帝去了一趟城郊的皇寺,為身子骨不好的太後上香祈福,在廟裏小住了兩日。
皇寺在山腳,靜水寺在山上,皇帝便是在那寺廟後頭、山腳處的溪池裏,不巧撞到了正在那裏沐浴的雲氏。
褪去那日在興慶宮時的滿面怨憤和猙獰,只着粗布缁衣的雲氏望着皇帝紅了眼,那副淚眼朦胧、楚楚可憐的模樣,輕易就勾動了皇帝心底的那根弦。
哪怕她已剃了頭、不施粉黛,甚至不再年輕,只那麽清清麗麗地往那裏一站,依舊是最芳華絕代的美人。
皇帝就這麽被迷了心竅,完全不記得了那日在興慶宮初見雲氏時,那些憎惡和厭煩,只有滿腔的憐惜和悔不當初,當日就在皇寺裏将人寵幸了。
之後那兩個月,皇帝隔三差五地就會出宮去廟裏,再到半個月前,雲氏被診斷出有孕在身,皇帝激動萬分,按捺不住将人帶回宮中,沈氏氣得幾要發瘋,但皇帝鐵了心要納人,誰都攔不住,甚至與沈氏說出她不答應就将後位讓出的話,力排衆議封了雲氏做九嫔之首的昭儀,只在皇後和四妃之下。
淩祈宴聽得一愣一愣的:“……他這就不嫌丢人了?”
溫瀛淡道:“陛下自然不會與人說昭儀娘娘是從廟裏接回的,另給她安排了一個新的身份,與從前的鎮北侯府無關。”
“那太後呢?太後也答應了?”
“太後不願意,但昭儀娘娘已有孕在身,她只能點頭。”
淩祈宴心頭百般滋味,只覺得憋屈得慌:“她都這個歲數了,皇帝還看得上她呢?別新鮮勁過了,又把人給厭棄了吧。”
“昭儀娘娘也才三十有六,正是風韻猶存之時,再加上年少時的那點執念,陛下為何看不上?”
淩祈宴酸溜溜道:“你果真了解你父皇,真不愧是他好兒子。”
溫瀛不在意道:“你放心,哪怕陛下當真新鮮勁過了,厭棄了她,有一兒半女傍身,她下半輩子也能無憂。”
淩祈宴頓時語塞,他也說不清,雲氏是在靜水寺平靜了度餘生更好,還是進去那個吃人的皇宮面對爾虞我詐更好,但既然是她自己的選擇,大概她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吧。
想到這個,他更是郁悶,低了頭,半晌再說不出句話來。
溫瀛輕捏了捏他後頸,緩和聲音提醒他道:“你給太後的家書還沒寫完,趕緊寫吧,一會兒去用晚膳。”
淩祈宴眉頭一皺,陡然間又想到什麽,擡眼看向溫瀛:“皇帝和我娘在廟裏怎麽勾搭上的,你為何知道的這般清楚?”
溫瀛不言語地看着他,面色微沉。
嗯?
“……你到底做了什麽?”
溫瀛還是不說話。
見他這副表情,淩祈宴心裏咯噔一聲:“你早知道了?你安排的?”
溫瀛坦然承認:“我拉攏了陛下身邊的一個太監,讓之在那個時候引陛下去後山,再給昭儀娘娘送了副宮中易孕子的秘方,僅此而已。”
“你瘋了吧?你做這事做什麽?你不是皇後的兒子嗎?你幫着我娘,不怕皇後知道了,連你這個兒子一起恨上了?”
溫瀛沉下聲音:“我并非幫昭儀娘娘。”
“那你好端端的為何要做這事?”
溫瀛不答。
淩祈宴氣得擡腳就踹。
皇後娘娘是他母親,但她想殺淩祈宴,他必須得給她找些麻煩和不痛快,一旦皇後亂了陣腳,太子也不會過得順心。
且雲氏如今已懷了皇帝的孩子,若真能生下個男孩,那個孩子便是他和淩祈宴共同的弟弟,是有着他們共同血脈的孩子。
可這些,他并不想說給淩祈宴聽。
淩祈宴不願再理他,氣呼呼地坐直身,繼續寫之前沒寫完的家書。
一直到用晚膳時,淩祈宴猶不高興。
坐到膳桌前,溫瀛沉默不言地給他夾菜,淩祈宴還在生他氣,将他送到碗中來的菜食又一樣一樣扔回去。
溫瀛蹙眉,看着他:“你在氣我幫了昭儀娘娘?”
“她鬼迷了心竅,你還利用她,送她進火坑,我難不成還要對你感恩戴德?”淩祈宴沒好氣。
溫瀛冷道:“你不是從來都沒心肝嗎?你那個扔了你二十年的娘,你倒是關心起她了,我竟不知你幾時轉了性。”
淩祈宴瞬間漲紅了臉:“……你才沒心肝,說什麽呢你。”
“你自己心裏清楚。”
“你胡說八道!”
“只有心虛之人才會刻意拔高聲音。”溫瀛毫不客氣地拆穿他。
淩祈宴深吸氣,在心裏默念三遍不生氣、不生氣、不生氣,逼迫自己将滿腔怒意壓下,狠狠瞪溫瀛一眼,低了頭繼續用膳。
他才不要跟這個混賬計較,每日這麽生氣遲早要短壽。
溫瀛沒再招惹他,臉色并不比他好多少。
用罷晚膳,淩祈宴回屋坐上榻喝茶,順便叫人将屋門給關了。
戌時末,溫瀛推門進來,淩祈宴正倚在榻裏打瞌睡,腦袋一點一點。
溫瀛走過去,停步在榻前,安靜看着他。
像是嗅到了熟悉的氣息欺近,睡得迷迷糊糊的淩祈宴下意識地往他身上貼去,溫瀛順勢将人攬住。
直到被抱上床,淩祈宴才似如夢初醒,睜開眼往床裏縮,推拒道:“你進來做什麽?我今日不要跟你睡一塊。”
溫瀛沒理他,叫人送來熱水,坐上床,将淩祈宴攬進懷裏,捏着熱帕子用力給他撸了一把臉。
淩祈宴伸手拍人,溫瀛沉聲提醒他:“把腳也洗了。”
淩祈宴裝作沒聽到,背過身去拉高被子,溫瀛的手伸進被中,捏住他腳掌,沒多時便聽到被子下頭傳出的悶哼聲。
半刻鐘後,他倆一塊坐在床沿邊,四只腳浸在同一個盆子裏,淩祈宴用力踩住溫瀛的腳背,嘴裏嘟哝:“怎麽你腳也比我的大些。”
說着又用腳趾去弄了弄溫瀛的,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好玩的東西,樂此不疲。
溫瀛沒吭聲,收緊了搭在他腰側的手,隔着衣料輕輕揉捏。
躺進床裏時,淩祈宴依舊精力旺盛,這會兒倒不記得生氣了,趴在溫瀛身上戳他硬邦邦的胸膛,小聲問他:“……我娘她真懷孕了嗎?”
“嗯。”
“懷的男孩還是女孩?”
“不知道。”
溫瀛的聲音低沉,怔怔看着頭頂的房梁,一只手搭在趴他懷中的淩祈宴背上。
淩祈宴還是覺着別扭,這才後知後覺想起,這個孩子似乎既要叫他哥,也得叫溫瀛哥。
“你說他會長得像你還是像我?”
“無所謂。”
淩祈宴原還想與他讨論一番,聽到溫瀛這掃興的語氣,又撇了嘴,罷了,那是皇帝的兒子,跟他有什麽幹系。
片刻後,溫瀛低下頭,嘴唇輕輕觸碰他的發頂。
淩祈宴小聲感嘆:“幸好我不是個姑娘,要不總被你這麽弄,孩子都不知道要生幾個了。”
溫瀛沉了臉,趴他身上滿嘴胡話的淩祈宴并未察覺。
“閉嘴。”
淩祈宴一愣,溫瀛的唇已然壓下。
……這人怎麽又在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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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