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晨高的理科實驗班總共有三個，一二三班。

盡管這三個班的號數挨在一起，但教室卻是一層樓一個，彼此八竿子打不着。

所以實驗三班發生的事情，實驗一班的人并不知道。

徐珊霸淩于潇潇的視頻被公布在論壇後，班裏好些人看徐珊的眼神都變了，不動聲色的遠離她。

且她喜歡的體育委員還把她叫出去，狠狠的罵了她一番，“……徐珊，你再找潇潇的麻煩，別怪我對你不客氣。我喜歡誰是我的自由，輪不到你來插手。我告訴你，我就算不喜歡潇潇，也不會喜歡你。”

霸淩的事情，真相終于浮出水面，原來是徐珊氣不過自己喜歡的人喜歡于潇潇，便找準時機收拾于潇潇。

于潇潇本人內向膽小，又不愛玩什麽論壇，所以等她知道論壇上的事情，已經是下午第二節 課結束。

她當時想去找顧言道歉，但人又害羞，不好意思去人家教室門口，生生拖到下午放學，跑到下樓的樓梯口守株待顧言。

本來該是顧言接受道歉，結果于潇潇太內疚，傷心的哭了，顧言還反過來安慰她，給她遞紙巾。

勸好她，顧言問：“徐珊還有沒有找你麻煩？”

于潇潇搖頭，“沒有，班裏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事了，她應該不敢對我怎麽樣了。而且……”她說到這，臉突然紅了，“有人會保護我的。”

顧言琢磨着她最後一句，覺得應該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既然有男生保護她，那他就不必擔心了。

讓于潇潇對此事不要太在意，顧言告辭，和安祁去吃飯了。

到此，這件事本該告一段落——顧言重獲清白，徐珊受到應有的反噬。但除了學生們知道，也沒人告老師，而且論壇的澄清貼到晚上就已經被其他的帖子頂下去了。

然而，被喜歡的人斥責了的徐珊，卻走入了死胡同，心裏的怨氣怒氣越發濃郁。

死死盯着全校排名表看了好久，徐珊憤怒的将之拿起撕個粉碎。

碎紙落地，有一片紙張上，勉強能認出年級第19名是顧言，而徐珊則在他前面，是第18名。

這麽說，月考，兩人是前後座！

轉眼，到了星期四，月考的第一天。

早上九點開考，學生們可以睡懶覺，也可以早起去學校自習。

顧言習慣早起，依然是六點起床，十五分鐘梳洗完出去，看到李敏芬已經在廚房做早餐。

因為顧磊智商低于正常人的原因，李敏芬照顧他便更加細致周到，她認為一天中，早飯最重要，所以這麽多年，一直堅持自己做早飯，衛生幹淨。

蔬菜瘦肉粥是昨晚熬好的，她只需要加熱、攤個煎蛋、烤點面包片就可以，有時候她也會做花卷饅頭。

現在，李敏芬正在攤雞蛋，盤子拿少了，她正要去旁邊的櫥櫃拿，顧言走上去，“媽。”

他先喊了聲，然後打開櫥櫃，拿了個盤子給她。

李敏芬愣了下，“……你今天不是考試嗎？怎麽那麽早就起來了？”

顧言被問住，原身有睡懶覺的習慣，尤其是考試天，他會補足睡眠，不會早起。

“我……我最近不是開始晨跑了嗎，習慣了，就起來了。”顧言憋出個理由。

李敏芬心裏奇怪，想說你才開始跑兩天能有什麽習慣，但兩人如今僵硬的關系，讓她沒有追問，接過盤子，将鍋裏的煎蛋撈起來，“我還說你要多睡會兒，早飯就沒做你那份。”

顧言尴尬，“……那我去外面買來吃。”

他轉身欲走，李敏芬叫住他：“算了，你先吃你爸那份，我再打兩個雞蛋。”

難得的平和語氣，顧言猜想應該跟李敏芬左手腕上戴的新玉镯有關，看來顧東國送了禮物給她，兩人的關系有所緩和，連帶着，李敏芬看他也更順眼了些。

顧言把做好的煎蛋面包端出去放餐桌上，“媽，我上去叫磊磊吧？”

以往顧言急着上學，都是李敏芬做好早飯去叫顧磊起床，今天他時間多，也想為這個家做點事。

李敏芬打蛋的動作頓住，“随便你。”

顧言上樓去叫顧磊，李敏芬這時回頭看了下已經空蕩蕩的餐廳。

目光深思，這還是顧言第一次主動提出要幫磊磊做某件事。

顧言是第一次去叫顧磊起床，因此當顧磊坐起來，眯着眼睛沖他張開雙手時，他一時還沒明白什麽意思，“你幹嘛？”

顧磊哼哼兩聲，繼續保持那種動作。

顧言微微睜大眼睛，顧磊八歲了，竟然不會自己穿衣服嗎？

這是李敏芬的溺愛還是顧磊學不會？

也不對啊，這幾日的相處，他發現顧磊是笨了點，反應慢了一些，但絕不是個弱智，他有動手能力和一定的思考能力。

“磊磊，醒醒。”顧言上手拍了拍顧磊的臉蛋。

顧磊迷迷瞪瞪的掀開眼，看到是顧言，眼睛瞬間亮了，“哥！”

他叫顧言總是聲音洪亮又帶着莫名的崇拜仰慕。

顧言一時心軟，揉了揉他的頭頂，“會自己穿衣服嗎？”

顧磊第一次被哥哥摸頭，很親昵的用腦袋摩挲了下，“不會，都是媽媽給我穿的。”

“那你想學嗎？”顧言循循善誘，“男子漢都是自己穿衣服哦。”

“我……我不會。”顧磊有點局促。

“不會沒關系，我教你。”顧言溫柔的笑道：“你想學嗎？”

“想。”顧磊連連點頭。

果然，顧磊完全可以自己穿衣服，雖然學得慢了點，但并不是學不會。

“哥，我穿好了。”顧磊穿好拖鞋，朝顧言靠近了兩步，腦袋微垂，左右晃了晃。

顧言怔了下，明白過來這是在求摸頭，哭笑不得，“這麽喜歡被摸頭？”

“喜歡哥哥摸。”顧磊全身心的相信顧言，這讓顧言空寂的內心湧上一點暖意，滿足他，揉了揉，“好了，去洗漱吧，會自己刷牙嗎？”

“這個我會的。”顧磊驕傲道。

顧東國要送顧磊上學，所以顧言和顧磊下樓沒多久，他也下來了。

一家人圍在餐桌上安靜的吃飯，顧磊忽然說：“爸爸媽媽，今天的衣服是我自己穿的哦。”

顧東國和李敏芬立即看向他。

顧東國面露喜色，“磊磊，你好棒啊。”

李敏芬卻微蹙眉，不悅的看向顧言，“你去叫磊磊起床，就是這麽叫的？”

顧東國還不知道是顧言叫的顧磊，聽李敏芬這麽一說，立即明白，連忙打圓場，“敏芬，這不挺好的嘛，磊磊都八歲了，是該自己學會穿衣服了。”

其實，顧東國早就提出了這點，可李敏芬一直對顧磊有種贖罪式的溺愛，覺得都是她的錯，才沒有把顧磊生得聰明，所以總覺得顧磊這不會那不會，需要她親力親為。

此刻聽到顧東國為了維護顧言，讓她寶貝兒子自己穿衣服，心态又崩了，啪地一聲，把筷子摔桌上，“八歲怎麽了？八歲就不是孩子了？顧東國，你是覺得我不會教兒子是不是？”

“不是……”顧東國苦哈哈的解釋，“敏芬，你這又是扯到哪裏去了，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磊磊能自己穿衣服也是好事。”

“自己穿衣服是好事，我給他穿就是壞事是吧？”

有時候女人不講理起來，真是什麽角度都能給你擡杠，這幾日，顧言在李敏芬身上深有體會。

他見父母又要因為他吵起來，趕緊站起來阻止：“媽，這事是我的錯，我原本是覺得磊磊很聰明，應該嘗試培養他一些獨立的能力，如果媽不喜歡，以後我不會擅作主張了。”

顧言鄭重的向李敏芬半鞠躬，道歉态度非常誠懇積極，只是過于濃重的禮儀，把兩位大人弄懵了。

顧東國慌裏慌張的站起來，伸手把顧言拽起來，“你這孩子，大早上的，幹什麽呢，都是一家人，鞠什麽躬。”

他又扭頭對李敏芬道：“敏芬，你看你，又吓到孩子了。”

李敏芬沒有反駁顧東國，反而有點愣神。

腦海裏不停回放着顧言說的那句“我原本是覺得磊磊很聰明”。

多少年了，恐怕就連她自己以及顧東國都沒有那麽明确的說過顧磊很聰明吧，但現在顧言說出來了，表情認真到看不出一絲的不善諷刺。

李敏芬直直的看着顧言，顧言平和的回視她。

顧磊小手拉了拉李敏芬的手，“媽媽，你不要罵哥哥好不好？我給你表演穿衣服好不好？”

不知怎地，聽到顧磊要給她表演穿衣服，李敏芬鼻尖有點酸澀，慌張的低下頭，看着盤子，“坐下吃吧，粥都涼了。”

這應該是不追究的意思了，顧東國大松一口氣，拍了拍兒子的後背，故作輕松的對他說：“言言，快坐下吃飯，你媽不怪你，你做得很好，爸爸為你驕傲。”

顧言也沒想到他一句話可以平息李敏芬的怒氣，雖然想不通，但不生氣就好。

飯後，顧東國問顧言要不要坐他車，他一并送他和顧磊去學校。

顧言拒絕了，九點才考試，他想晨練會兒，自己坐地鐵去學校。

晨練完，回來洗了個澡，出發的時候差不多八點過幾分。

雅苑別墅出去是一片很大的公園，在公園的中間就是地鐵入口，走過去，也就三四分鐘。

路上，顧言看到好些大爺大媽在鍛煉身體，有打太極的，有舞扇子的，偶爾幾個青年牽着狗跑過，朝氣蓬勃。

顧言估着到學校的時間非常充裕，因此走得有些散漫，到地鐵站，比平時多了一倍的時間。

刷公交卡，進地鐵，順着早高峰的人流去到下一層。

臨近電梯口的車門，人是最多的，顧言毫不猶豫的往遠一些的盡頭走，那裏暫時只有三個人。

邊走，顧言邊拿眼鏡布擦眼鏡，沒了鏡片，眼前的視野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霧氣。

因而當他走近了，才看清那個身穿他們學校校服，背靠牆壁，戴着耳機閉目養神，一頭金發的男生是左紀。

顧言戴上眼鏡，不确定的喊了聲。

左紀似乎沒聽到，顧言又碰了他一下，“喂，左紀，你這麽在這？”

左紀驚醒，眼睛先是模糊，揉了揉，才勉強清晰起來，然後看到眼前熟悉的面孔，震驚了，“顧言？你怎麽在這？”

“這話該是我問你吧，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你家不是在我家的反方向嗎？”

兩人的家都離學校不遠，都是7號地鐵線，只是他們一個在左，一個在右，所以讀書期間，他們壓根不可能偶遇。

“你家在這？”左紀下意識擡頭看了下本站的站名。

“對啊。”顧言回他，眼神充滿懷疑。

左紀這下終于徹底清醒了，有點急切的解釋，“喂，你別誤會啊，我可不是專門來這裏接你上學的，我是在地鐵上睡過頭，坐過站了，等我醒來就坐到這裏來了。”

“是嗎？”顧言并不自戀，當然，也并不太相信左紀。

左紀心裏更急了，在顧言漆黑澄澈的目光下，他仿佛沒穿衣服，在guo奔一樣，忙擡手指着自己的眼袋：“你看我黑眼圈，我真是睡過頭了，我昨晚打游戲打了一夜，上地鐵後，我靠着扶手就睡着了。”

顧言認真看了下，還真是很重的黑眼圈，而且他叫他的第一聲，他也沒聽到，顧言相信了，“好吧。”

“什麽叫好吧？”左紀以為顧言沒信，“我說的是真的，你別誤會。”

“我沒誤會。”顧言轉過身，走到門邊去排隊，還有一分鐘地鐵就進站了。

左紀跟在他後面，“顧言，你不準多想，我才不是來接你的，你別自作多情。”

“我知道，我沒有自作多情。”顧言認真道。

左紀不信，他覺得顧言心裏肯定是把這場意外當作他處心積慮來接他，“顧言，你心裏不準偷笑，不準告訴其他同學，我今天跟你一起上的學。”

“你想多了。”地鐵進站了，顧言沒好氣的回頭瞥了左紀一眼，“你就是親自來接我，我還嫌棄呢。”

左紀：“美得你，還想我親自來接你。”

顧言：“我就是打個比方，你不用這麽激動。”

左紀：“我懂，借打比方來說出心裏話。”

顧言：“……”

車門已經打開，顧言最後回頭說了句，“自戀是病，記得去治。”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是不小心坐過站，以後就不知道是怎樣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