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請強拆櫃門

月亮已經從高樓後面露出來了, 還在往上爬。陳秋糖抱着腿坐在她的床上,腳邊放着她的手機。葉從心也在房間裏,為了保證安全她不敢與那孩子坐得太近,只能坐在大花旁邊的椅子上。大花可能是預見到了即将迎來的一場三觀辯論, 從睡眠中醒過來望着兩個主人。

“說說吧,你都知道些什麽。”葉從心問。

“我知道你是個變态!”

“這是從何談起呢?”

“你……”陳秋糖攥着拳還不夠,腳趾頭都蜷了起來死死地夾着床單。如果她的眼睛能開槍, 葉從心大概是已經死了一萬次了 ,“你跟人亂搞,還是……還是跟女的!”

葉從心很是頭疼了一下:這孩子知道得有點多。但從另一個角度講也不一定是壞事,越早接受這個事實, 她也能越早抛棄一些從村子裏學來的糟粕吧。

陳秋糖比葉從心想象的要聰明很多。她手機上的DoMap被列入黑名單之後, 再次安裝就總會跳出“黑名單”提示。她确實沒有用過軟件黑名單功能,但是通過在葉從心去上課的時候請教實驗室的大哥哥, 居然弄懂了黑名單這功能的玩法。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弄明白老姑在幹什麽, 重新登陸了自己的“深情的傑克”賬號, 并且換了個昵稱, 換了個頭像。

她現在的昵稱叫“柯南”, 是借此表達她要潛伏在老姑的身邊, 像偵探一樣打探到老姑到底每天都在和誰做什麽的意思。葉從心想起來,自己确實在掃“附近”的時候看到過這個神奇的昵稱,只不過有了丁香她就再懶得去研究附近的人,根本沒有看出來這正是曾與她私聊過賬號。

某天夜裏,葉從心再一次夜不歸宿, 陳秋糖盯着“附近”看。她發現每一次老姑夜不歸宿的時候,都會顯示與自己距離五百米之內,而老姑聲稱所在的實驗室,與她們的房子距離是在一公裏左右的。她知道葉從心又是亂搞去了,估計每次都在同樣的地點。

這時,有個附近的漂亮小P戳她私聊。陳秋糖一時之間手忙腳亂,她并不願意與這上面的人有任何接觸,在她眼裏,用這軟件的人全都不是好東西。于是她想要斷了對方的念想,回了一句“我不是男的”。沒想到對方不但不放棄,還發來了個哈哈大笑的表情,反問她:我當然知道你是女的,玩DoMap的可能有男的嗎?

陳秋糖當時就大腦當機了。

葉從心有些同情。她知道對于一個13歲的孩子來說,想要接受這件事不是那麽容易的,這可能也是陳秋糖忍了那麽久才決定跳出來揭穿她的原因。但畢竟,經過多日的打磨,陳秋糖終于接受了:老姑确實沒跟任何一個男的亂搞過,因為亂搞對象全是女的。

在那個對于葉從心來說極為平凡的夜裏,陳秋糖第一次拎着夜宵來到她的實驗室。整個院系大樓只有零星的幾個房間開着燈,葉從心的實驗室是黑的。陳秋糖還是不甘心,她明明知道結果,卻總覺得還有一絲希望可以抓住。

希望不出所料地破滅了。陳秋糖坐在黑燈瞎火的走廊裏,背靠着實驗室的門,懷裏揣着熱騰騰的炒米飯,像極了被葉從心關在門外受懲罰時的樣子。而此時,葉從心剛剛發現窗外在下雨,洗了個事後澡,舒舒服服地與丁香相擁着入眠。

“然後我去找理發師了。”陳秋糖恨恨地哭,用袖子抹了一把淚。

“理發師???哦,miki。”葉從心有些驚訝,這孩子竟能敏銳如斯,甚至猜到了沒見過幾次的miki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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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秋糖當時拎着炒米飯從院系大樓裏出來的時候,雨已經下得不小了。她沒帶傘,就這麽在雨裏奔跑着,雨水糊了一臉,與淚水分不清彼此。她跑出學校,跑到五道口路口,看見已經打烊,只亮了一盞燈的美發店。她看到DoMap上顯示,葉從心的位置已經在一百米以內。以她為圓心半徑為一百米的圓啊,明明不是很大,但老姑就隐藏在這小小的範圍裏,與她之間隔着一個難以跨越的繁華世界。

陳秋糖跑到美發店門口去死命敲門,直到正在二樓的miki終于聽到了聲響下樓來看,身後跟着草率地裸/體披外套的小禾,啊不,小白。

她的頭發衣服已經濕透了,臉和胳膊上亮晶晶的全都是水珠,唯獨炒米飯的飯盒還有些熱氣。miki和小白看到玻璃門外的她,第一反應是吓到了,反應到給她開門的時候,這孩子在門外指着她們罵了句“都是變态”,轉身跑進了雨裏。

這段劇情是葉從心致電miki後得知的。

挂了電話,葉從心知道,自己已經不用多解釋什麽了。這個孩子悶聲不響地探知了自己以為她沒那個智商探知的真實。

“甜甜,你怎麽又哭了?”

陳秋糖只顧抹眼淚,臉蛋上粘着一根被她抹下來的長睫毛。葉從心走過去想幫她摘下來,剛一伸手,那孩子驚恐地一躍而起,在床上後退到牆角。葉從心望望自己的手,笑道:“我的手髒嗎?”

“髒!”

葉從心記得,高中的時候被室友發現自己的取向時,她也得到過這個形容詞,那時她心痛得快要心髒病發作。但現在,這個字已經對她造不成任何精神影響。葉從心淡笑着望着自己修長的五指,“這只手每天都會和你有無數的接觸,你豈不是也髒?”

“你離我遠點!”

“你誤會了。就算我喜歡女人,也不是見個女人就喜歡。況且你還不是女人,法律上你只能算幼女。”葉從心非常理解她,因為很多直女面對姬佬的時候,第一反應總是覺得對方會上了自己。這觀念很可笑也很正常,若是用丁香的話說:這是人的本性。因此她解釋得很耐心。

“可是你上回!買衣服……”陳秋糖指指她,又指指自己的胸口。

“孩子,你真的想多了。你看看自己,像個女的麽?”

陳秋糖哭了,葉從心覺得特別委屈,自己也沒罵她,她哭什麽???

鑒于孩子的情緒實在不穩,葉從心選擇後退,坐到大花旁邊。大花直勾勾地望着她,那是單純的、毫不帶有任何思考的眼睛,有時候甜甜的眼神也是如此。可是現在,甜甜甚至不是厭惡她,而是一種痛苦。

她仰望着站在床上靠着牆角的甜甜,“我養你給你錢,不希望你覺得我是個變态。喜歡男人還是女人,是沒有辦法自己控制的,我不要求你現在就能理解,但希望你至少在明面上尊重我和我的朋友。”

陳秋糖大喊:“能改!我查了,這是病!山東有個醫院,說能治好多病!”

“……院長叫楊永信是不是?”

陳秋糖想了想,“是姓楊!”

“……”

葉從心覺得這天沒法聊下去了。她站起來讓陳秋糖洗洗睡,誰知道這孩子居然連與姬佬保持安全距離的原則都丢掉了,從床上跳下來拽着她的胳膊,直接把她甩到了床上。葉從心捂着老腰想翻個身,這孩子的動作如風馳電掣,兩手按着她的肩不讓她動彈。

“老姑,你給我保證,以後不出去亂搞。”

葉從心也要哭了,“你為什麽一定要管我?!”

她不懂,陳秋糖也不答。就這麽對峙着,陳秋糖的眼淚根本停不下來,吧嗒吧嗒地落在葉從心的臉上。她依然不懂,但是心有些軟。“甜甜,如果姑姑和男人亂搞而不是和女人亂搞,你會更高興一點嗎?”

陳秋糖大力搖頭,眼淚甩得到處都是。

“那如果,姑姑不亂搞,有個固定的女朋友呢?姑姑能不能帶她回家,帶她來見你、照顧你?站在你的立場上,這個加入進來的女人,和程程難道有什麽區別嗎?”

陳秋糖愣了片刻,還是搖頭。但這次,她搖得沒那麽斬釘截鐵,搖過之後放開了葉從心,滾到她身邊去躺着,眼淚從眼角留下來,濕了一小片床單。她問葉從心,為什麽要跟女的在一塊,女的有什麽好。

葉從心反問她:“那你呢?等你長大了,肯定要和男的在一起。為什麽要和男的在一起?男的哪裏比女的好?”她問完這個問題就歪頭看着陳秋糖,陳秋糖眨了眨眼,也歪過頭來看着她。

“大家都是女的和男的在一起,哪有什麽好不好?”陳秋糖又說,“不然都沒人生孩子了,你打哪兒來?”

“如果給你選擇,可以不用生孩子呢?你看,我們生在一個偉大的時代,容許自私。一兩個人不生孩子,人類也不會滅絕。”

陳秋糖罵她:“瞎扯淡!”

“你說不出男人哪裏好,就只能罵我扯淡咯。但是姑姑可以告訴你女的哪裏好。就從最三俗也是最基本的方面來說吧——”葉從心眯着眼睛一臉諱莫如深,她讓陳秋糖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要悄悄地告訴她一個重要的、驚天的大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和男人上床啊,很少有女人可以爽到。你看,男人的那個部位,那麽粗那麽硬,都不會彎曲,非常的不細膩。”

葉從心兩手上舉,右手攥成拳頭,與小臂一起模仿一種污污的物體,左手拇指和食指圍成一個小洞,模仿另一種污污的物體。左右手撞擊在一起,那真的是,非常的,不細膩。

“女人就不一樣了,”葉從心的右手伸出兩根手指,“又細又軟,能彎曲還很快,最棒的是——唔——”

作者有話要說: 甜甜:我姑姑簡直不要臉,自從對我出了櫃好像要放飛自我暴力開車。求問怎麽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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