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請回憶當初

這天晚上, 葉從心第一次檢查了陳秋糖的作業。之後竟然又關心起她和班裏的同學老師相處的怎麽樣，學習生活是否還适應。陳秋糖懷着滿腹的惴惴不安回答了問題——老姑變成一個好人的時候，總是顯得非常恐怖。

葉從心得到了一切順利的回答，看着她身上相當合身的灰白相間的校服, 臉上居然露出了觀音菩薩一般的微笑。

陳秋糖抖落渾身的雞皮疙瘩，“你是不是讓丁香給甩了？腦子出毛病了？”她突然一拍手，“丁香把你甩了！哈哈, 你好久沒出去過夜了！”

葉從心冷笑一聲，當着她的面給丁香發了個晚安，那邊秒回“晚安”。陳秋糖笑話她：“你發晚安給我瞧？你怎麽突然這麽幼稚了。”

臨睡前，葉從心穿着睡衣推開了陳秋糖的房門。當時陳秋糖正在換睡衣, 露着光溜溜的上半身。她嗷地一聲大叫鑽到被子裏, 瞪着門口那麽來勢洶洶的變态。葉從心緊接着就做出了更加變态的事情——她不請自來，也鑽到陳秋糖的被子裏去了。

陳秋糖又是嗷地一聲, 趕忙滾到牆邊去, 溫暖的肉身貼着冷嗖嗖的牆壁, “你別過來！”

葉從心已經閉上了眼睛, 躺平, 悠悠地說：“我睡不着。你給我講講你在學校裏認識的新朋友吧。”

陳秋糖一愣, 關上了燈，在黑暗中慢慢講了起來。講着講着，她就從牆上滾了回來，與葉從心只見隔着一拳的距離，她的體溫剛好能溫暖一下葉從心的身體。

“我遇見一個挺有意思的女生, 叫杜靈。她——”陳秋糖聽到身邊傳來舒緩的呼吸聲，一歪頭，便是葉從心已經睡着了。她這才講到最要緊的部分，卻不知道老姑到底聽進去了多少。

第二天一大早，大花剛打過鳴沒多久，葉從心可能是受了神明的指引，在初秋的小風中上街瞎逛。此時的五道口尚未迎來人流量的高峰，購物廣場上的門店都在進行清晨的開店準備，買早點的攤位上已經冒上了熱氣兒。

葉從心想起，她每次和丁香開房，早上必然不願意起床。待她好不容易起了床，小桌上永遠已經擺好了熱騰騰的包子和豆漿。丁香在那些個日子裏看到的五道口清晨，今天她才第一次見識到。她走過了購物廣場向前繼續，路邊變成了居民樓和寫字樓，突然聽見有人在身後叫她的名字。

“李佳禾。”葉從心有點驚訝。

小禾穿着咖啡店的工作服，身上系着精致的圍裙，倚在咖啡店門口笑望着她，“這幾天剛好想找你，但是沒找到你的聯系方式。來嘛，進來坐撒。”

葉從心坐在窗邊，看着層層疊疊的高樓大廈被晨光鑲上金邊。這金邊只會持續幾分鐘，非常珍貴。這家店是一所國內連鎖加盟店，環境與星巴克差不多好。此時此刻，店裏的工作人員都在忙着進行各種準備，唯獨小禾悠然自得，在櫃臺後面一邊調制咖啡，一邊時不時挑着眉對葉從心笑。如果葉從心沒有女朋友，确實會覺得這一幕挺誘惑的。

小禾把拿鐵放在葉從心面前，自己坐在她對面，“那之後我就找了這家店的工作嘛。還是做學徒，但是我有經驗啦，這家店的工錢比之前那一家給得高。我師父要八點多才來，我每天很早就來，先幫忙。”

“你很勤快啊。”

“我就是很勤快嘛！”小禾嚴肅地點着頭，好似為自己平反。其實平反得沒錯，盡管她生活作風不良，但是工作起來确實很上進，學業也沒有耽誤，每天挑燈夜讀。像在這個城市裏北漂或蝸居的任何一個年輕人一樣，小禾也抱着一個更上一層樓的夢想，戀愛觀的偏頗不能否認她的努力。

兩人簡單寒暄了幾句，葉從心問：“你找我什麽事？”

小禾嘿嘿笑道：“你和丁香在一起了嗎？是正經交往嗎？”

葉從心眯了眯眼睛，“你認識她？”她又想起了小禾的那個同系列MK包，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如果認真回想的話，三年前她們約着出來的時候，葉從心就注意到小禾背MK的包——當時她還奇怪，小禾挺節儉的一個人，衣服和吃喝都不求貴的，怎麽包卻用得那麽奢侈。不過這應該只是個巧合。

“我們認識好久了喲。”小禾眨眨眼，“大概有……三年了吧？沒錯的，三年，那年是她來北京參加自主招生嘛。哎喲我當時一聽，高材生，羨慕得我喲！”

葉從心喝着咖啡，面色未變，靜靜地等她說下去。

小禾和丁香一樣是在DoMap上認識的。那時丁香還不到十八歲，高三的複習高考階段，北京最美的四月時節，她只身一人來到這裏參加清華的自主招生。那時她在軟件上的賬號早已經被注銷掉了，當時她叫“莫盛開”。

“你還記得咱們的最後一次麽，葉子？”

“忘不了。”

“你洗完澡之後，來的那個妹子，就是她呀。”

葉從心盯着不斷微微顫抖的咖啡液面，腦袋有些痛。她怎麽回憶也回憶不起那個女孩的臉，可能是因為當時心中嫌棄過剩，一眼都懶得看。

“她那包也是我送的。那天我看見的時候驚訝死了，她居然用了三年，看着還很新哦。”

-MK包呢？-那個是真的，确實大出血！

“你為什麽送她那麽貴的包？你不是很喜歡包，很寶貝的嗎。”

小禾望着窗外，神色頗為滄桑：“我喜歡上她了呀。加上她跟我的時候是第一次，我當時是真喜歡了。”

第一次？第一次就那麽勁爆？葉從心現在覺得自己什麽都不敢信了。

小禾見葉從心的表情頗有些揶揄，會錯了意，又說，“三年前我還沒這麽落魄嘛。那時候我家裏供我生活費，沒多有錢但也不至于騙miki的錢撒。我讀大專是小時候不懂事不好好學習，所以很喜歡學習好的人。”她頓了頓，嘆氣道，“所以當時也是真喜歡你。”

“哎呀，過去啦過去啦。”小禾有點尴尬，笑着順着抄起葉從心面前的咖啡想喝，見葉從心不悅地挑了眉，又讪讪地放下。

葉從心說：“這麽說。我和丁香，也算很有緣。”

小禾沒有直接否認她的這個結論，只不過是告訴她，當時丁香就問過她“那個走了的小姐姐是誰”。小禾那時還處于極其舍不得葉從心的階段，便對丁香講述了這個神仙姐姐一樣冷淡的“葉子”有多厲害多撩人。小禾還記得，當時丁香問過一個問題。她問：這個葉子，聽起來很有錢啊？

葉從心笑道：“你怎麽唯獨對這句話記得那麽清楚？小禾，我不得不懷疑你是在離間我和丁香的關系。”

“哎喲我離間你們做什麽啦！我早就不喜歡你們啦好不好！”她郁悶地說，“還不是她借我錢不還……分好多次，我一共給過她一萬哦。她總是信誓旦旦說還我，我當然說不用還啦因為我喜歡她，後來她真的不還哦！”

“等等，是她向你借，還是你主動給她？”

“唉這個……她不會主動和我借錢的。每次都是我看她生活拮據，家裏又克扣她，然後心疼她主動給她錢。她很自尊的哦，一般都會推辭，那我就說是借給她的咯。她真的有毒，迷得我啊，完全自願掏錢。”

葉從心雙手緊抓着咖啡杯，苦笑，“那能怪誰呢？是你自己被迷住，自願給她錢，又不是她逼你。”

當年，小禾與丁香保持了一年左右的約/炮關系，小禾很想進一步确定關系，但是丁香一直吊着 不願意。小禾說，丁香心思很缜密，平時又忙，也不知她在忙些什麽，不是說大學生活都很閑的嗎？她懷疑，丁香在同時和幾個人保持類似的關系。

“沒有确定交往關系，有幾個都無所謂吧？”

“你是不是超喜歡她啊，怎麽老為她說好話？”小禾怒，“她有好多個我，就能和好多個人借錢不還啊！”

葉從心不置可否，只是盯着自己優雅修長的手指頭看。

小禾撇撇嘴，“你怎樣？我不信她沒有用同樣的方式訛騙你的錢。”

這咖啡喝到現在，是越來越無滋無味。一開始葉從心還覺得這家店的拿鐵也不錯，不料卻禁不起久品。葉從心笑了笑，“你找我就是告訴我和你丁香的陳年往事？給我提醒？”

小禾一拍腦袋，“我是讓你求求她，至少還我兩千塊錢撒。最近女友過生日，我還要報名上課，都沒錢啦！”

“何必找我？你直接去找她啊。”

“她的聯系方式都删掉了嘛。DoMap舊號注銷了，微信拉黑我，手機可能也拉黑了。”

葉從心離開了咖啡店，沒有繼續和她閑聊，也沒有帶走那杯無味的拿鐵。她臨走的時候給小禾通過支付寶轉了兩千塊錢，“我替她還了，你以後別再找她了。其他的錢你還要不要？”

小禾搖搖頭，說：“加個微信撒。”

“沒有這個必要吧。”葉從心想了想，“萬一你改變主意想要錢了，從支付寶上找我。”

走到門口的時候，小禾在她身後扯着嗓子問她：“你要不要做到這個地步啊？醒醒啊，她還不如我哩！”

葉從心沒有停住腳步，推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