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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谏的話說得再多再合理,也改變不了慕雲深的決定,更何況還有蕭爻和齊凱近這兩個攪屎棍,他頓時覺得年紀上來,折騰不起了,只能轉而尋求另一種辦法,希望慕雲深能平安回來的辦法。

大堂中,所有齊刷刷看向蕭爻的目光都帶着懷疑和探究。

這孩子來威遠镖局的時候年紀還小,跟着老當家比劃過一陣,雖然天賦不錯但這些年也不知道荒廢了沒有。

對于這一點,齊凱近也頗有好奇心。他與蕭爻共度的那一晚,這孩子畏首畏尾的,除了躲避,不做任何抵抗。雖說并未料及官家的人如此心狠手辣,傷及無辜,但畢竟人是追着蕭爻來的,他若有什麽本事,就該當即拿出來,對犧牲的性命來說于事無補,但至少也能為其報仇啊!

蕭爻被滿堂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虛,十幾歲的少年,有哪個不愛出風頭的,卻偏偏這一個不見底的慫,你以為把他逼到絕路不能再退了,他偏偏還能造出路來躲一躲。

“那啥,所以這镖你們保還是不保?”蕭爻硬生生的把話題擰開,“若是現在答應下來,我和少當家還有時間養傷。”

竟然說得在情在理。

“我雖然仍是有所顧慮,不能同意,但這件事,還是要少當家自己決定。”這是秦谏最終的妥協。

老人家說完這句話,就氣鼓鼓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将算盤珠撥動的震天響,以此來宣洩自己的不滿。

蕭爻也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他見慕雲深站起身來,忙狗腿的沖上去扶着,生怕把這金貴的“寶貝”累着了。

“五天之後出發吧,秦叔,你為我們準備一輛馬車,要隐秘,其它不必我多說。”

站在他的身邊,才越發覺得這個人發號施令時有種獨特的魅力,決絕果斷,不容旁人拒絕。

“是。”秦谏畢恭畢敬。

“你随我來。”慕雲深反手扣住了蕭爻的右手脈門,他的氣力雖然不濟,但一來蕭爻不敢過分掙紮,二來脈門被制,只能乖乖被人牽引着往外走。

直到回了房間,慕雲深将門反鎖上,他才松開蕭爻的手。

蕭爻就像是個被人非禮的小姑娘,方一自由便連連往後退了三步,順着桌椅板凳一節節蹦到房梁上蹲着,死活也不下來了。

他這會兒的身手倒是無比的矯健,晃得慕雲深又有點頭疼。

“說吧,打得什麽主意?”

慕雲深皺着眉,他的臉上一直表情寡淡,無論發生什麽事,慕雲深都雲淡風輕的很,連皺眉都風雅無比,只是眉尖蹙着,生不了褶皺。

但蕭爻這該死的個性,卻每每惹得他情緒起伏,顧不得人前的那一套虛情假意。

“主意?什麽主意?”蕭爻盤在房梁上,抵死都要裝糊塗的臉。

“只要我一個?即便我自視甚高,也不敢如此嚣張。”慕雲深在人前并未質疑蕭爻,但想來,他一杯一杯的往肚子裏灌水,的确是從蕭爻說出這句話後開始的。

“秦谏說的沒錯,黑白兩道都會将你當成獵物,我又是個沒有武功的人,怎麽安全去京城?除非……”

慕雲深的眼神裏又有了那股戾氣,倘若一次是看花了眼,那兩次就是蓋戳的實事實了。蕭爻雖然看上去的确不着調,但也有心思缜密處,只是被刻意隐藏起來了,這一點恐怕連他的父親都不知道。

“除非什麽?”蕭爻問,“你這個人,怎麽那麽多心眼兒?”

慕雲深看蕭爻極其的不順眼,無論是他不修邊幅的打扮還是吊兒郎當的作為,通身上下都寫滿了“不靠譜”。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奇怪,這具身體的前主人到底喜歡蕭爻什麽。

“哼,”慕雲深是從鼻孔裏出氣的,又恢複了之前的冷淡,“你有事瞞我,我也有事瞞你,這一路我們最好劃清界限,省下來日麻煩。”

一張玉雕的死人臉,放在哪兒都是死人臉,慕雲深的情緒掩藏的非常快,好不容易攪沸了的潭水又平靜下來,甚至結了一層薄冰,再想打破就更難了。

蕭爻在慕雲深眼裏的那一點點非同尋常也被抹殺,他現在瞧蕭爻的目光,與瞧其他人一般無二。

不過是相互欺瞞,相互背叛,也不過是孤零一人,形單影只,慕雲深曾經從最無邊的地獄裏爬了出來,世間人心看的透徹,再多一人又有何妨。

蕭爻将慕雲深的變化看在眼裏,他抿了抿嘴,似乎有話要說,但最終只是輕輕嘆了口氣。陡然間,這房梁好像也與蕭爻不再有緣,他照着原路跳下來,正對着他的是慕雲深的背影,瘦削秀颀,卻也有種凜然不屈的氣勢。

接近十年未見,親如父子母女也會生出隔閡來,更何況人是會變得,他們這樣的人變得尤其快,要争自己的命,還要去争別人的命,倘若事事拿真心待人,有些代價償還不起。

威遠镖局雖然今時不同往日,但留下的人脈還算發達。秦谏堪堪只用了五天的時間,就造好了一輛馬車,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外表看來樸素到了極致,當得上簡陋一說,但裏面……還是一樣的簡陋。

蕭爻掀開轎簾的手僵在半空中,他與空蕩蕩的馬車面面相觑,還以為自己花了眼,放下轎簾重來一遍。

但破馬車還是破馬車。

“秦叔……你這是讓人騙了吧?”

蕭爻貓着身子進去到處摸了摸,既沒有裝美酒佳肴的暗格,也沒有随時刺出來的暗器,但凡與“暗”字搭得上邊的通通沒有。

“這種馬車集市上到處都是,随便雇一輛就好,還花什麽閑工夫自己造啊……”

秦谏對他這種語氣很不滿意,反而看向馬車的時候面露和善,“傻了吧唧的……你拿兵刃砍它試試。”

蕭爻還沒來得及動手,不遠處的齊凱近随手抄起挨牆放的狼牙棒扔了過來。

齊凱近的武功不弱,人高馬大又天生神力,這狼牙棒也有幾十斤重,空中翻騰了兩個花兒才砸了過來,呼嘯着從蕭爻頭頂上掠過,“咚”一聲響,砸在馬車上。

巋然不動。

不僅如此,馬車上還伸出一道鐵環,将狼牙棒緊緊地鎖在上面,這要是個人,絕對逃不掉了。

“原來這機關裝在外面啊!”蕭爻感嘆起秦谏的考慮周全,這要是哪兒出了問題,也傷不到馬車裏的人。

“臭小子,你別想了,這馬車是給少當家坐的,你呀,”秦谏往蕭爻手裏塞了根馬鞭,“趕車去吧。”

果然不是自家親生的,偏心偏到姥姥家去了。

他們這邊鬧騰着,屋檐下還站了一個人,沒什麽情緒的看着院子裏。更多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在古樹或石桌上,只有動靜大了,他才會看一看秦谏。

經過五天的調養與幾個大夫的悉心照料,慕雲深的氣色已經好了很多,雖然相較常人,他還是顯的有些蒼白,但至少唇上有了血色,不再是搖搖欲墜的樣子。

蕭爻遠遠瞧了他一會兒。

自那一天後,他們之間就總是隔着什麽,見面的時候,慕雲深客客氣氣的,客氣的蕭爻有些躊躇。

這幾天,慕雲深對蕭爻說的話,他掰着指頭都能數的過來,不過三句,一句“吃飯”,一句“睡覺”,一句“嗯”。

若是長久呆在威遠镖局那還好,就是慕雲深不願開口,他還能找得到別人閑灑口水,但今天就要上路了,難不成自己只能跟馬稱兄道弟?

“秦叔,你過來一下。”

許久沒被這個聲音凍過了,蕭爻還有些懷念,秦谏将算盤一把塞進他的懷裏,回頭招呼道,“少當家的,我來了。”

“可是有什麽話吩咐?”

秦谏看自家公子嚴肅的很,也免不得跟着瞎緊張,他以為慕雲深改了主意,趁勢勸道,“要不還是別去了,這路上……”

“秦叔,”慕雲深打斷他,“自平雲鎮至京城,最快的馬力,百裏一站,也要□□天才到,一個來回約莫半月。”

秦谏有些弄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只能跟着幹點頭,擡起來的目光落在蕭爻身上,他才忽然間恍然大悟,“少當家的是說,朝廷會找镖局的麻煩?可是那公公違旨抗命,就是回去送死的,有必要倒打一耙嗎?”

“李寰不會,但當時在場那麽多人,利益驅使,很難保證他們不會。”慕雲深的中氣也足了不少,現在說話不像之前斷斷續續,需要時常停下休息了。

“那我們該怎麽辦,”秦谏着急地敲了敲手背,“這臭小子,給我們惹出多大麻煩啊!”

話是這麽說,蕭将軍對威遠镖局恩重如山,蕭爻又是他們喂大的,真出了事,還不知道誰沖在最前頭去救人呢。

“所以我們走後,威遠镖局中一個人都不能留。”慕雲深壓低了聲音,聽得秦谏有些毛骨悚然,“朝廷不會親自動手,這些髒活兒自有武林人來做,到時恐怕雞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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