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逸虛真人(四)

逸虛真人(四)

自從跟殷玄弋在上清大殿門口不歡而散,已經過去了三天,葉遲有時候良心發現,也會覺得自己不是東西,但卻從沒真正認識到自己有錯。他腦回路清奇,不知愁過了頭,思想相當穩定,是個別開生面的缺心眼。

他父母确實還沒翹辮子,他們分居多年,當爹媽當的十分省事,養他跟包二奶似的,只談錢不談感情。他是真心實意當他們死了,所以一頭熱的認為自己沒撒謊。

他從小到大唯一沒缺過的就是錢,心靈空虛認識了一幫寂寞冷的三教九流,整日裏沒個正行,反正沒人管,最喜歡別人罵他“有人生沒人養”,總覺得這話聽着十分順耳。

他也很少鬧脾氣,看着總是一團和氣,見人先帶三分笑,和氣的總覺得自己都要愛上自己。怎麽能這麽好脾氣?這麽好脾氣的男人哪裏找?恩,基本屬于無腦自我迷戀。不過雖然他自認為完美的人見人愛花見花笑,情路卻很坎坷,每個追過的女孩子都會慈愛的給他發一張親情卡,告訴他:“你太幼稚了,我只當你是弟弟。”

而在他眼裏,親情是兩極分化的,分為別人的跟自己的,自己是沒有的。

葉遲揪心的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同室的幾個記名弟子不堪其擾,雖然目前都不想搭理他,還是忍無可忍的朝他扔了枕頭:“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你不用修習,我們明天還要早起呢。”

“就是,不睡覺別在屋裏呆着,外面吹冷風去。”

葉遲一聽覺得他們說的很有道理,他一骨碌爬起身,把扔來的枕頭規矩的還回去,然後他卷起自己的鋪蓋,囫囵個的一抱就往外面走。

室友不知道他發什麽神經,雖然憋着氣排擠他,心裏到底還領悟不了無情的境界,就有人問:“你幹嘛,要到外面去睡啊?”

葉遲神秘一笑,回了句莫名其妙的話:“我想到怎麽和好了,走啦,不要想我。”

他歡歡喜喜的抱着被褥往天梯方向走,鬼娃娃常年不用睡覺,以前葉遲睡着了就只能無聊的趴在他身上寂寞的裝裝死,這時候都大半夜了葉遲不睡覺出來溜達,它高興壞了。它興奮的從葉遲前胸爬到後背,最後幹脆趴在他肩膀上蕩來蕩去,“咯咯”的詭谲童音四下裏亂飛,跟當初扮大頭鬼的時候一個音質,十分鬼畜。葉遲怕大半夜的要有個值夜的弟子聽到了受驚吓,實在擔當不起,只能強行讓它住了嘴。

住嘴的方式十分粗暴,鬼娃娃粉雕玉琢一個娃娃,被葉遲毫無愛心的塞了一嘴被子,氣的它吐出被子啃了葉遲一口,奈何沒長牙,啃不出效果,十分使人喪氣。

兩個自得其樂的二百五下了天梯,借着明朗的月光,葉遲步履輕快小跑着去了殷玄弋居住的偏殿,路上也遇到幾個巡邏的弟子,說明去向倒也沒攔他。

自從上次殷玄弋耗損修為幫他加固經脈,系統直接給他提了一級,現在他修為等級達到了20,只要稍稍提氣,就能體會飛一般的行走速度,一路上倒也沒花去多少時間。

等到了殷玄弋門口,葉遲把被子往背上一摔,深吸一口氣,重重拍了拍門,中氣十足道:“師兄,我負荊請罪來了,你開開門。”瞧着樣子不像請罪,活像要債。

敲了兩遍門裏也沒個動靜,葉遲再吸一口氣,趴到門上開始一股腦往裏哭:“大師兄我錯了,你別不理我呀,我真的知道錯了,你開開門啊,別躲在裏面不出來。外面好冷的,你就讓我進去吧,你罰我吧,怎樣都好,他們現在都不理我了,如果連你也不理我,我真是太可憐了,你看在我這麽可憐的份上,就開開門把,大師兄。”

殷玄弋大概是不堪其擾,終于拉開了門,他披着外袍,冷着臉。葉遲原本趴在門上,門一開他重心不穩猛得跌了進去,殷玄弋一讓,他就四腳朝地的撲到了他腳邊,還被亂成一團的被褥拌住了,半天爬不起來。

葉遲幹脆趴在地上,努力昂起半個身子,一臉委屈的看着殷玄弋:“大師兄,我起不來。”

殷玄弋動了動嘴:“你來幹什麽?”

葉遲巴巴的望着他:“負荊請罪,你看我都五體投地了,就原諒我吧。”他右手小心的扯了扯殷玄弋的下擺,“大師兄。”

殷玄弋往後退了一步,衣擺從葉遲手中滑了出去,葉遲一愣,殷玄弋說:“還不起來,成何體統。”

葉遲下半個身體裹在被子裏,跟個鹹魚似的扭了扭,思緒好端端又走了岔路:“大師兄,你看我像不像一條美男魚。”說完,邀功似的扭的更來勁了,掉在一邊的鬼娃娃也不學好,跟個毛蟲一樣拱來拱去,簡直像一對耍猴戲的活寶。

殷玄弋這次終于沒忍住,直接動了手,把葉遲打包進被子,直接往門外扔,實在不想看他在這丢人現眼。

葉遲眼明手快的扒住門檻,嚎了一嗓子:“大師兄你怎麽能對我始亂終棄,你睡了我——嗚嗚……”

葉遲之前手賤堵了鬼娃娃一嘴被子,現在反被殷玄弋塞了回去,果然天道好輪回。

殷玄弋全面領教過葉遲沒臉沒皮的性格,單單堵住他的嘴估計無濟于事,他頭疼的把葉遲扔回屋裏,拂上了門。

他一轉身,正好看到葉遲跟個蠶蛹一樣鑽出被子,見殷玄弋看過來,嘻嘻一笑:“不生氣了吧?”

殷玄弋:“……”他還真有臉說。

“你到底想幹什麽?”

葉遲想到此行目的,趕緊把自己一團糟的被子撿起來,随便抖了抖:“他們都不理我,我呆在那裏沒意思,所以幹脆來跟你睡。”

他這話說的自然無比,殷玄弋哪怕山崩于前都不動的臉色都變了變,他不敢置信的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葉遲就要自作主張的轉去屏風後他的床鋪,厲聲喝道:“站住!”

葉遲真就乖乖站住,他低了頭唯唯諾諾道:“他們都排擠我,我沒別的地方去,如果連你也要趕我走,我就只能去上清大殿門口睡了。”

殷玄弋深知他的底細,十句話有一句是真的就頂了天,句句都是逗人玩。他默然不語的看了葉遲一會,忽然說:“好。”

葉遲狐疑的轉過腦袋看他,果然殷玄弋下一句話沒讓他失望。

“你可以睡在這裏,明天跟我去掌門面前把它的事交代清楚。”它指的當然是還挂在葉遲小腿上的鬼娃娃。

葉遲:“……”他就知道殷玄弋沒這麽好心,難怪當時不揭發他,原來是憋着勁要他去自首!

這怎麽行!他卷了鋪蓋就打算溜,被殷玄弋一把拎住後脖子,這場景真真眼熟得很,葉遲欲哭無淚的發現自己又一次陰溝裏翻船。

葉遲哭:“玄弋哥哥,你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殷玄弋:“叫我大師兄。”

葉遲繼續哭:“大師兄,你大人有大量,放我回去吧。”

殷玄弋笑了:“你不是想跟我睡嗎?”

葉遲哭慘了:“是我不懂事……”

殷玄弋:“晚了。”他提着葉遲把他扔在床前地上,心情莫名很好,“你就睡這裏。”

葉遲連人帶被子滾在地上,擡起頭懵了:“啊?睡地上啊?”

殷玄弋不去看他,除了披上的外袍,邁過葉遲重新卧到床上,側過身背對他,睡下了。

葉遲心裏苦,自己做的死惡果自食,他巴巴的盯了一會殷玄弋無動于衷的背,最後只能哭兮兮的抖抖被子鋪好,将就着一趟,也把背朝着殷玄弋,心裏想:“好氣啊!”

他撒潑打滾的折騰了半夜,氣着氣着居然氣睡着了,等他呼吸平緩下來,殷玄弋卻緩緩坐起身來。

屋裏燃着一豆亮光,殷玄弋側過臉看向縮在床下的葉遲,鬼娃娃恰恰也朝他轉過臉來,它還是彎彎的眉眼,卻看不出是在高興。

殷玄弋見它四肢平開的貼着葉遲胸口,長眉微微一蹙,他手裏捏了個訣,五指輕輕一收,鬼娃娃就從葉遲胸口滑了出去。

“呀。”鬼娃娃口中溢出一個單音節,憤怒的吧嗒了下嘴巴,四肢并用的爬回了葉遲胸口,重新貼回去,恨恨的把腦袋轉了個個,不再看殷玄弋。

殷玄弋看着它兩根猶自晃悠的小辮子呆了一呆,心裏想:“我這是在幹嘛?”他神色複雜的又背對着葉遲躺下去,再沒有其餘動靜。

……

第二天一早,葉遲行屍走肉一般直起身,眼睛睜了一條小縫,勉強能夠視物,他萎靡不振的掃描了一下周遭,恍惚中看到一個肉白的影子,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總算清明了些,不過內容太過香豔,生生把他吓重啓了。

殷玄弋正背對着葉遲,他只着了一條亵褲,背部裸|露,長發被他擱在胸前,尚有幾縷調皮的漏在了背上,發黑如墨,襯的背部皮膚更加凝白如玉。

他擡手從架子上取了衣服,聽到動靜回頭看向葉遲,見他目光迷離,将醒未醒,還有些呆傻,出聲道:“醒了就起來,跟我去做早課。”

葉遲下意識吞了口口水,目光卻在接觸到殷玄弋胸口時一瞬間清醒,他脫口道:“你胸口是什麽?”

殷玄弋身上白淨,腰身線條流暢,葉遲卻注意到他被長發掩住的胸口隐約露出了一個奇怪的圖紋。

殷玄弋眼波一動,掩上衣襟沒說話。

葉遲知道他不願意說,他想了想,轉而道:“我這名不正言不順的,上什麽早課?”

殷玄弋穿了衣服正在佩腰帶,聞言淡淡瞥了他一眼:“你留下來不就是想學太一心法嘛,我可以幫你。”

葉遲一驚,驚的不動聲色,他立時換上了一副嬉皮笑臉:“大師兄怎麽知道的?”

殷玄弋手下頓了頓才繼續道:“那次去找你,你自己說的。”

葉遲仔細想了想,殷玄弋找他攏共就那兩次,一次他正跟那群記名弟子在一起插科打诨的扯淡,自然不是那次,那就是另一次,他從課堂上偷跑出去練功。

那麽他看到了多少?又聽到了多少?

葉遲慢慢站起身來,臉上容色不變,右手五指向地,擡成了一個奇怪的姿勢。而随着他手臂擡起,周圍的器具居然跟着騰空而起,在空中搖擺不定起來。

葉遲彎了彎頭:“大師兄,你看我這招練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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