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機緣

“萬俟央加！”一個清脆的聲音，語氣中卻滿含了怨毒。

童恩這邊還捂着火辣辣的左頰，莫名的看向聲音的來源。一個窈窕的倩影，一步一步從雪松的陰影下顯露出來。一身瑩白的衣裙本該給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清純氣息，可一張五官精致的俏臉上卻寫滿了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嫉妒。

呵，今晚夠熱鬧的！剛走了個興師問罪的肅王，這又從哪兒冒出來個一臉官司的小姐？不用問，準是觊觎寧王美色的空閨怨女！既然對方這麽直接的表現出挑釁的意思，那她也不必假裝賢良淑德了。

于是，童恩極為不客氣兼不耐煩的哼道：“改名了！我現在叫童恩！你哪位啊？”

那女子趾高氣揚的走到童恩面前站定，冷冷道：“本小姐是當朝相國的千金——穆玲兒！”她昂着頭，眯眼瞪着童恩，從齒縫裏迸出一句：“果然是個低賤的優伶，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都不懂，剛剛還跟肅王拉拉扯扯不清不楚！居然恬不知恥的想要霸占寧王殿下！憑你也配？活該被人打耳光！”

“哦——久仰大名啊！”呦呵，堂堂相國千金居然抛頭露面跑來找情敵火拼？有趣有趣！跑來童恩呵呵冷笑一聲，抱着膀道：“本姑娘不才，偏偏當定了這個寧王妃，穆小姐你要是放不下寧王殿下的話——那只好下輩子請早了！”

穆玲兒雙眼噴火，一張小臉氣得通紅。南晉皇室和朝廷上下誰不知道她堂堂相國千金、南晉才女穆玲兒從小就将一顆芳心許給了七皇子韋承沂！她從十五歲及笄，求娶她的王孫公子踏破了相府門檻，她卻連正眼都不瞧上一眼，天下誰不知道她是在等寧王！這一等，就又是三年啊！縱觀當下，除了她，還有哪個女子的容貌、才華和家世堪輿寧王殿下匹配？連皇上都曾經表示過對她極為滿意，她早就是皇室默許的寧王妃了呀！雖然寧王的心總是高高在上難以捉摸，但是他也從未明确表示過拒絕她呀！不然他也不會默許她的癡等吧？都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番邦優伶用狐媚下流的手段勾引了寧王殿下！

穆玲兒越看童恩越氣不打一處來，腦袋一熱，擡手便要甩童恩耳光。

得，又來了，這些王孫公子和侯門小姐打人耳光有瘾是吧？童恩下意識的一閉眼，本能的擡手去擋，卻聽到穆玲兒的輕聲尖叫。

怎麽回事？這挨打的還沒叫呢，她打人的咋還喊上了？

童恩睜眼一看，只見穆玲兒揚起的右臂被另一位身着素服的女子穩穩的抓住。

“陸盟主？”那女子正是方才宴席上肅王介紹的新任武林盟主——唐玖的遺孀，陸淩霜！

只見陸淩霜輕輕松開手，淡然的向氣急敗壞的穆玲兒道了個惱，微笑道：“這位小姐，有話好說，想必您是官家千金，這幅模樣若是被旁人瞧見，恐怕有損您的形象。”

“哼！”既然被人撞見，今日不好再發作，更何況碰上的還是這個散發着危險氣息的江湖女子，穆玲兒咬了咬嘴唇：“賤人，本小姐絕不會善罷甘休！你跟肅王的爛賬我可都瞧見了，等着瞧！”說罷扭頭揚長而去。

童恩沖陸淩霜尴尬的笑笑：“陸幫主，多謝！”

陸淩霜微一颔首道：“舉手之勞，王妃無需言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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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輸人不輸陣，逞強自稱‘當定了寧王妃’，這會兒頭一次被人如此恭敬的稱呼王妃，童恩倒覺得怪不好意思的，臉頰微紅，搔搔頭道：“還不是呢！你叫我童恩就好。”

對于童恩的率真可愛，陸淩霜似乎有些意外，想不到她竟然全無閨閣女子的矯揉造作，是以眼中流露一絲欣賞之色，微笑道：“那麽，也請你不要叫我‘陸盟主’吧，叫我陸淩霜就好。”

童恩爽朗的點點頭，對這個奇女子愈發有好感，于是沒話找話的問道：“你怎麽溜也出來了？”

陸淩霜一挑眉，自嘲道：“我這個草莽中人，與皇親國戚金枝玉葉不是一個世界的，坐在裏面難免被人當做異類。”

童恩哈哈笑道：“不是你被當做異類，是你把他們看成怪物吧！我也覺得裏面那群人忒的虛僞無趣，還是外面舒服些！”直覺告訴童恩，她一定能跟陸淩霜成為好友。“這麽美的夜色，咱們兩個‘異類’一起散散步吧。”

“好！”二人于是并肩沿着蜿蜒的石子路緩步走去。

沉默的走了一會兒，童恩忽然開口：“淩霜，唐幫主他……我算是曾經和他有過一點接觸，他和影玖死時……我在現場。很抱歉，我什麽都阻止不了。”

陸淩霜苦笑着輕輕搖了搖頭，道：“無妨，都是個人的命數。他走了他所選的路，他沒有遺憾，我，也不怪他。”

童恩敬服的看着陸淩霜，動容道：“是，他……走的很堅定。”

這一刻，陸淩霜竟覺得已于童恩認識了許久似的，她真誠道：“謝謝你！”

童恩疑惑道：“謝我什麽？”

陸淩霜擡頭望着黝黑的天幕，道：“寧王親兵将他們二人的屍身送回長風山莊時，我很是吃了一驚：寧王竟然如此大度，沒有将他們碎屍萬段或者挂在城樓上曝屍。”她收回目光，靜靜注視着童恩的雙眸，道：“現在我有些明白了——我猜，是‘有人’請求寧王這樣做的吧！”

童恩正色道：“寧王對唐幫主其實也是很欣賞的，只可惜……你說得也許對，都是天命。”童恩也仰望蒼穹，深深嘆息一聲，繼續道：“但是，我不信命！不管老天如何作弄，我都堅信，人命由己不由天！我想，你應該也是這樣的人。”

陸淩霜深深的望着童恩，眸光中有着毫不掩飾的天涯遇知己的激賞。她輕嘆一聲，已經不再驚異于自己居然願意在一個剛認識的女子面前傾吐心聲，苦笑道：“說實話，我沒有你那麽自信和堅定，對于前面的路，我其實也不免迷茫。”

童恩頗理解的點了點頭：“淩霜，在這個以男子為尊的天下……你走上這武林盟主的道路必定艱辛無比吧？”

陸淩霜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苦笑，坦然道：“說來話長，總之八個字——莫可奈何，當仁不讓！”

“莫可奈何……當仁不讓……”童恩口中輕喃，細細品味着這八個字背後的意味。血雨腥風的江湖中，這樣一個英姿灑脫的女子，在丈夫離世後，義無反顧的扛下重擔，堅強的矗立在萬仞之巅，俾睨天下，将一衆男子遠遠抛在了身後……這樣一幅畫面愈發勾起了童恩的好奇和崇拜。

看着童恩那若有所思的模樣，陸淩霜淺笑道：“別只說我了，你呢？你又是如何在衆多為寧王癡迷的閨秀中脫穎而出，成為準寧王妃的呢？坊間關于你的種種傳言我也略有耳聞，究竟哪一個是真的呢？”

童恩嘿嘿自嘲道：“閨秀不敢當，我只是個平凡的小女人罷了，不知道究竟算是運氣好的還是倒黴的。要說我怎麽走到今天這一步……巧了！你那八個字，倒也有些符合我的境況呢！”

陸淩霜望着童恩，了然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