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賭徒

斜陽如血,映在狼煙蒸騰的沙場之上,那景象格外的悲壯和蒼涼。倉啷啷的鑼聲不絕于耳,激戰雙方已在鳴金收兵。

童恩沒多餘的精力去感受不遠處戰場的壯闊,由于不善騎馬,她騎騎走走,竟用了六個時辰,才終于抵達南晉先鋒營,到此時覺得自己只剩下半條命了。

真是作死的節奏啊!都怪自己沒有穿越對地方!她在心裏不住的抱怨,一拉缰繩停在營門前,兩個衛兵攔了上來,大喝道:“什麽人?”

童恩一陣虛脫,幾乎是滾下馬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嚷道:“我叫童恩,快去通傳!快!我要見肅王!”

南晉先鋒營,肅王帥帳。

韋承淵面沉如水,目光如炬的看着面前風塵仆仆、狼狽萬狀的女人。他未發一語,只等着她自己道明來意——因為他實在猜不出,事到如今她忽然以這樣奇異的方式又出現在他面前,究竟葫蘆裏買的什麽藥。

童恩捧着一碗水大口大口的牛飲,然後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抹了抹嘴巴,偷眼看了看韋承淵,心底不禁打了個寒顫。好冷!要說這肅王其實也是貨真價實的型男一枚,就是通身的寒氣讓人消瘦不了,每次見他都被凍一下,虧童映瑤那麽迷戀他,簡直是自虐,還是謙謙君子如寧王那樣的更窩心……咳,都這時候了瞎琢磨啥呢!童恩下意識的揉着自己的大腿,深吸一口氣,睜大眼睛,對韋承淵直截了當問道:“四爺,你是不是又派了刺客去暗殺寧王?”

韋承淵虎目微眯,并不答話。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看來果然被她猜中了!童恩柳眉倒豎,氣急道:“為什麽啊?他是你兄弟啊!你幾次三番的非要置他于死地?”

“為……什……麽……”韋承淵冷哼了一聲,恨恨道:“你這個随軍的未來寧王妃竟不知道嗎?還是寧王沒告訴你——本王的鐵騎如今身處險境,與北遼主力鏖戰了五日,敵衆我寡,他擁兵十五萬卻遲遲不肯增援本王——他根本就是和哈吉朗那個老狐貍串通好要除掉本王!難道這還算是兄弟嗎?他野心昭昭,就是想借曼陀之力謀求南晉江山!”

童恩急道:“四爺!我以性命擔保,七爺絕不是和曼陀勾結!雖然我還不十分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但是他确實是在故意引誘曼陀皇帝哈吉朗入局,表面上他是與曼陀合作抵抗北遼,實際上他早已知曉曼陀和北遼暗中狼狽為奸,他之所以答應來援助曼陀抵抗北遼,估計是故意讓哈吉朗以為他好控制,我猜,他是想要借此機會,掉轉刀口一舉吞并曼陀!偏偏此時你硬要插上一腳……他手下之人便向他獻策,索性借曼陀和北遼之手對付你,一方面報了暗殺之仇,一方面又鏟除了皇位之争最大的對手,而且,你的死,還将給他提供一個向曼陀宣戰的絕佳借口!七爺這幾日似乎還在猶豫是否真要置你的生死于不顧,因此沒有及時發兵增援,他其實還沒做最後的決定,我看得出他還是很掙紮的,他對你狠不下心來啊……四爺,這種時候,你們都要冷靜啊!切莫一時沖動造成無法挽回的結局!”

韋承淵雙眉緊鎖,審視的盯着童恩,後者眼中的焦急和真摯着實不像裝出來的。難道真如她所言?老七的心思竟然如此深不可測,居然不惜對自己的後臺——親舅舅哈吉朗——下狠手?難道他與哈吉朗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但無論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已不能回頭。韋承淵鼻中輕嗤,潇灑的坐回帥椅裏,冷笑道:“是他派你來當說客的?”

童恩連連搖頭:“不是!我是偷偷跑出來的!我勸過七爺,他沒答複,我只好再來勸你。四爺,你千萬別意氣用事了!哈吉朗随時可能和北遼大軍給你來個前後夾擊的!而你的殺手若是真的害了七爺,到時候南晉的兩位王爺雙雙殒命,二十萬将士也會被人家三十萬大軍連鍋端了,才真的是便宜了曼陀和北遼——你們兄弟兩敗俱傷事小,連累的南晉動了國本,豈不事大!”

韋承淵不疾不徐道:“誰說會兩敗俱傷?寧王一死,虎符自然由本王執掌,二十萬大軍都由本王指揮,再加上本王麾下武林高手如雲,除了正面戰場之外,來個奇襲、暗殺之類的再容易不過,別說三十萬大軍,這兩個區區蠻夷之國,本王根本未放在眼裏!”

童恩氣的直跺腳:“你就這麽想七爺死?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狠毒了!而且你也未免太自信了吧?說不定你的殺手還沒得手,你這裏剩下六萬不到的人馬轉眼間已被曼陀和北遼屠戮殆盡了呀!”

“第一,本王這次絕不會再失手——十二名一流武林高手分頭去行刺,總不會全部落空吧!第二,就算如你所言,本王也有信心脫險——”韋承淵眸中信心滿滿:“你可聽說過‘四海镖局镖無一失’這句話?本王已經給自己保了這一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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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太恐怖了!十二名一流武林高手啊!果然如她所料,肅王借助陸淩霜的江湖勢力,一方面保護自己,一方面暗殺寧王!童恩咬牙切齒道:“做兄弟的有今生沒來世啊!韋承淵,你為了争奪皇位已經失了人性!”

“住口!”肅王怒喝一聲,瞪視着童恩,一字一頓道:“你懂什麽!你可知道我母後是怎麽死的?你可知道自從母後死後,我這些年是怎麽過的?我只是要拿回原本屬于我的東西!”

啪的一聲,童恩雙手拍在帥案上,身體前傾,逼視着韋承淵,激動道:“自古成王敗寇,誰又真的比誰更正義了?就算你母後真是被靜貴妃害死的,你卻把對靜貴妃的仇記到了七爺頭上,難道不是在給手足相殘找借口嗎?說白了你還是嫉恨你沒有得到那所謂的本該屬于你的東宮之位罷了!現在你屢次三番暗殺七爺,就算最終你得到了南晉的萬裏江山,但百年之後,你又能否坦然的去見你九泉之下的父皇和兄弟們?”

韋承淵大怒而起,童恩也毫不示弱,兩人如兩只鬥雞般死死瞪着對方,帳內安靜得只聞二人粗重的喘氣聲。

半晌,韋承淵忽然神色莫測的坐回椅子裏,擊掌三聲,一名衛兵聞聲進來,韋承淵吩咐他送來酒菜。

童恩臉紅脖子粗的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奔走了一天當真餓極了——難道剛剛肚子裏叫的那聲被他聽見了?

帳外夜色漸濃,帳內暖意融融。

“你以為能說服我?”韋承淵将杯中酒一飲而盡,灼熱和辛辣瞬間彌漫在胸口。

童恩正賣力的嚼着一塊烤牛肉,嘴裏鼓鼓囊囊,還不自嘲忘苦笑,含糊道:“我只是想賭一把。”

“賭……”韋承淵玩味着童恩的話,目光停駐在童恩的臉上。

童恩咽下牛肉,微微抿了一口酒,滿足的眯了下眼。韋承淵沒有漏掉她的每一個小動作,她确實變了,完完全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面對着她,他心中難免還是有些悵然若失。

童恩感受到韋承淵深沉的目光,她擡起頭,迎視着他,坦誠道:“四爺,我這次可是一場豪賭,你有沒有氣魄陪我賭這一回?”她賭韋承淵和韋承沂都不失人性,賭他二人仍舊顧念兄弟之情,也賭韋承沂對她的愛。

韋承淵深深的看進童恩眼底。這個女人,曾在他的心尖上無情的刺下了狠狠的一刀,令他嘗到了從未有過的困惑、失望和酸澀滋味,但無可否認,她仍舊牽動他的心……老七從小到大的音容笑貌忽然在腦海中走馬燈般閃過,那個柔弱纖細的弟弟,那個文靜有禮的弟弟,那個曾經被他保護在身後的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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