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無言

就這樣,童恩回到了寧王身邊。對于她在曼陀前線的那次夜奔,寧王只字不提,對于回京後這幾日裏她去了哪裏,寧王也不曾過問,真的仿佛他與她什麽都沒發生過,一切似乎都恢複了從前的樣子,就連寧王的那份若即若離、似近卻遠的距離感都依舊未變……

靜貴妃死後,承汐公主傷心欲絕,寧王原打算接她來寧王府,她卻倔強不肯,每日守在醉月宮,挨個拿宮女太監們出氣,怪他們沒有侍奉好靜貴妃。寧王知道後,嚴令她不準責打宮人,她激動傷心之下生了場急病,先是高燒不退,燒退後卻每日茶飯不思,愈發憔悴。寧王心焦小妹身體,便派人去相府請神醫許行。此時穆夫人身體已經轉好,穆玲兒得知承汐公主生病,連忙帶着許行進宮為她診治,寧王便特許他二人留在宮中看護公主。

越是臨近登基大典的日子,寧王府裏越是熱鬧,欽天監和禮部的官員幾乎要踏破了寧王府的門檻,大典的諸項事宜一一請寧王批示。

這一日,禮部送來了新裁制好的龍袍,請寧王試穿。那一襲明黃錦袍穿在韋承沂的身上,顯得他格外的英姿飒爽,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溫和沉靜的氣勢。童恩癡癡的看着他,腦海中已經可以描畫出他登上寶座時的王者之風,他将來必是一代明君……

“想什麽呢?”韋承沂輕輕攬着童恩的肩膀,問道。

童恩這才回過神來,不知何時,聽濤閣裏只剩下他與她二人。她盯着他錦袍上那條張牙舞爪的龍,搖了搖頭,嬌憨笑道:“想你站在萬仞之巅時的潇灑模樣!”

韋承沂莞爾,忍不住逗弄道:“還有呢?”

“還有……”童恩眼珠一轉,豁出去了,心裏的話憋着難受,索性問出口吧,總不能試也不試就放棄:“到時候——我是不是皇後?”

沒想到她會冒出這麽個問題,韋承沂一挑眉,審視的端詳着童恩,反問道:“你認為呢?”

童恩裝傻道:“我認為是吧!王爺你不是答應過只要我一個嘛!既然你只有我一個妻子,而你是皇上,我自然是皇後啦!”

韋承沂神色一暗,松開了攬着童恩肩膀的手,轉身望向窗外:“我……得給穆玲兒一個名分。”

童恩的心頃刻間似被這一句話砸成了一萬塊。她僵硬的扯了個難看的笑容,艱難道:“就是說……你要食言了?”

韋承沂轉過身來面對她道:“穆玲兒是個好姑娘,她為我付出了那麽多,我不能負她。”頭開始有些微微痛。

“那麽你就要負我?”童恩再也挂不住,終于變了臉色,蹙眉反問道。

韋承沂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個小女人,她難道不知道,她這樣不明不白的尴尬身份,他要頂住多大的壓力才能力排衆議給她個名分,她卻兀自那麽霸道又不知足。她在曼陀夜奔投靠肅王的事早傳得天下皆知,各種版本的故事被民間說書人繪聲繪色的添油加醋,她早就成了南晉最著名的出牆紅杏……而此次她又離棄遠赴曼陀的肅王,不顧顏面的自薦上門,世人都道她是放浪形骸、貪圖富貴權勢,妄想坐上皇後寶座的水性楊花……他握住童恩的手,安撫道:“我當然也不會負你。誰說你們只能留一個了?”

說來說去就是要坐享齊人之福了!童恩被噎的愈加火往上湧,質問道:“你愛她嗎?你又究竟有沒有愛過我?”這麽久以來,從沒有問過他愛不愛,不是因為自信,而是不喜歡太矯情——愛究竟是怎樣的,她自己都不确定,又怎能去要求他——但此刻,她卻無法抑制的問出了這個問題,憤怒的火焰摻雜着嫉妒的幹柴,在心中熊熊燃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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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承沂神色微一遲疑,沒有立刻回答。

童恩的心直直跌到了谷底,他的無言不就是最明白的答案嗎!掙脫他的手,童恩苦笑着一直搖頭,一步步向後退。果然,到最後,還是這樣的結局……

“童恩!別胡思亂想耍性子了!”韋承沂嘆道。

童恩忽然停下腳步,凝視着韋承沂的雙眼,一字一頓道:“我和她,你只能選一個。”

“淨說傻話!童恩,能不能別那麽任性!”韋承沂追上一步将童恩擁進懷中,輕聲安慰道:“沒遵守諾言算我的不是,但你也要體諒我的為難之處——穆玲兒為我豁出了一切,付出了那麽多,我實在無法狠心的置之不理啊!從前你要我攆走姬妾,我都依你了,但這一次不同,她是南晉名媛,你難道想我被世人罵‘始亂終棄’嗎?”

“我不管!你不可以再要別的女人!誰也不行!”童恩激動道,掙開韋承沂的懷抱,死死抓着他的衣襟抗議:“總之不可以!我不許你要她!你怎麽能說話不算數?我絕不答應!”

韋承沂勾手臂再度将她緊緊攬入懷裏,撫着她長發哄到:“別胡鬧了,乖!她不會妨礙到你的,後位的事可以從長計議,你喜歡那頭銜,我就盡量讓你稱心。總之,我會給你一個最好的安排。”

童恩徒勞掙紮了幾下,終于安靜下來。良久,悶聲問了一句:“你已經決定了?”

韋承沂微微點了下頭。

童恩心中此刻終于一片澄明,她與他,今生止步于此——其實早就料到了,只是走到這一刻,還是會痛得鑽心。她不由得反手也抱住韋承沂的腰,把頭埋在他的懷中,任淚水肆意。

感受到她輕微的顫抖,韋承沂将她拉開些微距離,吃驚的看到童恩滿臉的淚水——這還是他認識她以來,第一次見到她哭。原來那個看似大大咧咧的姑娘,也會有這樣楚楚可憐的一面。他竟有些無措,柔聲問道:“傻丫頭,你今兒究竟是怎麽了?”

童恩哭得抽抽噎噎,仍舊只是搖頭不語,眼淚卻愈發流的兇了……

五日後。

南晉新君登基,稱孝文帝。大典之日,舉國歡慶,京城裏最是熱鬧非凡。

童恩坐在南下的商船上,望着船帆上那個龍飛鳳舞的“唐”字出了神……

大典一結束,孝文帝韋承沂便直奔禦書房處理這兩日積壓下的政務。

小太監在門外輕聲通傳道:“啓禀皇上,裴相求見!”

“進來!”韋承沂吩咐道。他一回京,穆丞相便遞了辭呈上來,他明白穆相的用意——這個聰明的老狐貍,摸清了他的心思,做出一副清心寡欲的姿态,他就索性順水推舟的準了他告老,緊接着便豪不避嫌的欽點了裴左緒做丞相。

裴左緒走進禦書房,躬身施禮,韋承沂笑道:“免了,以後只你我在時,這些虛禮都免了,還同從前一樣。”

裴左緒卻一反常态的正色道:“皇上,林季輝剛才來報:童恩走了。”

韋承沂愣了一瞬,眉頭微蹙,看着裴左緒,等他的後話。

裴左緒繼續道:“林季輝看見她上了一艘南下的商船,他已經派人跟着她了,這會兒順流而下大概已經到了衢州,皇上,是否要立刻追她回來?”

韋承沂默然片刻,搖搖頭,道:“先随她去吧,只是要跟住了,倒要看看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作者有話要說: 微調,再微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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