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一張人面12

希凜戴過很多張其他人的臉皮，不只十個，他沒有特意去計數。

但紫色的惡意，他卻是記得很清楚。

大多數時候，并沒有像現在這樣好的運氣，可以在剛戴上人面不久，就可以抽取到這樣純粹的惡意。

因為太過稀有，所以希凜很珍視它，他将紫羅蘭色的惡意收進掌心，小心安放，仔細保存。它是這個世間最美味的佳肴，不應該在這樣雜亂的地方被享用。

他準備再等一會，尋一個好的地方，好的時間，一點點，慢慢的品嘗它。

這個世界還有兩份愛意需要去收集，而惡意，則還有很多很多，他會戴着西林的人面，在這個地方待一段不短的時間。

希凜低垂着眼眸，将所有情緒都掩飾在怯懦的表情之下。

面前被鐵釘刺穿膝蓋，大腿上鮮血瞬間狂湧的項南，此時已經因為劇痛，無法再直身站立，他身體搖晃，哐一聲倒在一地淩亂的石板間。

嘴裏發出痛苦的呻.吟，一只手顫巍巍伸過去，抓着斷裂的木板，一張英俊的臉龐早扭曲變形得異常醜陋。

項南咬着牙将鐵釘緩慢拔.出大腿，木板被他摔到一邊，他兩手撐在地上，另一條沒有受傷的腿跪在灰黑的泥土裏，半邊臉頰都一片灰黑，看起來悲慘狼狽到了極點。

他想站起來，然而受傷的腿剛用了一點力，斷裂的地方立馬傳來一陣陣蝕骨的疼痛，項南跪坐在地上，猛地擡起頭，眼睛發紅猶如跌入獵人陷阱的獵物，惡狠狠地盯着站在不遠處的陸季安。

陸季安全程傲然地瞧着項南在那裏掙紮，他沉默無聲地擡起手，将掌心的灰塵撣開，看樣子似乎打算就此收手，可若真的是這樣，他卻是矗立在原地，沒有轉身離去的跡象。

項南從陸季安眼裏看到的是一片宛如地獄深淵的沉沉死氣，那種對生命的漠然，讓項南打心底裏感到冷寒，但他怎麽能就此服輸，他不甘心，他怎麽能甘心。

“陸季安，你有本事今天就在這裏弄死我，你要是不弄死我，我遲早有一天會要了你的命。”項南什麽都不顧了，他在繼續挑釁着陸季安。

不過他想錯了，陸季安不是那種會被激将法激怒的人。

陸季安以一種看垃圾的眼神上下掃了項南一眼，随後在衆人的目光下，他手臂往身側移，将縮着肩膀，渾身哆嗦個不停，眼眸因為驚懼害怕而濕潤發紅的希凜給拉到了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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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凜莫明間被陸季安拽住胳膊，随後身體再次撞入之前就碰觸過的溫暖懷抱，他整個人僵硬地如一塊石頭，就鴉色卷翹的眼睫毛在發顫。

陸季安低眸，入目一張繃得緊緊的小臉，男孩臉龐巴掌大小，嘴唇粉白，眼睛裏因為彌漫上來的水汽，而變得更加潤澤，近距離之下，似乎更像表妹養的那只寵物兔子了。

陸季安家裏也有動物，不過不是寵物，而是一只兇猛的藏獒，很奇怪的，看到男孩紅彤彤的眼睛，觸及到他戰栗不已的身軀，陸季安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能夠理解為什麽表妹那麽喜歡她的那只兔子了。

因為真的，讓人看了，很有抓到手裏，揉一揉的沖動。

陸季安向來都是心裏怎麽想的，就會立馬怎麽去做，他到現在的所有抉擇裏，沒有一項錯誤過。

這裏自然的，也不會有錯。

小兔子而已，別說一只，十只，一百只，他都養得起。

臉頰上忽然落下來一只手，随後希凜感覺到自己臉頰被人捏了捏，微微有一點痛，這點痛和被先前鐵釘刺破的掌心相比，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

于是希凜依舊僵硬着身體，但表情變了些，由先前的害怕，多了點驚訝。

男孩皮膚看着就很細滑，捏起來手感前所未有的好，陸季安一只手覺得不太過瘾，于是兩只手都上去，将希凜的臉捏得變形。

希凜眉頭不舒服地皺起來，陸季安捏了一會，總算過足了手瘾，放開了希凜的臉。

“項南欺負你了，對不對？”陸季安将希凜從後面圈在懷裏，他個子很高，比希凜高出半個多頭，為了能夠将下巴擱在希凜肩膀上，他背脊因此彎曲着。

他嘴角有笑意，可是在現場的人都聽得出來，他的聲音裏，裹了冰渣滓一般，讓人通體發冷。

希凜嘴唇蠕動了兩下，他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而是在沉默了幾秒鐘後，啞着聲怯弱地道：“我、我想回學校了。”

他眼睛發直，看起來被發生的事給吓破了膽，更是不敢去看和他靠得很近的陸季安。

“他欺負你，我現在把他打趴下了，你可以去報仇。”陸季安說着就去握希凜的手腕，希凜條件反射地不想讓他碰到手，但陸季安仿佛早就看穿了希凜的想法，速度很快，一把就抓住了希凜的右手。

希凜吃痛，低聲啊了一下。

陸季安覺得奇怪，拿起希凜的手，将他卷縮起來的手指掰開，于是看到掌中外翻的猩紅血肉。

盯着那只血淋淋的手，陸季安覺得特別礙眼，既然是小兔子，還是完完整整幹幹淨淨的好。

希凜努力将手臂往回縮，奈何陸季安用的力道不大，可是希凜就是沒法把手抽回來。

不只如此，陸季安在看到希凜手掌受傷後，也不管跪坐地上的項南，拉着人就往巷口外走。

在經過他朋友身邊時，給了對方一個頗具深意的眼神，那人随後邁開步子，同陸季安背道而馳，面癱着臉的高個男生，幾秒鐘後就走到了項南面前。

對于陸季安的忽然離去，項南還處在茫然中，看到他朋友單獨走過來，對方一言不發盯着他，項南只覺得這個人是不是有什麽病。

随後，在又一陣巨大的痛楚裏，他得以知道，那人沒病，他只是得到陸季安的指示，前來踩斷項南的另一條腿而已。

巷道裏一片死寂，灰色的夜幕開始從天際邊悄無聲息漫上來，一道腳步聲漸行漸遠，剩下的四個人，一個倒在地上，已經因為劇痛，而昏迷過去，其他三個，有兩個你看我我看你，好半天才趔趄着飛奔過去，将昏迷的人給扶起來，一人架一條胳膊，快速往外面走。

巷子裏最後，只剩了一個人。

冷風從高高的屋檐上吹下來，馮宏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他腦袋前後移動，看着空蕩蕩的周圍，深深吸了一口氣，邁開僵直的腿，踩在一地蜿蜒的血跡上，丢了魂兒似的，身體左搖右晃。

希凜坐在凳子上，受傷的手臂擱在面前的桌子上，診所醫生在給他清理傷口。身後的木質沙發中間，坐着帶他過來的陸季安。

那是個哪怕一句話不說，就那麽安靜地坐在那裏，通身的氣勢，也讓人無法将他徹底忽略，希凜渾身都緊繃着，不敢放松一點。

他背脊僵直，單薄的身體由一件薄薄的衣服籠罩着，在陸季安那個角度看來，好像身體随時要折斷一樣。

身後忽然傳來窸窣的聲音，陸季安站了起來，然後是腳步聲，希凜頓時瞳孔微微放大，整個人如臨大敵一般，連手都不受控地再次顫抖起來。

醫生以為他弄痛希凜了，于是忙放輕了手裏的動作，嘴裏更是直道歉：“對不起啊，我再輕一點。”

醫生看到的希凜，更多的是他的本來面貌，男生瘦瘦小小，臉龐煞白，明明痛到了極點，卻還是努力咬牙忍着，精致小巧的面龐，麋鹿一般濕潤的眼睛，分外惹人憐惜，醫生眼裏都是溫柔的憐愛。

陸季安一步跨到兩人旁邊，強大的氣場瞬間都擴散到希凜和醫生那裏。

兩人都一同轉過頭，随後都被陸季安銳利的眸光盯得表情一滞。

傷口處理好，已經在用紗布包紮了。

陸季安彎腰從醫生手裏直接拿過紗布，一圈一圈纏上希凜手掌，到後面要系上時，他忽然加重了力道，希凜受痛，眼睛裏浸出潋滟的淚光。

從兜裏掏了幾張錢扔醫生面前，陸季安拉起希凜，就往診所外走。

希凜咬着下嘴唇，被陸季安大力地一拽，差點就摔地上去。

臉直接撞上陸季安結實的後背，鼻梁骨撞得發痛，掌心的痛雖然減緩了不少，可還是難以忽略。

陸季安拉着希凜的手，沒管希凜什麽表情，他一路快走。

之前的朋友尋了過來，在路邊等着，陸季安上前和他彙合。

突的，身後隐約聽到一點異樣的聲音。

陸季安緩緩轉過頭，随即看到一張滿是淚水的臉。

少年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哭的，看起來哭了有一會，淚水跟斷了閘的洪口一樣，一行接着一行。陸季安看過很多人哭，大多數都面孔扭曲了，哭求他饒過他們。

但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少年這樣，不只是眼睛在流淚，陸季安知道，他的心多半也在流淚。

傷心到無以複加，可大概也知道自己能力弱小，無法抵抗，所以只能流淚，用淚水來訴說某些無法言語的話。

在這一刻，陸季安心中微微一悸。

然後破天荒的，他将少年攬進懷裏，第一次，對一個半個多小時前，還毫無關聯的人，說了一句大概算是安慰的話。

“沒事了。”

希凜臉埋在陸季安的懷裏，淚水依舊在流淌，可輕抿的嘴角微微張開，濕軟猩紅的舌尖吐露了一點出來，舔着自己下嘴唇，陸季安體內的愛意太香甜了，和惡意一樣香甜，雖然他無法吞噬，可是這種如罂.粟般令人眩暈的味道，光是嗅着，就足夠令他感到飽腹。

系統看希凜沉浸在美好的食物味道裏，說道：“你喜歡紫色的惡意，那麽就讓它繼續生成不就好了？”

“讓陸季安讨厭我？”

系統：“對啊。”

“不行，他的愛意味道也很美味。”

系統：“你又吃不了。”

“那有什麽，美味的佳肴，吃不到才更顯得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