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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腰從京師帶了一盆黃踟蹰回來邀大家賞花，大家見惹憐容貌複原紛紛稱賀。又見靈嫣雖還是以往衣裝，但容光煥發，大不似先前的死魚白，也大覺驚愕。

麗容道：“靈嫣怎麽一冬不見換了人一樣。”

靈嫣道：“哪裏換了人了。”

麗顏道：“光面色就紅潤了許多，不是有了相好的吧。”

“哪有，只是前一陣雪化的時候上山，運氣好遇到一棵老山參，昨天混着點甘草喝了的緣故。”

紅腰笑道：“好好的參，不等秋天就挖，可真是白糟蹋了。”

“窩了一冬就快凍死了，還等得到秋天。”靈嫣道。

其她幾個想到靈嫣有了心上人也并不在意，唯獨麗顏不自在。她一心只求得道升仙，修道也比其她幾個刻苦。紅狐比她早了幾百年，又有大靠山，她不敢比，但是其她幾個，要是誰比她先得道，她是萬萬不答應的。本來惹憐毀了容貌，靈嫣又不足為慮，就只每天撒嬌賣乖的阻撓她姐姐修行，千萬不要在她前面，麗容也不計較，甘心寵愛她。現在看靈嫣和惹憐都法力大增，怎麽能不恨。

一日麗顏央麗容叫靈嫣去花家裏看綢緞，自己到希言住處弄個明白，剛要進院子就被一股氣流彈出去。原來希言家宅外面早施了法力，平常鬼魅精靈不可靠近，惹憐當初可以進去也是因為有靈嫣抱着她，靈嫣不知道她是例外。

麗顏試了幾次無果，就在院子外面叫道：“小姨子來拜見，姐夫如何這般慢待。”

希言從屋子出來，見眼前人雖白衣銀飾，但是神色輕佻。

“你是誰？”

“我是白靈嫣的姐妹，白麗顏。”

“有何事？”

“見見親戚，順便有好山參借幾根。”

“山參沒有，黃精倒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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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不要騙人了，千年龍骨都舍得給嫣兒姐，我只求幾根參，姐夫答應，感激不盡。”

“什麽龍骨。”希言突然問道。

“姐夫先要我進門，門都不進如何說？”

希言要她進了屋子，“說吧。”

“不給我幾粒仙丹靈藥別想我開口。”

“那你還是不要說吧，不送。”

“好了好了，我說了，沒見過這樣冷冰冰的小氣道士。”麗顏把惹憐受傷，紅腰告訴靈嫣千年龍可以恢複容貌的事情告訴了希言，希言聽完并沒有麗顏期待的神情。

“你不生氣？”

“拿了就拿了，生什麽氣。”

麗顏氣得撅起嘴，“你不怕她讓你家空人空誰管你。”

“去吧。”

麗顏轉頭就走，到院子裏見各種藥草曬在外面，也不知哪個有用，見窗臺上一塊剛做好晾幹的桃木牌，上面寫着“辟火符”幾個字，拿起就走。

靈嫣從山上采了一筐玉鈴花回來，進屋見他正在讀書，道：“今年的花開的好早啊，樹上像挂滿了白流蘇一樣。”

“那些龍骨怎麽都變成甘草了。”

靈嫣手一松花灑了一地，落了碎玉一樣，見她臉色刷的白了，他面不改色道：“為什麽來這裏。”

“我想偷龍骨，你不要不理我，我是沒有辦法，不是故意的。”

“我們分開都冷靜一下吧。”

“你不是真的要趕我走吧？”

“以後再說吧。”靈嫣哭着跑出去，他回過頭，見到一地碎玉的玉鈴花。他把屋子裏書都推到地上。他想知道她是不是真心喜歡他，不敢問，即便她說是，他也不敢完全相信她。她是千年狐仙，他只是個凡人，她可以得道升仙，他一直知道自己私情難了，如今有她更斷不了，他活的再長終有老死的一天，現在龍骨不在，丹藥難成，最多一百多年，而一百多年于她只是彈指揮間。過去只是不敢喜歡她，現在想來不是有勇氣就可以，他不能陪她一輩子，如果她真愛他，他總有一天要死，要她痛苦的徘徊在天地間。

靈嫣在家裏每天都哭，他一定不會原諒她了，他不理她，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給她梳頭，把她抱在懷裏捋她的毛。她在洞裏呆了十二天，她等不下去了，她不想見不到他，她走到懸崖邊，向着下面的野薔薇叢跳下去，他如果還在乎她一定會來救她，如果不在意，她就這樣死了也不用再煎心受苦。

惹憐知道靈嫣不開心，一直在後面悄悄跟着，見她跳下去，身上被刺紮的都是血，扯下衣袋扔下去要拉它上來，靈嫣虛弱道：“不要你救我，你只去告訴他，他來就來，不來就算了。”

惹憐聽了又氣又好笑，只得過去找希言，希言知道了慌張過去，見雪白的狐貍皮上染上斑駁鮮紅的血跡，周圍是嬌豔的紅薔薇花。靈嫣被枝蔓困住，擡頭淚眼汪汪的看着他，他心裏也什麽都不想，把它弄出來抱在懷裏回家去了。

一路上它的爪子一直抓着他，第二天靈嫣醒過來，自己不是在床上，而是大堂的竹籠子裏。身上都是血痂，又疼又癢，籠子底沒有鋪東西，又硌又涼，很不舒服。靈嫣不知道他去哪裏了，等到中午才見他回來，他看也不看它又進到書房去了。靈嫣以為他會和她和好，他還在和她生氣，到了晚上他也沒有出來，它很難受也很餓。太陽落山的時候他把一晚清粥和一碗煮白菜放在它跟前就離開了，還是不看它。靈嫣也吃不下，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哭起來。以後的幾天都是這樣，靈嫣身上招了虱子，總是用爪子撓，他也不管它，叫他他也不理。靈嫣不肯吃藥吃飯，他也不管它，任由它自生自滅。

“他一點都不在乎我了。”靈嫣在心裏傷心的說。

一次他送過飯來，靈嫣張嘴咬了他的手指，他抽出流血的手指看了看它，它的眼睛裏都是眼淚，他還是什麽也沒有表示離開了它。

以後靈嫣總是病恹恹的，身體一點一點衰弱下去，它希望他能在意它，他還是那樣的冷漠，它覺得就這樣死了也好。

一天他一早上山去了，一只黑色的伯勞飛進屋子來啄它的毛，靈嫣又傷心又虛弱，也不理，可是伯勞得寸進尺，又咬它的爪子和耳朵。它真的生氣了，伸出爪子打伯勞，又兇狠狠的向對方叫，做出攻擊的姿态，但是伯勞知道它在籠子裏出不去，故意得意洋洋的氣它。靈嫣本來就很傷心，被伯勞惹的更火山爆發，伸出爪子朝這只鳥亂爪，做籠子的竹片間空隙很大，靈嫣竟然把頭伸了出去，見它探出頭來，伯勞也吓了一跳，連忙躲開它很遠，不過很快它們都發現靈嫣的頭被卡住了。伯勞更加幸災樂禍，見靈嫣動不了，過去啄它的尖耳朵，黑鼻子和眼睛。靈嫣只好閉上眼睛努力的掙紮，不知道是誤打誤撞還是手法準，竟然一爪子打中了伯勞，鋒利的爪子尖刺進伯勞的羽毛裏，伯勞受了傷，靈嫣一爪子按住伯勞的翅膀，這只鳥掙命的撲騰撲騰扇着翅膀，但是沒有用，很快成了狐貍的食物。靈嫣不喜歡傷害動物，但是這次它很生氣，尤其這只勞燕分飛裏的勞，把這只伯勞作了他的替罪羊。

希言從山上回來，見靈嫣的頭卡在籠子外面，只是看了一眼，又進到屋裏不管它。再出來，見它不僅頭在外面，四只爪子也伸出籠子外面，獸皮一樣躺在籠子裏，閉着眼，蘸了一嘴血跡和鳥毛，樣子很沒有精神。

他想把它的頭推回去，但是做不到，只能鋸斷竹條，把它拿出來。又給它洗了澡放在床上，煮了一碗肉湯放在旁邊，靈嫣只喝了一口，就哭起來，撲倒他懷裏。

“我們分開吧，這樣對彼此都好。”

靈嫣聽到這一句，在他懷裏又咬又撓。他知道它很傷心，自己也心如刀絞，可是長痛不如短痛，總比不久後他死了那時候再分開的好。

他把一粒丹藥放在它口中，靈嫣恢複了功力，變成人形，哭道：“你為什麽不要我，就是因為那些龍骨，你要是真的那麽在意，我把我的肉給你吃好了，我的肉總比龍骨珍貴。”

“不是這個，我自幼潛心求道，求一日得道升仙，超脫凡塵，和你在一起俗念難斷，就永無得道之日，只能做一輩子的凡人。”

“做普通人不好嗎？為什麽一定要做神仙。”

“笑話，你不為了做神仙修行那一千多年是為了什麽？”

“我不是為了做神仙，我只是想活的更好。”

“更好，就是每天吃老鼠，連只山貓都不如。”

“随你怎麽說我，反正我不管，我不要離開你。”

“可是我想離開你，我們根本不該在一起。”

“你為什麽要這樣，我們在一起很好啊。不比做形單影只，索然無味的神仙好嗎？”

“我就是想，不願意和你平凡的過一輩子。”

“折磨自己一輩子，只是為了成仙，孤孤單單的活在人世間，很聰明嗎？如果要這樣，我寧可做過普通人，有自己的感情，生生世世的輪回。我從來不想成仙，修煉只是想發力變得更高，活得更好。我是禽獸，可是我也想像平常人家的女孩子一樣活着，有一個安穩的家，彼此真心的夫君，再也不用孤孤單單的在山林裏抓老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們在一起根本就是錯誤，不該一錯再錯。”

“我不管，我不要和你分開。你以為你離開我就可以得道升仙嗎？心靜無求方可成道，你從來不是想要得道只是想見到你父親。他已經不要你了，我才真正需要你，你為什麽不能珍惜我。”

希言把靈嫣抱起來推到院門外，靈嫣還要進去，被外面的光罩斥退開，再也進不去。

“岑湛，你不要不理我。”

靈嫣喊了好久他也不出來，等到天黑她只能哭着跑回家裏去。第二天希言在院子裏見到一方青手帕，裏面是一縷連肉帶血的白狐貍毛，手帕上寫道：“君若明鑒目，知妾琉璃心。”

靈嫣從尾巴上用嘴扯毛下來，可以用剪刀，現在它不覺得疼。希言見了也是萬箭穿心一樣。春天在櫃子裏尋換季的衣服，見到一件青衫，不知道從何而來，仔細思量，當年相遇如在眼前，更加鑽心刺骨，忍不住拿着衣服哭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