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柯師成來得很快, 天剛黑, 他就抵達J市。何清和堂姐在J市等他,三人坐在一起吃飯, 邊吃飯時, 他和何清坐一起, 何豔單獨坐在對面。何清邊吃邊跟他談表姐的事情,包括表姐在天文大潮當日, 去歌溜游玩, 留宿友人家,夜裏似乎被什麽東西驚醒這件事。說得特別詳細, 對着大海的窗, 被單上的水漬。
“師成, 會不會是海裏的什麽妖怪?”
何清咬着湯匙問柯師成。
“難說。”
柯師成要親自看到才能判斷,世間的妖物衆多,不過海裏出來的近來不多見。
“唔,那要怎麽辦呢?不知道它是什麽東西, 會不會不好抓?”
何清幫柯師成擔心起來。
“既然在你表姐身上, 讓它現身容易。”
對柯道長而言, 不管你是什麽妖魔鬼怪,只要現身,那就好辦。
怕的是躲起來,逮不到,尋覓不到蹤跡的那種妖怪,那就真得無可奈何。
“珍珍說姑父走了, 我們可以過去。”
何豔低頭戳着手機,她在聯系珍珍。讓柯師成給珍珍驅邪,如果姑父在的話,那他們絕對會被轟出去。
嗯,那就很尴尬了。
“那姑媽呢?”
何清覺得今日在醫院,表姐支走姑媽,顯然也不希望自己被邪物附身的事,讓姑媽知道。
“姑媽那邊比較好應付,沒事,我們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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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豔覺得姑媽是祖父的女兒,應該比較容易接受這類奇異的事情。
“師成?”
何清看向柯師成,征詢他意見。
“走吧。”
柯師成起身,他今日雖然有些累,但是還不礙事。
三人抵達珍珍家住的社區,那是一處新建起的公寓,環境優雅,樹木花草繁多,這裏清幽,遠離市區,雜鬼比較多,此時全都在啊啊啊的逃竄。
何清故意去看身邊柯師成的臉色,柯師成面無表情,何清碰了碰柯師成的手,柯師成将手縮回去,一點也不打算和何清握手。
黑暗中,何清靠在柯師成身側,他聞到柯師成身上的氣息,有香燭的味道,他今天顯然才做過法事,也許是接了什麽神秘的任務。
何豔獨自一人在前面走,不過還是會回頭看後面并肩的兩人,她覺得有什麽不對,可是她還沒察覺。
“剛剛,是不是有個身影從前面跑過?”
何豔應該是看到了逃竄的鬼魂,不過她沒意識到。
“阿姊,是的。”
何清點頭,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柯師成有這麽大的威力。
“可能是下來散步的人吧。”
何豔找來一個科學的理由打發,然後繼續平靜地在前面帶路。
珍珍家,何清沒有來過,何豔說她來過一次,跟父親過來,珍珍家喬遷新居時來祝賀。
不知不覺,在何豔帶路下,三人站在珍珍家門口,何豔摁門鈴,開門的是姑媽。
姑媽看到何豔和何清趕緊将他們請進家門,可是當她發現柯師成跟随在身後,她露出一個近似驚恐的神色。
“你……你是林師公的徒弟?”
“阿姨,是的。”
別看柯師成冷漠的樣子,他講禮貌。
“阿豔啊,這是怎麽回事?”
姑媽看向何豔,想得到一個說法。她覺得女兒這次的遭遇很詭異,今天警察也來調過監控,沒看到有什麽人進入珍珍的房間。所以珍珍怎麽可能為了躲避襲擊,而将自己關在浴室裏,并且還在浴室裏昏迷。
這倒是有些像珍珍小時候,因為害怕那種東西,而躲在衣廚裏。可是這孩子,自長大後,從來不說她看到了什麽,性格內向。
“姑媽,我跟你說,你先別驚慌。”
何豔将姑媽領到一邊去,将大致的情況和姑媽說清楚。
要是以前,何豔可是絕對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奈何她回白水鎮住那兩日,颠覆了她的觀念。
此時,在寝室裏休息的珍珍,聽到外頭聲響,打開門走出來。她秀發披肩,穿着及地長裙,亭亭玉立,身材婀娜,真是位清麗的女子。
柯師成看着她,她也正在看柯師成。
她臉上的表情起先似乎很困惑,繼而是驚慌,她倒退兩步,背抵到門,突然推動房門要将門關上。何清一時沒反應過來,柯師成已經上前一步,卡住門框,試圖撞開木門,然而珍珍的力氣大得不可思議,她堵着門,不讓柯師成進去。柯師成用手指,迅速在門上畫上一道符箓,同時用手肘推門,門被推開,珍珍直挺挺從門後栽倒,柯師成眼疾手快,一手扣住珍珍手腕,一手攬她腰,珍珍在他懷抱裏昏了過去。
“師成,這是怎麽回事?”
外面的騷動,早就引得何豔和姑媽的注意,她們跑出來,急忙過來查看珍珍。
“珍珍啊,你怎麽了,你別吓媽。”
姑媽抓着女兒的手抽泣。
柯師成抱起珍珍,将她緩緩放在床上,他擡起頭來,看向何清神色嚴肅:“何清,你帶你姑媽出去,何豔留下。”
“啊?”
何清有點驚訝,為什麽他得出去,堂姐卻可以留下呢。
“阿姨,我想您身為何老的女兒,應該也是能感應到您女兒身上的異常。”
柯師成轉過頭,跟正在哭泣的姑媽說話,只見姑媽悲傷地點了點頭。
“她這樣很危險,你們出去,我将它引出來。”
“柯師公,救救我女兒。”
姑媽抓住柯師成的手,請求着。
柯師成颔首,立即将手拉出,在床四周忙碌起來。他在貼符,并且從行囊裏拿出一串挂着鈴铛的繩索,讓何豔幫他綁系在床頭。
“何清,還不出去。”
柯師成擡起頭,看到何清人還在。
“哦,我這就走。”
何清莫名失落,但還是将姑媽勸着離開。兩人走出珍珍寝室,坐在大廳等待。
姑媽不能看,是不是因為那東西很恐怖,會吓到姑媽,可是自己為什麽不能看呢?何清挺不解,他從小到大,什麽樣的鬼怪沒看過,他可是吓大的。
心裏雖然有點在意柯道長不讓自己當助手,但是看到姑媽一臉擔憂和苦惱,何清不再想東想西,他過去安撫姑媽,跟她說柯師成很厲害,有他在的話,表姐就不會有事。
“小清啊,多虧你和阿豔。”
姑媽拍拍何清的手,低頭垂淚。
“珍珍她爹不信這些,姑媽又沒有能力保護她,讓她從小擔驚受怕。”
姑媽十分自責,從她話語裏,何清知道,看來表姐,也是能看到鬼怪的體質。難怪覺得表姐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要麽冷冰冰要麽很警惕,她有一雙能“看見”的眼睛。
陷入昏迷的陳珍珍,感覺自己躺在軟軟的床上。她聽到海浪的聲音,感觸到拂面的海風,與及由海風攜帶來的海水腥鹹味。不知何時,她身下的床,就像沒入海中一樣,突然消失不見,她的身體輕飄飄,像似一片羽毛那般被托舉在海面。她睜開眼看見一片沙灘,昏晦的天,無人的沙灘,海浪孤寂地拍打海岸。她仰頭看到了天上白色的海鳥,它們圍繞着自己飛舞,遠處船槳的水聲,就像從記憶裏邊蕩來。
珍珍陷入回憶中,一個小女孩,打着赤腳,穿着一件花裙子,她的腳踩在沙地上,留下一排小腳丫。像似有誰牽着她的手,小女孩仰頭笑着和那人說話。海風裏,傳來一陣童謠,那麽遙遠,那麽近,那麽熟悉,這個童謠珍珍小時候也很喜歡念,就是長大後的她也還記得。
小女孩用稚氣地聲音念着童謠: “天烏烏,要落雨,海龍王,要娶某(妻)……”
“姑鮑做媒人,土虱做查某(女人)。龜吹笙,鼈拍鼓,水雞扛轎目凸凸……”
小女孩雀躍念着,她掙脫牽她手的人,跑到一旁堆沙土,她有一把可愛的小鏟子。她堆起一土堆,邊堆她邊念着童謠,沙土被鏟子帶起,水聚集在低處,倒映着她的身影。
“為着龍王要娶某,魚蝦水卒真辛苦,照見一個水查某(漂亮女子)。”
不知過了多久,小女孩的土堆堆成一座塔,一位黑衣的男子走來,蹲下身問她:“小妹妹,你和誰過來海邊玩?”
珍珍擡頭指着前方,在隐晦與水汽之中,前方那人的身影相當模糊,辨認不清是誰。
“小妹妹堆的是什麽?”
“塔,那座。”
她指着遠處,海上浮着一座朦胧的山,而那山上有一座燈塔,閃着耀眼的光。
珍珍再次意識到,自己仍躺在海水中,她看到了那座海山,還有那一座在水汽中像海市蜃樓一般不真實的山,山上一盞明燈在閃耀,那是一座燈塔。珍珍捂住自己的眼睛,她對自己說着:醒來,快醒醒。
這不是真的,醒來。
當她長大後,再次回到歌溜海港,她根本就沒找到那樣一座海山和燈塔,子虛烏有。孩童時,她到底看到了什麽?那位詢問她的黑衣男子又是誰?
然而珍珍沒有醒來,童謠在耳邊環繞,就像無數的孩子,齊聲在念着:“天烏烏,要落雨,海龍王,要娶某(妻)……”
黑暗中,一只冰冷潮濕的手,摸上珍珍的臉龐,珍珍在床上驚恐地掙紮,海水腥鹹的氣息撲面,像深海般的寒冷和恐懼蔓延珍珍全身。
“啊啊……走開!走開!”
珍珍用力拍打,試圖趕走那糾纏着自己的生靈,她在慌亂中聽到有人在喚她:“珍珍,你快醒醒!”珍珍聽出來,這是何豔的聲音。
“豔姐,救我!”珍珍睜開眼睛,入眼的是一張年輕英俊的臉龐,還挨得很近,她竭力想掙脫男子的束縛,又打又踢,直到她看到站在男子身旁的何豔,珍珍急忙掙紮起身,撲到何豔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 何清:作者我要鬧了,我有小情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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