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顧淵将黎穆留在山村之外,孤身一人回了死陣。

守陣獸正趴在門前候着他們,見他一人回來,不免有些驚訝,好奇問:“小主人去哪兒了?”

顧淵說:“面壁思過去了。”

他害怕守陣獸再問,他覺得以守陣獸的性子,保不齊要好好嘲笑他們一番,于是将自己一人關在屋內,腦中混亂不已,不知接下來該要如何才好。

黎穆雖被他留在山村外好好思考此事去了,可那小子性格良善,說得難聽一些便是有些缺心眼,他思考的結果尚未可知,保不齊又會想出什麽奇怪的事情來,當下他應當做些二手準備,以防黎穆鑽了牛角尖。

他呆怔怔坐在椅子上,委實想不明白黎穆那傻小子究竟喜歡上了自己的什麽地方,他術法薄弱,為人也枯燥無味,若說是因為自己對他溫和可親,那就更是胡鬧了,他對每個人都是這副脾氣,待黎穆也并無什麽不同,就算是為了他的皮囊——黎穆應當還以為他是尹千面,而對尹千面而言,外貌本是可以随意改變的東西,又有何處能值得他喜歡了。

他越想越覺頭疼,本是該對陣下藥的事情,反而迷迷糊糊沒了結果。

顧淵坐立難安,在屋內兜兜轉轉走了幾圈,仍是不知該如何才好。

守陣獸在外用爪子撓着門,那聲音委實惱人得很,顧淵不肯去開門,守陣獸進不來,幹脆在他的腦子裏說起話來。

“小主人去哪兒了?”它語調歡快,“你們又吵架了嗎!”

顧淵捂住腦袋,又爬到床上,用被子蒙着頭,卻仍擋不住守陣獸的聲音,他遲遲不肯回答,守陣獸總算讪讪住了嘴離開,顧淵躺在床上,看着那青幔床帳,長嘆了一口氣。

發呆久了,他迷迷糊糊睡着,滿心愁緒,自是噩夢不斷,夢中他不是暴露了身份被黎穆一劍殺了,便是頂着尹千面的身份,被同道們打散了魂魄。

他總算自夢中驚醒,外邊天色昏暗,似乎還不曾天亮,他迷迷瞪瞪坐起來,想起那件煩心事,免不了嘆幾口氣,正要出去打水洗漱,忽而便想起了柳長青來。

他想柳長青好歹是個狐妖,對這些情愛之事似乎也頗為精通,自己一人想破腦袋也不會有結果,倒不如抽空去問一問他。

他洗漱完畢,忽視外邊滿地撒歡亂跑的守陣獸,匆匆趕去了束桐鎮,此時方才天光大亮,鎮外有人賣着湯水早點,他也無心去看。走到鎮中去時他才想起來,以往幾次他都是在酒肆中遇見柳長青的,他并不知道柳長青的住處,而此時時候尚早,那酒肆還未開張,他只好去買了包子豆湯,坐在酒肆門口的石墩上苦等着。

門外賣包子的阿婆瞅着他面善讨喜,又閑來無事,便拉着他話些家常,說自家那個不孝子,二十好幾了仍不肯安安分分去找個媳婦兒,家裏的田荒了兩畝了,他卻成日裏只想着修仙,一日日往大廟裏鑽,卻什麽本事都沒有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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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淵也十分苦惱,他倒是希望黎穆也能只想着修煉,他想自己的那個傻徒弟啊,的确是肯找媳婦了,可他看上的卻是自己的師父,這可是不敬不尊不倫的大事啊,他仇還沒報呢,怎麽就光惦記着師父了。

他等了一會兒,酒肆開了門,顧淵便進去叫一壺酒繼續等着,他将花生米都吃完了一碟,柳長青總算出現在了酒肆門口。

顧淵還未開口招呼,柳長青已瞥見他,笑吟吟走上來,先對他作了一揖,問:“顧兄,你那徒兒……可尋着他的如花美眷了麽?”

找着了,是我。

顧淵端着一肚子苦水,卻實在不好意思這麽直說,只好拐彎抹角搖一搖頭,道:“還不曾找到。”

柳長青笑道:“好事多磨,顧兄也不必太過擔憂了。”

柳長青叫上好酒小菜,兩人閑聊幾句,顧淵終是沉不住氣開了口。

“柳兄。”顧淵說道,“我有一個多年好友,今日寫信給我,說有一件事,想請我為他出出主意。”

柳長青道:“哦?他在信中說了什麽?”

顧淵嘆一口氣:“他在信中可是說了件驚天大事啊。”

他見柳長青已被吊起了胃口,這才半真半假地往下說道。

顧淵道:“我那好友自幼便在鶴山派中修行,前些日子他方收了一名徒弟,這徒弟尊師重道,倒也乖巧可人,只可惜,他有些怪癖。”

柳長青十分好奇,急忙問:“什麽怪癖?”

顧淵遲疑道:“斷袖之癖。”

柳長青聞言一笑:“我當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他只要不去禍害小姑娘,喜歡男人也并無不可。”

顧淵先是一怔,心想妖類的規矩果真比人類松散,一面又往下說去:“他若只是斷袖便也罷了,他……可他喜歡的竟是自己的師父。”

柳長青微微一怔,不免蹙起眉來。

“我那好友無計可施,這才寫信向我求助。”顧淵嘆氣道,“可我也搞不明白這些情愛之事,只好來求柳兄幫忙了。”

他想要柳長青為自己出些主意,可不想柳長青皺着眉,開口便說:“既是喜歡,何必在意什麽師徒身份,在一起便好了。”

顧淵大驚失色,慌忙說道:“我……我那好友可不曾喜歡他的徒弟啊!”

柳長青說:“出了這等事情,他既不曾将徒弟打出門去,又不想與徒弟撇清關系,那自然是不讨厭他那徒弟的。”

顧淵一時無言,卻仍辯解着說:“師徒一場,總歸是有些情分的,哪能不分青紅皂白就将人趕出門去。”

柳長青道:“他徒弟喜歡他,那是他徒弟的事,就算他不肯接受,這事與他也無多大關系,人家的心意擺在此處,總不能一句話輕描淡寫地便讓他改了。”

顧淵沉默不言,為自己斟了一杯酒,竟覺得柳長青說得很有道理。

若黎穆考慮清楚後還是這麽個想法,他不肯接受,而黎穆仍是喜歡他,他也不能逼迫黎穆放棄這份情意。

顧淵沒想到與柳長青聊過後反而更加煩惱,他嘆了幾口氣,飲了幾杯酒,心事重重,自是将柳長青晾在了一旁。

而柳長青皺眉觀察了他許久,似有所悟,試探般開口詢問:“顧兄,你方才所說的……該不會就是你與你那徒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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