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三人站在酒肆門口,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不發, 實在是甚為尴尬。
黎穆對柳長青滿是敵意, 顧淵在一旁看着,總歸是有些不好意思, 柳長青同他打了招呼,他便也朝着柳長青拱一拱手, 道:“柳兄, 許久不見了。”
他對柳長青如此客氣, 便又惹得黎穆有些不悅,那看向柳長青的目光仿佛是無數把刀子,惡狠狠地一把把紮進去, 柳長青頗為不自在,只好稍稍将目光轉開一些。黎穆覺得自己是贏了,他看看身旁的顧淵,想顧淵站得離自己有些遠了, 便蹙起眉來,拉住顧淵的手,将他拽得離自己近了一些。
顧淵對黎穆的這一動作雖然并不覺得反感, 可當下他們是在大街上,又是在柳長青面前,不免有些羞赧,他用另一只手輕輕推了推黎穆的胳膊, 要讓自己的手拽出來,黎穆很不高興,撇了撇嘴,正要說話,那廂柳長青忽而含笑開口說:“我真是羨慕你們。”
顧淵滿心茫然,不明白柳長青這一句話意欲所指,黎穆也不太明白,反正不管其他,先将顧淵的手攥得更緊一些再說,像是怕顧淵跑走了一般,顧淵抽不回手,由他怎麽拽着,也不好意思再問了。
那老婆婆正在他們身後,見着這當下境況,卻并不曾好奇二人的關系,只是開口詢問道:“你們也與柳公子認識呀。”
顧淵這才知道這老婆婆大約與柳長青十分熟悉,他點一點頭,柳長青替他們回答道:“婆婆,這二位是我的好朋友。”
黎穆聽他如此說,反倒是更加不開心了。
他想大家不過是見過幾面的情分,如何忽然就變成了好朋友?更何況他總覺得狐妖均是油嘴滑舌不甚靠譜之輩,柳長青給他的感覺更甚,像是左右逢源之人,他很不喜歡柳長青,自然對他所說的話全無好感。
顧淵雖也覺得柳長青有些太過油滑,但他見過不少這樣的人,心下想柳長青只是自來熟了一些,對他們并無惡意,在他眼中或許所有人都是好朋友,便只是點了點頭,并未接話。
老婆婆笑呵呵的,說:“柳公子的朋友一定都是些好人。”
顧淵頗有些不好意思,看來這老婆婆甚是喜歡柳長青,愛屋及烏地也對他們頗有好感。
那老婆婆又說:“柳公子,慶生離開家裏去那勞什子門派過了這麽多天,也不知他現今過得怎麽樣。他從未出過遠門,能不能請柳公子替老身寫一封信,問問他過得怎麽樣,老身也好替他打點準備。”
顧淵心想,這老婆婆口中所說的慶生,想必就是她那跑去修仙的兒子。這老人家肯定是不識字的,兒子出了遠門,難免心生挂念,求柳長青替她寫一封信,倒也算正常。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在家的母親來,他想自己以往離家的時候,母親也是如同這般挂念的,幼時他練功偷懶,父親責罰他,母親卻心疼得很,他腦子裏均是那日自己偷偷回到山莊時母親那副憔悴悲痛的模樣,只覺心中有如刀絞,卻又不知該要如何才好。
他想現今已過去了這麽多日子,易先生為什麽還沒有給他回應?若是再沒有結果,只怕他就要忍不住趕回家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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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穆轉眼看了看他,他自然知道顧淵心中在想些什麽,而此時他正抓着顧淵的手,便輕輕捏了捏顧淵的手心,低聲安慰道:“潛之,你不要胡思亂想。”
顧淵嘆氣點頭,心知現今他除了等待,什麽也做不了。
柳長青并未注意到二人的這麽一個小動作,他也不知道顧淵在擔心什麽,只是笑吟吟與那老婆婆說道:“慶生自然有他的緣分與造化,婆婆,你也不必太過擔心了。”
他嘴上如此說着,但還是向店家借來了紙筆,右那老婆婆口述,他動手為她寫了一封信。
顧淵心想他們二人暫且無事,便也在這酒肆內坐了,擺上些美酒小菜,看着柳長青幫那老婆婆寫信。
他看了片刻,不免覺得有些奇怪。這老婆婆不識字,又在街上風吹日曬地賣幾個包子度日,他們家中想必也十分窮苦,難道她的兒子便認字嗎?顧淵不由向柳長青詢問此事,柳長青卻笑道:“慶生的父親教過他一些,而慶生一心想要修仙,便學的十分刻苦,莫說是識字,他那一手小楷,怕是不少讀書人都比不過他的。”
看來這慶生倒是真心癡迷此道,顧淵只覺心中感慨萬千,他想着上天真是不公平,如慶生這一班的人,卻難以摸得此道門路,且不論天賦,便是名門大派廣招門徒時,以他的出身家世,只怕也難以被人挑中。
那老婆婆在信中所言的句句皆是殷殷懇切之語,她不識字,也說不出如何文雅工整的詞句,只不過問那慶生吃穿如何,衣服帶得是不是太薄了,又問是否有人欺負他,最終說,實在摸不得修仙的門法倒也不打緊,老老實實回了家裏來,有那兩畝田,養活他二人倒也不難。
所謂天下父母之心不過如此,顧淵正是心情低落,可轉眸一看黎穆,黎穆似也不甚歡喜。顧淵怔了怔,心想自己在此處唉聲嘆氣,可黎穆自幼都不知父母寵愛的滋味,也從未有人如此關心過他。看着旁人父母如此,卻不知黎穆心中是何感想。
那邊柳長青已封好了信,在信封之上工工整整寫下慶生的姓名,顧淵問他:“柳兄,不知這位慶生小兄弟是拜進了哪一處名門大派?”
柳長青道:“算不得名門大派,不過前幾日有人雲游至此,見他勤懇執着,便将他收了去,那時我不在此處,老婆婆也說不清那位仙師的名姓。”
顧淵不免問:“那這封信要如何才能送出去?”
既然他們不知道那位仙師的名姓,那便是不知慶生現今的下落,自然就不知道這封信要送到何處了。
柳長青微微一笑,說:“顧兄,這就是你孤陋寡聞了,送信之事,可不是非得驿站信鴿等才可做得,你既是修道之人,難道還不懂這其中的咒法嗎?”
顧淵尴尬不已,只得擺手說道:“我修為薄弱,的确不知,慚愧慚愧。”
柳長青但笑不語,他自袖中掏出一枚竹哨,銜在口中輕輕吹了吹,稍待片刻,忽有一只紅羽鳥兒自窗外飛了進來,停在他面前,叽喳叫上一聲,将那小腦袋蹭進他的懷裏去。
“你切莫胡鬧。”柳長青被它逗得發笑,說,“我可是有信要你去送的。”
那鳥兒睜大了圓溜溜的眼睛,仿佛是聽懂了他所說的話一般,抖了抖額上火紅的翎毛,挺起了胸脯來。
柳長青又說:“你且将這封信去送給慶生,你可是見過他的,莫要送錯人了。”
這鳥兒甚為靈慧,點一點頭,将那封信銜過,便展開翅膀,朝窗外飛去了。
老婆婆十分驚訝,不由嘆道:“這小鳥兒可真懂事。”
柳長青笑:“這可是難得一見的靈獸,請它送信,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顧淵不知為何便想起了自家的守陣獸,莫名便有了一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心想人比人氣死人,這獸與鳥的對比,也是快要将他氣死了。
他轉頭一看黎穆,黎穆似乎也與他想到一塊去了。那守陣獸好歹也是一只神獸,為何如此愚蠢,誰知道當年厲玉山究竟是看中了他什麽優點,才會将他挑來守護這死陣的。
他們在酒肆內又坐了一會兒,與柳長青閑聊不過兩句,顧淵見黎穆并不高興,而天色已晚,便決意要回去了。
他們趕回死陣,守陣獸原在花圃內掘坑挖地龍玩兒,覺察到二人回來,立即擺出一副面壁思過一下午的模樣,可他忘了複原地上的那些坑洞,留着滿地的坑坑窪窪,看得顧淵又是一陣嘆氣。
莫非是實在是在死鎮中呆的久了,心智受到哪些影響,所以這才傻乎乎的?
顧淵嘆一口氣,覺得自己沒有辦法想象守陣獸不傻時的樣子。
之後的日子如同往日,眨眼間數日已去,一日顧淵正在鑽研術法,簡簡單單一處真火的法術,他總是控制不好火勢大小,不小心将一旁守陣獸的毛都燒焦了些許,那守陣獸忽正打滾耍賴,忽而站起身來,難得一本正經說:“有人來了。”
顧淵一怔,他想這死陣并無多少人知道,他只怕來者不善。
黎穆蹙眉問它:“是什麽人?”
守陣獸閉眼側首,雙耳豎立,片刻,他才睜開眼,回答道:“好像并不是人。”
顧淵驚訝問:“那是什麽?”
守陣獸答道:“是一只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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