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敬茶(一)

永壽宮。

莊太後端坐在大殿中央的椅子上,肩背挺直,一派威儀。下首兩側,十幾位宮裝美人分側端坐,胖瘦不一,高矮不同,燕瘦環肥,各有風韻。

一群人都盈盈淺笑着,端着茶盞,互相說着些什麽。

莊太後喝了一口茶水,正想說些什麽,下首處卻有人突然開了口,“太後娘娘,您看看都什麽時辰了,這都快晌午了,常婕妤未免有些太過分,不過敬個茶而已,竟然讓娘娘太後娘娘您等這麽久,分明是沒有将娘娘您放在眼裏!”

說話的是個綠衣女子,長得相比這些個宮裝美人來說,并不十分出衆,卻也是有着弱風扶柳之姿。太後撇她一眼,悠悠放下茶盞,道:“祝貴人,哀家聽聞常婕妤今日裏受了些苦痛,身子有些不爽。皇帝這兩天又都宿在她宮裏,疲累一點是難免的,你們幾個丫頭,就多遷就一下,不要多說什麽了。”

莊太後淡淡掃了坐下衆人一眼,眼神平和卻又甚是犀利,淑妃柳如秀被那目光看着,不自覺的抖了一下,朱紅色的嘴唇輕抿,秀美微皺。太後雖未明說,可是她口中那常婕妤受的苦痛,說的不正是被她罰跪這件事嘛,又想起皇帝前些天對她的态度,柳如秀的心中更加悲痛,一雙美目也更加陰暗起來。

“太後娘娘,臣妾們都是關心娘娘啊。”祝貴人身側,另一個女子出聲,“祝姐姐也是為了太後娘娘好啊,臣妾們受些委屈也就罷了,咱們幾個分位不敵她,忍忍也就過去了,只是苦了太後和各位娘娘們,還要這樣白白幹等着。”

她聲音嬌嗔,美目含情,雖然比不是柳如秀那般無限風情,卻也是魅惑無限。

“王妹妹,婕妤妹妹剛剛入宮,對這宮中的禮節可能不太了解,她一個女孩子,孤身一身呆在這後宮裏,難免會心生悲涼,以後我們和她都是一家人,當然要好好相處,她年紀小,不懂事,我們這些個做姐姐的,小妹妹睡個懶覺而已,何須如此介懷。”

一個白衣女子突然開口,她一身雪白,同周圍這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比起來,不知道要素淨多少。可偏偏這一身不染纖塵的潔白衣裳,卻多出了許多出塵的氣質。

她在淑妃下首,皮膚細嫩,手中執一方繡花帕子,這才張口說了兩句,就捂住嘴巴咳嗽了起來。這人很是瘦弱,臉色也是不同于尋常人的蒼白色,似乎是生了什麽很嚴重的病。

她本就皓齒明眸,朱唇粉面,是不下于柳如秀的絕色,再加上那蒼白,雖說是病态,卻更為她添了幾分韻味,所謂弱柳扶風,也不過如此,竟隐隐有着超過淑妃的氣勢。

“這禮節,可不是能拿入宮長短來當借口的啊,有些人,進宮多少年了,卻連晨省的規矩都不知道呢。”

一直沒有說話的淑妃突然開了口,話中明裏暗裏的意有所指,衆人都聽得明白,紛紛朝那白衣美人看去,眼裏看好戲的神色一覽無餘。

白衣女子美目輕擰,貝齒咬着下唇,雙手緊緊絞着手上的帕子哦,長睫低垂,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淑妃,若水是身子弱,你又不是不知道,前幾日又感染了風寒,她的晨省可是哀家給她免得。今日,若不是這丫頭非要過來看看新晉婕妤長得什麽模樣,哀家才不會同意讓她奔波。省的讓哀家擔心。”太後一臉慈愛的打斷柳如秀的話,神情裏滿是憐愛。

太後金口玉言,衆人都不敢再開口,相視一眼,眼波流轉,一切都盡在不言中,只有任若水接了話。

“太後,今日是婕妤妹妹的初次晨省,再怎麽樣,臣妾也不能不來啊,臣妾的身子沒有什麽大礙,讓太後擔心了,都是臣妾的錯。”

她用帕子虛掩住嘴巴,手指纖細,不盈一握,更是我見猶憐。

一旁的白韻兒見她這副模樣,也不由得出口相勸,“對啊,太後娘娘,這都是若水對那新妹妹的一片心意,這才忍着病痛過來,太後娘娘就不要再責怪她了。”

“韻兒,哀家是心疼……”

“常婕妤到!”

莊太後的話還沒有說完,大殿門口就傳來太監不陰不陽地聲音。

衆人的目光一瞬間都被吸引了過去,緊緊扣着那大殿緊閉地房門,一分也不敢松懈。

“咯吱。”一聲,殿門大開,光暈溢滿處,清歌款步而來,竹音緊跟在她的身後,低着頭屏氣凝神。

清歌步履平穩,面色寧靜,可是那心跳如擂鼓,怕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臣妾常氏清歌參見太後娘娘。”清歌雙膝跪地,向着那正中高坐的人行禮。

心髒的跳動已經到了極限,清歌額頭貼着地面,不敢亂動。

“臣妾來遲,還請太後娘娘贖罪。”片刻,清歌又道。

兩側妃嫔在見到她的那一刻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她的身上,自她走進這大殿以來,就沒有離開過。那感覺,讓她産生一片火熱的灼痛感。

這是她首次參見太後,按照規矩,她本應在第一次侍寝之後就前來請安,竹音說,是蕭衍之對太後說她身體不适才免了,如今,她又來遲這麽久,早已是大不敬,饒是再好的脾氣,怕也是不可能那麽輕輕松松饒了她。

這一路上來得慌慌張張,竹音在宮裏呆了有些年頭,途中,一直在她耳邊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将這宮中各位娘娘的脾氣秉性分析了個透徹,清歌登時覺得她不去做間諜真是可惜了。

不過,也是托她的福,讓清歌知道了,這些宮中的娘娘們,都不是怎麽和善的主兒,見過淑妃的厲害之後,清歌對她們早已是避之不及,只希望不要在太後面前對她落井下石才好。唯一萬幸的是,竹音說太後是個慈愛的人,只要她恭恭敬敬的一副乖順模樣,想必是不會怎麽為難她的。

“娘娘,這次您給太後敬茶,一定會有許多娘娘來看。聽說就連平日免了晨省的任妃娘娘都來了。”快到永壽宮時,竹音忽然在她耳邊來了一句。

這下好了,清歌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她又不是什麽稀世珍寶,用得着這麽多人緊趕慢趕來觀賞嗎?

這樣想着,清歌便也就這樣說了。可她問了,竹音卻好長時間沒有回答。清歌心裏着急,偏過頭去催她,卻發現,竹音竟然紅了臉。

“娘娘,”她扭捏的看了清歌一眼,“皇上這還是頭一次一連兩天在同一個妃子宮裏過夜,所以說,皇上可是在娘娘您這裏,開了先例啊,這可不就是告訴整個後宮,皇上待您不一樣嘛。”

竹音眼裏泛滿了笑意,清歌也被她說得紅了耳背,可是蕭衍之哪是連續兩天宿在她那裏,第二天,明明不僅沒留下,兩個人還吵得那般厲害,頂多,也就是李富貴留下來順便替玉瀾殿也掃了點兒雪。

這後宮裏,到底把他們倆傳成了什麽版本……

看來,今天是鐵定會有人找她麻煩了。單是那個淑妃,怕是就不會放過她。

難道,都說是最為得寵的淑妃,也沒能讓蕭衍之兩日留情嗎?

不管怎樣,現在看這周圍虎視眈眈的樣子,果然,都是嫉妒啊。

“好了好了,快快起來,你們是年輕人,能睡都是福氣啊,倒是哀家,這年紀大了,想再多睡一會兒都睡不着了,再說,想必也是哀家那皇兒不肯放人吧,來來,讓哀家看看,究竟是怎樣的妙人兒。”清歌正忐忑,這莊太後的一席話,無疑讓她狠狠松了一口氣。她急忙謝恩,站起身來。

她擡起頭,看向莊太後。莊太後長得很漂亮,頭發烏黑,還沒有一根白發,那慈和的面容裏隐隐透着的威儀,是讓人無法忽視的氣魄。她看着清歌微笑,那眼神中的憐愛盡現,就像是母親在凝視自己心愛孩子的目光一樣,一瞬間,讓她心中滿是溫暖。

清歌将竹音在路上惡補的那些個規矩舉止發揮得是淋漓盡致,臉上笑容标準,露出了整整齊齊的八顆牙齒,有種空姐選美的感覺。

莊太後将清歌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開懷道。“真是肌膚勝雪啊。這身段眼睛,讓哀家喜歡的緊。”

“太後娘娘,您心性溫和,自是看我們每個姐妹都是寶貝。”

清歌聽着坐上太後的誇獎,心裏正美的很,被人猛地一打斷,那股開心勁兒直接被人浸成了透透涼。

她輕輕斜瞰那人一眼,隐隐看到一身綠衫。

看,果然開始了,還真是沉不住氣。

其實清歌自己對自己的長相有幾斤幾兩清楚的很,只能算是普通,是在人群中永遠不會被人看到的那種,如果硬要說什麽,也只能說是比較靈動,也虧了太後,硬是在她身上找到了這麽多的長處。

“常妹妹如此得皇上寵愛,想必定是有什麽過人之處,改日交與姐姐可好?也讓皇上對我們姐妹們多上些許疼愛。”

“祝妹妹說笑了,常妹妹與皇上之間的那些情趣,又豈會真的教于你我,人家得寵,可全靠着玲珑剔透的心思呢。”

淑妃皮笑肉不笑的打斷綠衫女子的話,如果不是那話中的刀劍暗藏,旁人還真以為她們是至親的姐妹呢。

女人是很奇怪地動物,分明是兩個在平日裏水火不相容的人,在遇到其它敵人的時候卻又可以很快地結成聯盟,一致對外,就像淑妃和那位綠色衣裳的祝姐姐。

“對啊,看來我們只能還是那樣冷面青燈了。”

“還是常妹妹的福氣大啊!”

七嘴八舌地附和聲音傳進清歌的耳朵,這陰陽怪氣地腔調聽着讓人好不舒服,只是現下看這個,怕是以後這樣的場合是少不了的了。

清歌掃了兩側女子一眼,都是生了一副好模樣,臉最差的都要比她要美上幾分,只是那嘴巴也太伶俐了些,翻來覆去說她用別的心思攏去了皇帝的心思,變着法兒的說她有才無貌,一唱一和的好不快活。

“諸位娘娘安靜些,婕妤娘娘要向太後娘娘敬茶了。”

莊太後身側,一位上了些年紀的嬷嬷接到示意,上前一步,輕拍兩下手掌,緩緩道。

清歌原本以為風荷姑姑也會在,畢竟都說她是常年在太後娘娘身邊服侍的人,可是現在,卻沒有見她。

身旁有人遞來一盞茶,清歌伸手接過,卻對上了淑妃她們的眼睛,這都是一些很美的眼睛,此刻卻染上了各不相同的意味,那是濃濃的仇恨、敵意、豔羨、還有嫉妒。

清歌哭笑不得,她什麽都沒說,也還什麽都沒做,她們如此防備又是何苦?她們願意說,她也都安安靜靜聽着了,沒有反駁,可是為了一個男人,她們何必這樣。更何況,她和蕭衍之之間什麽都沒有過,即使有,也是她來之前的清歌有過,但并不是現在的清歌,可憐了她要在這裏做活靶子。

“請常婕妤向太後娘娘敬茶!”

那嬷嬷的聲音再次響起,清歌輕輕神,端起茶碗,一步一步向莊太後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思忖了一下,還是把發文的時間改到上午吧,淩晨果然不是個好時候·~~~~~

大家都要早睡早起哦~~~~(雖然卿山沒有資格說大家~~~~(>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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