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你是仙,一

原本喜歡獨自一人的銀川,再次同在凡間一樣沉默。

天界衆仙以為的各種災事,沒有一一到來,平靜無事的天庭同往常一樣古井無波。

今日豔陽高照,雲霧缭繞,銀川攥着用手帕包裹的如我所願鏡的碎片,先是去了菁華仙子處,賠個不是。這鏡子原本是對方的一番心意,聊以解相思,如今卻……

菁華捏着碎片看的時候,随口問了她一句,“你通過鏡子,可曾看到我在做什麽?”

銀川猛地擡頭,眼底滿是尴尬,她弱着嗓音道:“我,我覺得偷窺不好……”這聲音弱的她自己都覺得假。

索性對方不怎麽計較,又問她功德掙滿了嗎?

銀川回憶之前在竹屋時別凝告訴她的數,照實說了,“不多不少,還差五百一十七萬。”

菁華仙子定聲道:“還好。我還有些,就替你填了那窟窿吧。”銀川腦中咯噔一聲,忙不疊道:“萬萬不可啊。菁華姐姐我知道你待我好,可是我不想欠着你的情,另者我想親自替母親和自己修繕廟宇。你這樣……若廟宇修好了我進去都覺得別扭啊。”

連番勸說後,菁華仙子惆悵地道:“也罷。”她拍着銀川的手背,關心地又說:“這次回來,又要何時下去?別凝仙子何以不見人影?”

“時間不确定,”銀川垂着頭,道,“別凝去星淵了。姐姐今日怎麽想起來問她呢?”

現在一提起別凝她就來氣兒,心中想見也想不見,她這個情況,若是要讓別凝知道了,那對方的反應……

銀川幻想了一下,她躊躇着腳步往別凝跟前湊,然後在懦着聲音說我喜歡上你了,我對你有情了。那別凝的回答毫無疑問是,你給我滾!

想到這兒,一抹惆悵襲上心頭。

“我聽到了一點小道消息,別凝還是最好別回來了。我怕她一來動起手來能把萱晨宮給毀了。”

“萱晨宮?”

這名字聽着怎麽那麽熟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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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華仙子帶她飛出宮外,行至三十三宮那塊标志的石碑前。曾經被她撞毀的刻有蒼勁有力的四字石碑,如今已經換了一塊新的。

菁華仙子指着離彤華宮東南方向的一座宮殿,道:“那兒,就是赫連天君所在的萱晨宮。我将聽到的消息現在就告訴你,你也不必驚訝,畢竟情愛之事天界也有諸多例子。”

銀川心說任何事我都已經驚訝不起來了,淩霄寶殿所知曉的事足夠她驚訝一個月的了。她現在只疑問,天界的情愛之事她怎麽一個也不知道?

“嗯,姐姐你說吧。”

“事情發生時你還在不周山上。說來,你的功德被毀也是因為這件事兒。”菁華仙子詳細地道,“那日仙柱傾倒不周山,是別凝因為情傷而失了分寸踹倒了仙柱。”

“……”

“啪啪”地打臉聲,銀川得承認她剛才說的“嗯”字是假的。

愣了片刻,銀川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別凝的情傷是因為赫連天君?”

但見菁華仙子點頭,銀川突然憶起在不周山上時菁華姐姐的确有說他們魔界之行,別凝和赫連天君的氛圍不太對勁。

原來這一切早就有了征兆,可惜她沒發現。原來她的功德從頭到尾都是情傷之後的遭難者。而她更是最大的受害者。

我的仙骨啊!銀川怒喊道。

“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現在的事情是赫連天君與夾桃仙子。他們二人馬上要成婚了。”菁華嘆息中似是把一切看穿,“就于三日後,我原本想着你既沒有上來,自然不知曉這件事兒。可你現在已身在天庭,那就少不了三日後能聽到天庭的鴻鐘震那九千九百九十九下。與其你到時困惑不解,不如我現在同你說了。

現在天界衆仙都在猜測,別凝仙子三日後會不會從凡間歸來。若是不歸,還好。若是歸,那到底是想大張旗鼓地鬧騰一番,還是只純粹送個祝願以了斷昔日情願。

你與別凝仙子相處,你可知道她屆時會不會重返天庭?”

銀川緊抿着唇,将菁華仙子的疑惑看在眼裏,“別凝去星淵,若是事情順利……那大概,也還是要錯過他們二位的大喜。”

她心中亂糟糟的一片,不想再思考這些。沒過多久,她便同菁華仙子告了辭。

這一走,竟是覺得天界偌大一個地方竟沒有一個她熟悉的地方,除了菁華仙子外也沒有一個私交甚好的仙友。

惆悵之下她突然想去一個地方。

九天攬月,星海流動。

銀川繼五百年後再次臨登月老宮,別樣的光輝落在月老宮的屋頂以及檐牙各處,凸顯氣派。

這麽晚了,月老他老人家怎麽還不休息?

推門進去之時,富麗堂皇中摻雜着各種紅繩的宮殿內,燈火通明,輝煌無比。月老正在給一只酷似雜毛雞的鳳凰脖子上繞一條紅線,嘴中還念念有詞。

“情愛不分種族,同性即是真愛。”

這一聲差點就讓銀川腦袋着地,她踉跄地踩上臺階。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五陳雜味,按理說兩個性別一樣的人不是相斥嗎?

反例比如,赫連天君和夾桃仙子這種一個男子一個女子才能互相吸引,互相留情,最後在一起嗎?像長聖仙子那種連發,在三界六道不應該是少之又少嗎?

怎麽她到了三個地方,有兩個地方都在說這些東西?

仿佛自己以前的種種認知都是錯的,那種讓人不堪接受的事實才像是被凡人廣為傳道的一樣。

銀川放輕了腳步過去,一旁有一名仙童正靠在桌案上打着瞌睡。她伸長了脖子近距離一瞧,月老正在給兩只通體赤紅,火羽張揚的鳳凰牽紅線。

果真是……同性即是真愛啊……

“月老你為什麽不把龍和鳳凰配?兩只鳳凰有什麽好配的?”

突如其來的聲音吓的月老捏着線往外鳳凰脖子上的手一用力,紅線呈緊繃狀态,差點将這只有着流光溢彩的羽毛的鳳凰給絞死。

月老蒼老的聲音先是一叫,而後他傷春悲秋地扶着已經伸出一小寸尖舌的鳳凰就開始老淚縱橫。

“哎喲,凰兒啊,你可能不能死啊。不然天帝還不得要了我的老命!”這可是天帝的坐騎啊!

月老欲哭無淚之時還抽空往剛才出聲之處投以視線,這一投不要緊,原本撫摸着金凰的脖子的手再次用力。

金凰在二次摧殘下,差點嗝屁兒。

金凰撲騰着翅膀,銀家這是造了什麽孽?

月老輕拍着金凰的闊背一邊安撫着,一邊側首同銀川發問:“銀川仙子,這麽晚了來月老宮是要再重算姻緣嗎?”

銀川瞧着快要暈死過去的鳳凰答非所問,“月老你方才說的‘同性即是真愛’這話靈驗嗎?兩只鳳凰在一起,能開心快樂幸福嗎?”

三界六道誰人不知月老宮月老手中的紅線?千裏姻緣一線牽,這話擺在哪兒千百年,誰人不信?

銀川這孩子居然不知道?!

月老有些氣急敗壞地用鼻子哼出一股熱浪,捋着胡子道:“首先,這是一只金凰,而我所配的一方乃是金鳳。不是我說你,銀川你多去看些書籍吧!自古鳳與凰為對,龍分雌雄。”

“……”銀川啞然失笑,“還可以這……樣啊……”

月老欣欣然點頭,繼續道:“其次,凡經我月老宮紅色線所牽就沒有不成對的!你知道赫連天君與夾桃仙子嗎?”

“知道,”銀川剎那間了然,驚道,“莫非他們二人也是您老的紅線牽出來的?”

白衣勝雪,長須垂胸的月老,淡淡一笑,形如枯槁的臉上多了幾絲皺紋,“正是。”這事兒啊,還真算他近一千年來所做的大事了。

欣慰啊欣慰。

銀川潋滟奪情的眸子閃過一絲狡黠,月老的紅線既然如此神乎其神,那何不讨得一根,去系着試試?

既如此想,銀川便開口同月老要了一根,月老大手一揮,道:“我月老宮紅線上千萬,別說一根,千根百根你想拿便拿。不過,千萬不要亂用才是。”

銀川将挑出來的一根紅線,收入百寶袋,将月老的話一一應了。适時才說起此行的目的,“近日我一時被情所困,因想起那次同我菁華姐姐來抽的簽,就想要同您老借來再研究研究。以解我心中疑惑,讓我能睡得踏實些。”

月老方才還在淺笑的臉,聞此言頓時變來色,“你怎麽不早說……”

銀川右眼皮一跳,“怎麽?”

他一甩長袍,跺跺腳,“你的姻緣簽被別凝仙子拿了去了。你要早五百年來找我呢?不過無妨,我還記得你的簽所寫何句,我這就拿筆墨替你抄下來。”他将一旁還處于酣睡狀态的仙童打醒,“快去,給我備紙墨。”

頭紮着兩個小髻子的仙童,嘴角還帶着瑩光的水漬,連忙應聲“是”就跑向了別處,拿文房四寶去了。

月老見銀川楞在一旁,不由得手心有些冒汗,“銀川仙子無事,我的……記憶力還算可以。”個屁!

他連自己都不相信。但是,現在怎麽也不能承認啊!銀川仙子什麽人啊?他能不知嗎?!

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銀川愣神的片刻不是在想她的姻緣簽被人拿走了,而是在想她的姻緣簽是被別凝拿走了!

別凝為什麽要拿她的姻緣簽?!那個女人,究竟想幹什麽?

濃郁的檀香從不遠處飄來,幽幽白霧缭繞中,闌珊的燭光下,月老板正了腰身一手執筆一手捏袖,将這個動作維持了半晌兒才開始動。

毫無墨跡的素白宣紙上,不肖一會兒,便有狂野不羁的大字躍然紙上。

紙上書:命力有時終須有,命力無時莫強求——

順風順水。

寫完收工,月老将寫着這麽一副小對聯的紙疊好了,塞在銀川手中,還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叮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話有時是不對的。你記住,你是仙,再記住你憑什麽是仙。”

銀川當即道:“做仙,我憑良心!”

“哈哈哈,好。現下時辰不早了,銀川仙子也早些回去吧。”

不待對方回答,月老便打着哈欠,命那喜歡酣睡的仙童收拾了方才揉成幾團扔在地上的宣紙,兀自向着月老宮殿中的一方屏風後走去。

銀川拜別了月老,在廣袤星空之下,細細品味了一番剛才的話,“你記住,你是仙”,“再記住,你憑什麽是仙。”

做仙要憑良心吶。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被編輯遺棄了,輪空了6次好像

所以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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