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連發啊,一

“若提此事需得回溯到三千年前。”天帝甩袖變幻了一方水光潋滟的鏡子在虛空處。

即是人沒在三千年前,血腥繁重中擂鼓聲,殺伐聲,依舊讓她如身在當場。

這是一場仙魔大戰,持續了三百年的雙方損失慘重的戰役。

天帝邊透過水鏡回顧那段腥風血雨,邊仔仔細細地同銀川解釋:“說到這場戰争,也算是本帝之錯,是天庭之錯。”

銀川目不轉睛,問:“何以這樣說?”

天帝長嘆一聲,“唉,此事歸根究底根在你母親長霄仙子,可源卻是我們衆仙。是我們的執拗,不知變通害了她啊……算了,不說這個了。你去魔界一趟想必也是知道你父親是誰了吧?”

“……”銀川微微側過頭去,挑眉看了他一眼,“小仙沒去魔界啊。”

天帝:“……”你怎麽不早說!

“行吧。那你應該知道你父親是焉孤吧?”他說完還特地緊盯着銀川的表情,生怕自己又猜錯了。

這回沒反駁,銀川颔首複而繼續看着水鏡中顯示的東西。

齊聲吶喊的助威聲,透過覆着水光的鏡子傳到她耳中。

天際蒼穹之上,有一團萦繞着彩霞流溢的白光。白光中包裹着一位天下獨絕的美人,肌膚瑩白如玉,相貌妖豔,雙目自帶含情脈脈,仔細看去這人與銀川相似了七八分。

這正是千年前,玉清宮宮主長霄仙子。也是銀川的母親。

長霄仙子茕茕獨立于腥風血雨之上,不遠處正有一人踏着白雲朝她飄來。來人銀川也是認得的,這正是她的那位姑母,長聖仙子。

天帝邊看邊說:“那時她們二人可謂是天界關系最好的了。”

銀川點頭不語,算是默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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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致忍耐的聲音從境中傳來,“你還要如何?我該幫你的都幫了,能幫你的也幫了,不能的我也是盡力而為了。你現在看你弄成了什麽樣子?!焉孤攜魔界大軍來犯,你就坐上觀之?你何時忘了自己是個仙?!你怎麽能對此事漠然置之?!”

長聖仙子猛然拽住長霄仙子的手臂,就要往下面橫屍遍野之地下去,“啪!”素來溫和的長霄仙子一甩手臂,手背直接擦到了長聖仙子的臉。片刻沉寂後,她低垂着頭,“不行,我不能去。”

“你瘋了!”長聖仙子掰過長霄仙子的肩膀,狂吼道,“只有你才能去找焉孤!只有你才能令他罷手!他如何瘋的你不是知道嗎?你不是一步步看着的嗎?哪有人能一路厮殺成魔奪得魔界之主的王位?!”

“長霄!是你對吧!”那個幫助焉孤穿入血瞳夢魇進入魔界的人!

“我以為你只是喜歡一個人,你只是喜歡一個焉孤!可你!”

“你太愛他了!他也是!你跟我走!”

長霄不留餘力地去扯對方牢牢抓住她的手,這不像長聖,長聖總是老好人的模樣,事事為她着想,什麽事也總以她為先。

現在見對方如此模樣,她才後知後覺,對方完全沒有對她那麽好的必要。

銀川神情凝重,目不轉睛地盯着水鏡中兩廂拉扯争執的人。

長霄仙子長指在虛空舞動,指尖還有幾道雪白的若隐若現的線。

法術之下,長聖仙子的手被長霄仙子束縛住,成交叉狀放在身前。

“姐姐,我不能下去,我也不能回玉清宮。你總是待我好,這一次也像以前那樣待我吧。”她說的是那般理所當然。

然而不待她再說下去,長聖仙子身上仙韻爆漲,直接将束縛自己的線繩掙斷。

突如其來的風掃過她的鼻尖,眼前一暗,略微高些的巨大黑影将她完全籠罩在對方的包圍圈。如此相近的距離,她們幾乎是鼻尖貼着額頭,她擡頭就可以清晰看清那雙淺淡色瞳孔下的陰郁與晦暗。

她下意識往後退。

“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對方動作出奇地快,蓄勢待發一擊即中,直将她放在胸前的手捉住,幾乎捏碎腕骨的力度将她猛地拉了回去。

兩廂柔軟的身體相撞,明明不怎麽疼,心中卻是緊緊一抽,繼而陡然澎跳起來。盡管當下這個姿勢很對勁,但她好歹是仙,所以依舊淡定自若。

長霄問:“我瘋什麽了?”

“你說呢?”

直到一雙手探到她的腰間,将她的身軀往自己身前再拉近些,那僅有的淡定從容,才徹底消失,不見了蹤影。

一雙淺淡色的瞳孔中,毫無疑問正倒映着她那張滿是驚恐錯愕的臉。

“嗤——”長聖款款深情的模樣,似是演繹着一個看見了愛人的柔情似水的人,“我可以幫你一時,那是我在逼自己,可你一步一步挑戰我的底線,把往絕路上逼。”

心中萬千疑問在嘴中過了一圈,最終只彙成了一個字,“你……”

你怎麽了?你不是這樣的,我沒有逼你,我也沒有挑戰你的底線。心底千百種疑問最終換成了無休無止的沉默。

然後她聽長聖仙子道:“我也是夠累的,你為什麽就不能看着我,疼疼我呢?”

“!”

兩張相似的臉上頓時煞白,銀川腦中嗡地一響,指尖顫抖着。

虛空之上,水鏡中的人也是不遑多讓。

長霄仙子掙紮着身子,“你在說什麽?!你瘋了?!”

“的确是瘋了。我說什麽你不懂嗎?!”暴戾之人死死将手從柔軟的腰肢挪到削薄的肩膀,然後狠狠掐住,“天庭早就有傳聞我是連發,問十人有八個都會承認!你,就是你這個人,一副不明不白什麽都不問的,特別傻瓜的人,要和我為友!你知不知道連發是什麽?!你敢跟我為友?!相比焉孤,我看你才是那個瘋子!”

蹿上心頭的火氣,在一通狂吼之後,逐漸減少,長聖仙子恐怖狂怒的語氣漸淡,莫名其妙的悲傷上繼而上湧,“要不然凡間怎麽說,瘋子跟瘋子才能相交甚好呢?”

長霄仙子剛經歷了天雷劈過一般,“我……”

水鏡中的畫面猛然定格不動了,片刻在一陣風動之下随着流雲消逝了。

大殿之中仿佛還存有方才那一通令人振聾發聩的怒喊,明明使人熱血沸騰,難掩震驚的話,卻讓銀川手腳冰涼,寒從腳起。

天帝似有似無的嘆息着,“你要的答案差不多了,下面告訴你為什麽焉孤不殺長聖。”

等銀川從方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天帝才重新開口,“你母親同長聖情同手足,雖然長聖那什麽……你母親,但是幾千年的朝夕相處也是不可磨滅的。”

“長聖被焉孤所抓是因為你母親,長聖不死也是因為你母親。這恩恩怨怨的,難逃‘情’這一字。

長聖被抓是焉孤得知長聖肖想你母親,怒從心起,為了報複。而長聖原本難逃一死,卻因為你母親的苦苦哀求,所以便被焉孤親自用鎖鏈鎖在堕魔淵。”

天帝仰天長嘆,“說實話,長聖仙子也是咎由自取……”

“不是,”銀川突然斷聲道,“她不是,我姑母只是喜歡了一個不該喜歡上的人罷了。”

天帝一愣,默默無言。

去了淩霄寶殿一趟後,銀川又重新回到了三十三宮玉清宮的所在之處,眼前空蕩蕩的一片只剩下可憐兮兮的浮雲在此飄蕩。

她将玉清宮從百寶袋中變出來之後,就堂而皇之地走進去。玉清宮被帶到凡間一趟,使用次數不多不少,剛好就是每次掙完了功德後換一個地方就住一次。

別凝下去凡間只帶了幾套長裙,還都是清一色的白裙。沒有居住之地,便土匪進村搶占了她一半的玉清宮。順帶萌芽也會時不時住一下。

後來她們變道重回不周山,萌牙修繕了竹屋,她們才終于有了一個堪堪能稱之為家的小屋。

五百年無人居住的玉清宮,有些犄角旮旯早已經落了塵埃。今日心情惆悵,竟成了她的動力。

手指之下,法術變化,水啊,盆啊,粗布等等一系列用具全部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她腳邊。

說了一句“勤勞使我更美”之後,銀川默默拿起一塊粗布沾着水,拿起一處桌案上的琉璃鳳凰花瓶開始漫漫擦拭起來。

漫長和寂靜都在無聲無息地進行着,在這時間裏,她理清了幾連事:長聖仙子喜歡她母親;長聖仙子是個連發;長聖仙子跟別凝去靈都星淵;長聖仙子的仙骨在她體內,而她不正常了……

是的,不正常……

難怪五百年前在蟠桃園看到夾桃仙子她會撲上去抱,因為她……可能是受了長聖仙子仙骨的影響。

所以,她看別凝格外順眼也是這個原因?

疑問之下,曾經菁華仙子交給她的那一柄如我所願鏡再次重現玉清宮。

銀川雙手合十,手心還夾着金光熠熠的鏡子,“心誠則靈。若是真的喜歡,就能看到。若是不喜,就看不到。”

她緊閉了雙眼十幾秒,終于将鏡子翻轉對着自己的眼睛。

盈潤有些透明的眼皮在微光的照耀下,含苞待放般睜開。

境中是一池雲錦,堪稱人間仙境。碧藍色的星空在水潭之上泛起圈圈漣漪,美不勝收。忽然畫面鬥轉,是一塊有幾人高大的岩石,有一人正安安靜靜不動聲色地靠在上面,白色的長裙迎風肆意地飄揚,淩亂的三千發絲與風茍,且着,糾纏着。

原來,如我所願鏡照的皆是仙的真顏。

透過鏡面她看到了白紗之下那被遮掩的臉。

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鬓淳濃染春煙。

此處是星淵。此人是別凝。

“啪!”如我所願鏡應聲落地,稀碎的鏡片在還未幹透的水漬之上閃爍着銀光。

銀川腦中正不停回蕩着,我完了,我完了,我真的完了!

淩霄寶殿中天帝的話如數而來,清晰地不能再清晰,那幾句話是臨頭一刀,砍得她鮮血迸濺,血肉模糊。

“我該怎麽辦?”銀川手忙腳亂地蹲下身将零星破碎的鏡片拾起,突如其來的刺痛感由指尖直往心口上蹿。

右手食指粉嫩的指尖被鏡片劃開了一道小口,血肉外翻可見深紅,瞬時便有金光閃閃的血随着縫口流了出來。

她将手指含在嘴裏吮吸,口中彌漫的血腥味由口中蹿到腦中。不知為何,心中一疼,眼眶頓時泛起酸意,片刻後,便濕潤了長長的睫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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