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原因啊,一

摸黑去了萌牙的老窩,去時是主仆倆,回來時就只剩她獨自一人了。

銀川心道,這個大蒜精究竟有什麽好怕的?

一手提着兩只酒壇,一手推開竹屋的門,屋中沒人也沒聲。先去別凝的房中看了一眼,沒人。帶着滿滿的疑惑,銀川走進了自己的房內。

“……”

有人睡躺在她的床榻上似是閉目養神,神游天外。均勻的呼吸聲透過虛空快要惹得她耳尖泛紅,銀川将酒壇放在一旁用竹子編制而成的圓桌上,走過去,推了一下。

“你怎麽在我屋?我姑母呢?”

別凝一睜眼就看見那平時潋滟奪情的雙眼,此時其中是滿滿的疑惑,“她去沐浴了。”

銀川現在才想起長聖仙子身上那肮髒的亂七八糟的血污,但是,別凝的那個溫泉不是誰都不能用嗎?

“你看着我作甚?”別凝揉了揉眉間,問,“明日我去一趟靈都星淵,你要不要……”

“有話直說,別欲言又止的。”銀川沒來由的怒火中燒,她還在想,別凝的溫泉怎麽可以讓別人去洗?!那池溫泉她可是連泡都沒有泡過!

“我是這麽認為的,你就在此處待着。萬事以你的功德要緊,若是我沒記錯,你的功德只差,五百一十七萬了。”

“你多照拂照拂不周山上的生靈,閑暇時去一下浮商城,多多少少能掙回來些。若要沒趣兒,就去青樓楚館找棗商聊聊天,解解悶也行。”

“又或,你都不願,就在此處,多種着花草,總比你日日躺在竹椅上要好。”

別凝還要再說,銀川比了一個暫停的手勢,“你這是出去就不回來了?你不幫我了?你讓我獨自一人将剩下的功德掙回來了之後,我們各不相欠了?!”

方才,這些話的意思明擺着就是要棄她獨自一人在此處。

這怎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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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凝從床榻上坐起身,一邊彎腰穿靴子,一邊道:“我沒那個意思。”腳套進去後,她起身往外走。

銀川擋在別凝面前,“那你是什麽意思?”

別凝将攔住她的手,按下,答非所問地道:“等我回來。”

聽此話,銀川放下了心,“你何時回來?”

“除淨了長聖仙子身上的魔氣就回來。”

“……”“長聖仙子身上的魔氣”,“靈都星淵”……

原來如此!

南海之上有一島嶼,名喚靈都,終年積雪鋪蓋無人居住,就是這麽一個人跡罕至之地,卻有着三界六道唯一一個聖潔能淨化任何髒污之氣的寒潭。那寒潭周圍刻滿了詭異複雜的雷電型印記,潭內銀星點點,好比夜空繁星,又像深淵一般深不可測。所以,故稱那寒潭為星淵。

長聖仙子一身魔氣,要想恢複原有仙韻,那必是要去一趟星淵除卻魔氣,淨化魔骨的。

但就算如此,這一切跟別凝有什麽關系?

難道不應該是她這個侄女陪着姑母去的嗎?你們不是有些小仇小怨的嗎?!剛才她就不該出去!

銀川狠狠瞪了別凝一眼,将人推趕出自己的屋內,并放下狠話:“別讓我在這間屋子裏看到你!”

銀川将門阖上的前一秒,長聖仙子左邊胳膊上挂着一套衣服,正是先是沾染了血污的那一套。而如今,她穿着白淨的裏衣,素月白的外袍正随意地披在身上。

那一身白,眼熟的不得了。前兩日她還在某人身上看見過。她只不過出去了一趟,回來那衣服就跑別人身上去了?

盡管不知道自己為何生氣,但依照自己對別凝的了解,別凝是輕易不會讓別人動她的衣服,所以,這衣服肯定是別凝自己拿出去的。

這個認知讓銀川有些心慌,但又一想,你跟我不沾親帶故,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如是想,銀川将門嚴絲合縫地阖上之後,才坐回床榻上,身子一軟就向後倒去。

“我這是怎麽了……”似有似無的呢喃表露了她的心緒難寧,複雜惆悵等等,打翻了調味料一樣,五陳雜味的。

銀川頭有些隐隐作痛,就脫了鞋子準備小憩一會兒,忽然,準備替自己蓋被子的手一頓,心道按理說作為仙的我不該如此的啊!

是的确不該如此,作為仙她怎麽會如此心亂如麻,且難找根源?絕不能再如此下去了!這不正常啊!一定是仙骨有問題!

想及此,別凝将蓋在腿上的被子一掀,一股腦兒爬坐起來,思考良久後決定,這件事她必要弄個明白。

翌日,正如別凝所說,她同長聖前往了南海靈都。

別凝囑咐她,她們二人離開這段時間內,切勿亂跑,切勿生事,切勿這個,切勿那個。銀川嫌對方聒噪,只“快滾”二字将人打發了。

見兩人同樣白衣,銀川就忍不住想要跺腳。等白色身影乘着白雲消失在天際線處,銀川心道一聲好!随後就動身前往天界,她才不會一直待在此處呢,也不想跟着她們二人一起去,所以簡裝便行的就往天界飛去了。

·

萬裏長空同往昔別無二致,若說世間一成不變之物有萬千,那天庭的淩霄寶殿便是其一。幾萬年間,別的仙家所居宮殿皆是越住越新,時間越長就越大,而淩霄寶殿卻是越來越舊,相比以前的繁華澄亮,現如今的宮殿光芒卻是有些暗淡了,陳舊了。

今日仙家們無事通禀,所以天帝今日就是獨自一人待在空無一人毫無生氣的殿中。

墨黑色的長線縱橫交錯在虛空,天帝中指與食指之間夾着一顆圓潤溫暖的棋子,按着自己腦中所思,點在了長線交叉的某處。

“小仙拜見天帝!”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脊背直挺端坐在虛無棋盤前的天帝,因為這一聲,差點兒從缥缈霧氣之上掉了下來。

銀川雀躍着腳步,一步三跳地從淩霄寶殿不遠處向他過來。

天帝默默地将虛無棋盤上的棋子全部拾回棋罐中。

銀川問:“您怎麽不理我啊?”

将棋罐蓋子蓋上,整個過程天帝一字不發,等過了良久,他才從“銀川這個大禍害又重回天庭”這個事實上緩過神來。

“你怎麽又來了?你不是去凡間掙什麽你那些功德了嗎?難道……又有仙柱砸了你的功德?”

“沒有啊!”

“哦,那本帝就放心了!”

“不是,我說我沒有‘又’回來,我在人間呆五百年,這不是五百年間第一次上來嗎?”

你好像還挺驕傲?可是你兩千年間加上這次,你已經上來了兩次!天帝表面平淡如水叫人看不見任何波瀾,實則內心早已經忍不住咆哮起來。

天帝起身,“話說,你到底有何事兒?”

一經提點,銀川這才想起自己上天庭的目的,“長聖仙子從魔界出來了。”對方仿佛當場石化,她還疑惑般又解釋道,“就是那個,我姑母,千年前被魔都之主焉孤拘禁在堕魔淵的那位。”

天帝讓人看不出絲毫表情的臉上一改常态,難掩震驚,“你說的可是真的?!”

“小仙再怎麽膽大妄也不敢騙您啊。”銀川安靜地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對方收拾自己臉上的難以形容的表情,“小仙上來是有一事想要尋個答案。”

五百年前的場景好像與當下重複上演,五百年前也有人想要同他問個答案要過結果,然後被他斥退了。他就搞不明白了,一個兩個的怎麽老是揪着問題不放?

雖然銀川還沒開口,但作為天界衆仙之主,他亦是能猜到對方想問什麽,大概又是什麽方面的。

果真,銀川問了,正是他所想的長聖仙子。

“我姑母幾千面前為什麽會落入焉孤之手?為什麽幾千年了都沒有以身殉道?不是小仙見不得我姑母好,而是……焉孤為什麽只将她鎖在堕魔淵,而沒有就地擊殺?”

是有什麽原因嗎?那又是怎麽樣的原因呢?

天帝一雙歷經滄桑的雙眼,仍舊炯炯有神,“往日不可追,你現在明不明白都已經是過去了。”

“可是我用了她的仙骨啊!”銀川執拗道,“小仙五百年前就感覺身體不對勁。而現在,她從堕魔淵出來了,小仙不信她就這麽輕易的放任她的仙骨留在我的體內。不信,她不同別凝報奪骨之仇。您信嗎?您能信她與別凝這個與她有奪骨之仇的人,可以相安無事地去靈都星淵嗎?”

天帝萬分驚訝,一方面是驚訝于別凝現在居然與長聖仙子去了堕魔淵,一方面是……

“本帝不信,可這終究是別凝的事兒,與你關系不大,她若複仇我天界衆仙自然會護着身為長霄仙子之女的你。可是,你這番言辭有些別的意思啊……”

銀川:“……”

銀川氣勢陡然弱了下來,緊抿的嘴唇過了良久才開,“我只想要原因。”

“好巧,我也想要原因。”

“您有什麽原因可要?”

“你為什麽會那麽在乎別凝?這話困了本帝好久了,五百年前問另一人得不到答案。現在,你能給本帝解釋解釋嗎?”

“……”

周遭氣氛尴尬地凝固住了,偌大的殿堂,只有無聲流動的空氣與朦胧白霧,還有兩人漸行漸緩的呼吸聲。

銀川就這麽睜一雙裝滿了彷徨與迷茫的眼睛,直到酸澀。

五百年前我問另一人得不到答案。現在,你能給本帝解釋解釋嗎?

解釋什麽?為什麽在乎別凝?

這是什麽問題?!她怎麽可能會在乎那個冷冰冰踹斷自己仙骨的人!

“我,我沒有在乎她啊!”

“你看看,你現在就是答非所問。”

“我沒有!明明是您曲解……”

“……”

天帝眉毛一挑,“你看,你這就是狗急跳牆了。你激動什麽?本帝不過問個問題而已。你如實交代就行,你和別凝究竟是什麽關系?”

“好友?姐妹?還是……”

捕捉到某個字眼時,銀川匆匆忙忙地道:“好友!好友!”

天帝擺明了一副我不信的樣子,“哈哈哈,行。有你這話本帝放心了。你既然想知道那本帝就告訴你吧,不過在告訴你原因之前本帝還有一句話要說,若是你聽完我的話後,選擇了另一種關系。今日,本帝定是要讓你走不出這淩霄寶殿。”

突如其來的殺意波動起來,瞬時擾亂了銀川的心。

另一種關系……

銀川呆愣片刻,躬身回道:“小仙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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