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按林冬的要求列出的嫌疑人總計二十四個, 先重點排查有過小偷小摸記錄的那些。然而這種事大多沒被記錄在案, 鄉裏鄉親的, 誰都抹不開面子把親戚往火坑裏送。即便是到吳所長這, 頂多是批評教育,畢竟留案底可是一輩子的事。
吳所長打從工作開始就在派出所,村子裏的人和事他都存在腦子裏。直接給林冬他們勾出倆人名, 吳所長說:“吳昌祺,吳恩偉, 這倆小子是叔侄,但歲數差不多, 要說村子裏誰手腳最不幹淨的, 非他們莫屬。”
林冬拿起他們的戶籍資料浏覽:吳昌祺,案發時十九歲, 吳恩偉,案發時二十一歲,都是初中學歷, 看起來是早早辍學混跡社會。
唐喆學迅速在手機的警務系統上調出記錄:“吳恩偉有傷人案底, 三年前,報案了但沒起訴,拘留十五天放了。”
“賠錢私了,那會正是第一次占遷補償的時候,村子裏家家戶戶都富裕了。”林冬放下複印紙,“吳昌祺呢?”
輸完身份證號,唐喆學搖搖頭:“沒有犯過事。”
林冬點了點放在桌上的複印紙, 說:“先查吳恩偉,吳所長,您知道他的近況麽?”
吳所長眯眼想了想,“說是在縣城和人合夥幹買賣,具體是什麽他家裏人沒提過。”
“确定人在縣城?”
“應該是。”
“謝謝,今天麻煩您了。”與吳所長握手致謝,林冬收起資料轉頭招呼唐喆學,“走,回縣公安局。”
————————————
刑偵大隊的人基本都去跑碎屍案了,辦公室裏就留一位年長的女警帶着輔警發屍源協查、等消息。這位大姐姓胡,看起來接近退休年齡了。
胡大姐瞧見他們進屋,眼前一亮緊着招呼:“小唐,來來來,這有幾個姑娘照片,全是這兩年剛進局裏的,我昨兒問過苗警官,她說你好像還沒處對象。”
唐喆學直往林冬背後躲,幹架他不怵,可介紹對象的糾纏不起:“胡姐,您別忙活了,我……我有對象……那個……您要是有好的,給我們組長介紹一個吧。”
胡大姐的表情頓時有些尴尬。倒退兩年,林冬這樣的絕對是省部級幹部心目中标準的東床快婿,然而自“一一·七”案件發生後,全系統裏的女的,別說小姑娘了,離過婚的也不可能嫁他。
聽說審查還沒徹底結束呢,動不動就被督察紀委內部調查處叫走,這日子怎麽過啊?
林冬自是心知肚明同僚們對自己的看法,主動出言化解尴尬的氣氛:“小唐,人胡姐那都是二十三四的小姑娘,跟我歲數差太大,不合适。”
唐喆學問:“對了組長,你今年多大啊?”
“四十。”
“……”
唐喆學抽抽嘴角——睜眼說瞎話,騙人麽這不是!
————————————
經過調查,确認吳恩偉在電腦城裏有個品牌手機代理櫃臺。唐喆學一看是做和手機有關的生意,自然而然地就把對方和當年的兇案聯系了起來。
先去探探路,看看這哥們心虛不心虛。
去往電腦城的路上,唐喆學接到羅家楠打來的電話,說祈銘那邊完事了,讓他們要是有空去趟殡儀館接祈銘回招待所。縣公安局沒适合屍檢的地方,那塊殘肢就被拉去了殡儀館。
挂上電話,唐喆學未免心生抱怨:“楠哥也真是的,祈老師多大人了?打一車回來不行啊?現在叫車軟件這麽方便。”
“祈銘的眼睛有暴盲的毛病,通常來說,羅家楠不會随便把他丢在個陌生的地方。”林冬将車停到路邊,設置去殡儀館的導航,然後再次啓動,“羅家楠對祈銘是真沒話說,所以你別惦記人家了,留神羅家楠跟你急。”
唐喆學啞然失笑:“我什麽時候惦記祈老師了?開玩笑而已。再說放着大把妹子不要,我非找個男的幹嘛,一不能結婚二不能生——我去!組長你悠着點!”
林冬一腳油把“霸天虎”轟出逼近一百公裏的時速,慣性導致唐喆學猛地被壓在了座椅靠背上,差點咬着自己的舌頭。
——我說錯什麽了?
他納悶,轉頭看向林冬,正撞上對方斜過來一瞬的眼神。那眼神裏情緒複雜,他卻咂摸不出哪怕一絲含義。
就聽林冬語氣冷漠地說:“你嘴上說不歧視,然而心裏還是看不起。”
“組長!你不能拿審嫌犯那套擱我身上使啊!”唐喆學這叫一個冤枉,剛說的話并沒有字面以外的意思。而且他覺着林冬未免太過敏感了,這有什麽好生氣的?
等會。
剛說完讓林冬別拿審人那套往自己身上使,唐喆學現在卻忍不住分析起對方的行為由何種心理導致——覺着我歧視同志就生氣,這……這……
想起早晨林冬箍在腰上的胳膊,他耳朵倏的燙紅,立馬調轉話頭:“其實都一樣哈,婚可以去國外結,就像楠哥和祈老師,至于孩子嘛,呃……領養……領養也行……”
聽唐喆學吭吭哧哧地找臺階下,林冬原本繃起的表情放松下來,晾了他一會,呼出口氣說:“你別瞎猜了,我要是能跟男人過日子,也不會單身這麽多年了。”
唐喆學無辜地眨巴眨巴眼,順嘴禿嚕出一句“有男的追你?”。
眼神微滞,林冬遲疑片刻喃喃道:“……現在沒了。”
“是,組長你這樣的也瞧不上那一般人哈。”唐喆學是不知道怎麽往回找補好了。拍馬屁,嗯,這個肯定沒錯。
“他很優秀,”林冬的話讓唐喆學堆出的笑凝固在臉上,“可惜……天妒英才——”
車裏的氣氛瞬間凝重起來。唐喆學低頭敲出根煙點上,按下車窗将煙霧散出。他覺着自己應該沒猜錯,林冬說的這個人,是擺在辦公桌上的相框裏的其中一位。
分析過記憶中那七個人的容貌身高年齡長相,他猶豫着問:“是在你背後比兔子耳朵的那個吧?”
“……嗯。”
眼底湧起陣熱意,林冬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指關節泛起青白——那個人,他坦誠,直率,如陽光一樣的熱情,又像暖寶寶般貼心。
沒動心麽?假的。但就是……豁不出去。
————————————
車開到殡儀館門口停下,唐喆學彈開安全帶推門下車,就感覺手機在兜裏震個不停。羅家楠打來的,問他什麽時候能接上祈銘。
“已經到了,楠哥你甭操心這邊了,忙活你的吧,我準保把祈老師當親媽一樣供着。”
聽筒裏背景音亂糟糟的,可也蓋不過羅家楠的煙嗓:“親媽哪成?當祖宗!”
——我沒見過祖宗。
懶得吐槽他,唐喆學挂斷電話進殡儀館把祈銘叫出來,上車先奔電腦城。
路上跟祈銘閑聊,他問起碎屍案進展,就聽祈銘說:“有其他地方發現下肢屍塊了,我晚上要趕去做對比。”
唐喆學想了想問:“DNA麽?直接發報告不行?”
“那個也要做,”林冬接下話,“但最快速的辦法是骨骼斷口吻合度對比,是吧祈老師?”
祈銘點了下頭,反手指向身邊的小箱子:“我鋸了大腿骨斷口處下來,帶過去先看下是不是同一具屍體。”
一想到車上有人體殘肢,唐喆學渾身不自在。還是幹的時間短啊,他覺着。瞅瞅自家組長和法醫大人,倆人的表情都很坦然。
“你幾點過去?先跟我們辦案子不耽誤你吧?”林冬問。
“等趙副隊他們的車回來載我過去,七點左右。”祈銘看了眼表,“現在五點。”
“坐穩。”
林冬又一腳油給唐喆學轟得差點咬着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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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把物證單獨留在車裏,所以唐喆學只好拎着那個裝大腿骨的箱子去詢問吳恩偉。祈銘要自己拎,他沒讓。
“楠哥說了,得把你當祖宗供着。”
唐喆學估摸着這話說出來,能報一把讓他聽破床“吱嘎”半小時的仇。欺負單身狗是怎麽着?那半小時多煎熬啊!
就聽祈銘冷哼一聲:“看來羅南瓜同學是沒聽夠‘為什麽沒有二零七’。”
林冬沒摻和他倆算計羅家楠的事,遠遠對比過照片,他确認趴在樣機展示臺上玩手機的人就是吳恩偉。
徑直朝櫃臺走去,林冬并未向他出示證件,而是左右看看再随意地問:“你這收舊手機麽?”
頓住正在打游戲的手指,吳恩偉擡起頭,眼中閃爍出一絲遲疑。大概不是熟客的緣故,他明顯有些戒備:“收,什麽品牌型號?”
林冬朝唐喆學回過手。唐喆學反應了一下,把兜裏的警務通拿出來遞過去。三個人裏就他手機最舊,人家那倆都新的跟剛從包裝盒裏拆出來的似的。
林冬将手機往臺子上一放,說:“就這個,給估個價吧。”
“這三年前的華為了都……”吳恩偉面露不屑,也沒朝警務通伸手,“賣就給你們五十。”
“這個呢?”林冬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放到櫃臺上——展展新的腎機。
吳恩偉又擡眼看了看他們仨,感覺不像是偷手機來銷贓的,皺皺眉說:“哪來的啊,這要不是正道上來的,我可不收啊。”
“你這有正道來的麽?”祈銘指着櫃臺玻璃罩裏捆成一把一把的翻新機問。
“嘿!怎麽說話呢?”吳恩偉瞪起眼,撸起袖子故意将臂上的刺青展示給他們,“來搗亂的是吧?出去掃聽掃聽,我他媽——”
唐喆學将工作證打開舉起,警徽赫然映入吳恩偉的三角眼裏。剛才不立刻亮出身份而先閑扯是林冬安排的策略,目的是降低對方的警惕性,幹擾其思路以獲得最理想的詢問狀态。
吳恩偉立馬條件反射地把袖子撸下來,跟變臉似的換上笑臉,說:“呦,是警察同志啊,那個……您這手機賣多少錢,我買,絕不還價。”
唐喆學根本沒理他這茬,收起手機問:“七年前發生在你們村外的肇事逃逸案,還記得麽?”
“呃……記得記得……”吳恩偉忙點頭。
“那天晚上你在幹嘛?”
“我都跟警察說了啊,我跟我哥家睡覺呢。”
“幾點睡的?”
“八點多就睡了啊……”
這時林冬一擡手,接下唐喆學的問話:“你上禮拜三,晚上幾點睡的?”
吳恩偉頓時打起磕:“……呃……我……”
“七天前的事情你都不記得,七年前的你倒記得挺清楚。”
林冬反手撐住櫃臺邊緣,傾身向前,拉近彼此的距離給對方施壓。他笑着,可是語調并不友善——
“跟我們回趟刑偵大隊吧,好好想想你那天晚上到底幹嘛去了。”
TBC
作者有話要說:想當年我們楠哥也是旗杆一樣的筆直啊,還不是折祈老師手裏了,所以,二吉,保重
明天開始恢複早8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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