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葉佳音

大一的暑假，她因為兼職沒有回家, 上午下午分別給兩個小學生做家教, 晚上找了一個小飯店做服務員。

小飯店的工作很簡單也很瑣碎，招呼客人, 端菜，洗盤子, 但是葉佳音卻幹得很有勁頭，老板能給她這份工作她很感激, 除了努力工作, 她沒有它想。

那天晚上, 葉佳音下了班已經是十點鐘，她得快速地穿過馬路然後再往東走三百多米的站牌等回學校的末班車, 因為小飯店地腳有些偏，再加上天有些陰, 馬路上人不多。

葉佳音走着走着, 忽然感覺後面有兩人不緊不慢地跟着她。她的心一緊, 加緊快走幾步, 一回頭果然那兩人也提高了速度。

葉佳音知道自己遇到麻煩了，她的心砰砰砰地跳着, 額角滲出了冷汗，兩只手不自覺地捂住了自己的口袋，因為怕自己的東西放在宿舍不安全，她所有的錢財都放在身上。

“別動，那幾個錢給哥哥花花。”還沒等葉佳音回過神來, 那兩名男子已經蹿到了葉佳音的跟前，一只手拍在她的肩膀上。

葉佳音知道自己攤上大事了，她戰戰兢兢地回頭，哆哆嗦嗦地說:“大哥，我、我身上沒有錢。”

“沒有錢？”那個高個子男子“嗤”地笑了一聲，一伸手将葉佳音摟在胸前，嘴裏明顯是嗆人的濃重煙味和酒味。

葉佳音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聚在了那顆小小的心髒中，她的心噗通噗通地加速跳動着。

高個子将手伸進她的衣服口袋，隔着薄薄的衣料，葉佳音甚至能感受到那只罪惡的手心裏的汗水，黏黏的，熱熱的。

她下意識地去推他的手，可是她纖細的手腕哪裏能抵得住那壯漢粗壯的胳膊。

那壯漢一把擰着她的手腕往後一扳，把她死死摁住，然後朝那個小個子一撇嘴:“耗子，你是死人吶，還杵在那裏幹嘛？”

那個叫耗子的正在把風的小個子嘿嘿笑道:“黑皮哥，這小娘們長得不錯，不想嘗嘗滋味。”

夜色中，葉佳音看到那小個子笑得滿臉色相，只覺得全身起雞皮疙瘩。

“大哥，錢在另一個衣袋裏。”她叫了一聲那壯漢，她兜裏有剛剛小吃店的老板娘給她的一天的工資，雖然錢很重要，但是她不能為了錢而失去更重要的東西。

“早說不就好了？”那壯漢把手伸進她另一個衣服口袋，摸出三張紙，湊近眼前一看，他立馬變了臉色，順手甩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他媽的，就三十塊錢，你打發叫花子啊！還敢耍老子，看看待會老子怎麽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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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耗子見高個子動了怒，和稀泥道:“黑皮哥，對小姑娘要溫柔一些，別把人家吓壞了。”

葉佳音以為那小個子心還不錯，便帶着哭腔央求道：“大哥，我身上真的就這麽些錢。我都給你們，求求你們，放了我吧。”

那小個子撓撓光光的頭皮，笑嘻嘻地對葉佳音說：“小姑娘，我們兄弟就是找倆錢花花，你乖乖的，我們黑皮哥是不打女人的。”

說着小個子不顧葉佳音的掙紮，兩只髒手摸遍了她的所有口袋，最後從她的褲袋裏摸出一個包:“哥，哥，在這裏，在這裏。”

黑皮朝他努嘴示意，小個子迫不及待地掏出打火機，啪一下點着了，接着微藍的光，迫不及待地數着裏面的錢，大聲叫着：“哥，哥，裏面有一千多塊錢呢，銀行卡，還有一個觀音呢，哈哈，這小丫頭，還騙咱。”

“你他媽那麽大聲幹什麽？想把人招來？”黑皮恨鐵不成鋼的看着耗子，自己遲早要毀在這個傻子手裏。

小個子沉浸在自己的偷盜成果中，沾了一口吐沫一張張地說着錢，說完了，打着商量：

“哥，這裏還有一個觀音呢，這個給我吧，我從小就喜歡觀音娘娘。”

黑皮呸了一下，一只手粗魯地抓過小個子手裏的包，胡亂地裹了裹塞進自己的口袋裏。

葉佳音見壯漢把東西揣了起來，心便涼了半截，但是她還是苦苦哀求，希望這兩個人能夠大發善心，放過自己。

“大哥，錢給你們，這個觀音是我……姥……姥姥留給我的東西，求求你們，不要拿走……”那個觀音挂墜雖然不值什麽錢，是林佳音的姥姥留給她的遺物。

那個小個子見葉佳音泣不成聲，心裏不認忍:“黑皮哥，這個小姑娘挺可憐的。”

那黑皮啐他一口，惡狠狠地罵道:“啰嗦啥？心慈手軟的慫家夥，怪不得你成不了大器，人家吃肉你喝湯。”

小個子被罵的讪讪地縮回一邊，黑皮得了錢物，手上的勁道輕了一些，他摸了摸葉佳音的臉，小姑娘的臉摸起來手感不錯，心中便有了不軌的想法，他不懷好意道:“小丫頭，要想保住你的東西，辦法也不是沒有。”

聽了他的話，葉佳音停止了哭泣，急切地問:“大哥，什麽辦法？”

黑皮嘿嘿地笑着，手掌順着她的臉往下摸，脖子，胸脯。黑夜中那笑聲格外地毛骨悚然。

葉佳音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只覺得身後突突地冒冷汗。平時聽到的那些搶劫□□的事件一咕嚕都塞進了大腦。

“不，不，大哥大哥，我還小。”葉佳音使勁搖着頭，此時她的心中充滿了絕望，只希望能用。

“不小了，”黑皮嘴裏噴出令人作嘔的氣息，将臉湊上來，手上加了一份力道:“你看，這不是跟一個小籠包一樣嗎？哥哥我最喜歡吃小籠包呢，一頓能吃兩籠。”

葉佳音雙手掙紮着想要擺脫黑皮的大手的桎梏，可只能是蚍蜉撼樹白費力氣。

不行，不行。葉佳音咬着唇停止了哭泣，她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她不能就這樣被這兩個人糟蹋。

“救命啊——”葉佳音忽然扯着嗓子大聲叫起來，“救命啊——”其實，她知道自己的行為根本就沒有什麽作用，還有可能激怒這兩個人，可是，她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死丫頭，你叫什麽叫。”小個子着急地一把捂住她的嘴。

葉佳音的嘴被堵上，她絕望地流着眼淚，今晚她在劫難逃，她不敢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喂，那邊怎麽回事？”前方的街角傳來一聲男子的叫聲。

小個子剛要開口，那個壯漢朝他擺擺手。

“你聽錯了吧。”是一個女生的聲音。

“沒有啊，剛剛你沒聽到有個女的再喊救命啊。”那個男生确定自己剛剛沒有發生耳鳴。

“別多管閑事了。”女孩有些害怕，剛剛出去看完恐怖電影，她現在心裏還毛毛的。

“真的有個人再喊，你在這裏等着，我去看看。”男孩把手裏的包遞給女孩。

“別去，我害怕。”女孩一把拽住男孩的胳膊，“走吧，走吧。”

男孩拗不過女朋友便向前走去。

葉佳音剛剛聽到男生的聲音，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的火苗，可是這一男一女的越來越遠，她那僅有的一點小光亮也倏地一下熄滅。

高個子把她拽到暗處比較隐蔽的地方。

“把衣服脫下來，堵上她的嘴。”高個子吩咐小個子。

“哎，黑皮哥，”小個子順從地應了一聲，手從葉佳音的嘴上拿下來。

葉佳音得到空隙，用盡全身地力氣大喊起來，可是只喊出兩個字聲音便戛然而止。

那壯漢一把扯過小個子的襯衫，堵住了葉佳音的嘴，順勢把她按倒在了地上。

葉佳音用力地搖着頭，兩天細腿胡亂地撲騰着。

壯漢示意小個子摁住她的腿，自己則跨上了葉佳音的身體，一手控制住葉佳音的雙手，一只手則伸進了葉佳音衣服裏。

葉佳音終于再也不能動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閉上眼等待着接下裏的□□。

可是頭頂上，卻傳來拳頭砸在身體上的悶聲，接着是一聲慘叫。

她吃驚地睜開眼，眼前又多出了一個人，正抓住壯漢的衣領和他扭打在一起，葉佳音連忙爬起來抱着身體瑟瑟地縮在牆角。

剛才林南風開車經過，看到路旁有幾個人，有一個女子喊救命的凄厲的聲音。他便把車開回來，剛剛明明有人，怎麽一眨眼就不見了，他想離開的時候，聽到暗處又傳來女子的聲音，他趕緊過來，便看到地上為非作歹的這兩人，他沒吱聲，一個勾拳便搗在了那個壯漢的臉上。

大壯漢慘叫一聲捂住自己的鼻子，林南風順勢把他重重地推倒，摁住他便噼裏啪啦左右開弓，那壯漢被打蒙了，半天沒反應過來。

這時那個小個子從地上撿起一個什麽東西對着林南風的腦袋砸過來。

“小心。”葉佳音叫了一聲。

林南風只覺得後腦勺襲來一陣風，他往旁邊一躲，但是來不及躲開，便感覺後背被什麽鈍物狠狠地砸上，就在他分神的一剎那，那壯漢一下把他從身上掀下來，林南風肩膀上便傳來一陣冰冷的刺痛。

那壯漢攥了攥拳頭，雙手狠狠地捏住林南風的脖子，粗着嗓子罵道：“找死啊，特麽多管閑事。”

林南風哪裏吃過這樣的虧，雖然左肩膀疼的要命，他還是咬牙堅持着，瞪圓雙目，曲其右腿對着壯漢的大腿根狠狠使力，壯漢吃痛，手勁稍松，林南風趁機後退一步，擺脫了壯漢。

林南風從小練過跆拳道，對付一兩個人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可是那壯漢也是從小打到大的，再加上身體壯實，剛好和林南風打個平手，而那個剛辭嘗到了甜頭的小個子又舉着手裏的鈍物湊過來要，卻被林南風一拳搗在地上，摔昏了過去，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

那兩個人打得正酣。

林南風比那壯漢要高上一頭，人高腿長，一個掃堂腿便提到了那壯漢的要害之處，哎呦一聲，那壯漢捂着傷處蹲在了地上。

林南風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手指像鐵鉗一樣攥緊他的肉裏，一記老拳砸向壯漢的面部，那壯漢仰面倒了下去。

林南風也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在黑夜中，他的氣息聲被無限地放大。

見大漢躺在地上不動彈，葉佳音從角落裏爬到他跟前，隔了一米的距離，卻不敢再向前。

林南風擦了擦嘴角，喘息着：“還不快走？”

葉佳音嗫嚅着：“我的東西。”

林南風伸手在大漢身上摸索着，從褲袋裏摸出一個硬硬的小包，遞給她：“是這個嗎？”

葉佳音接過來，湊錢仔細瞧了瞧，是她的錢包，和那個觀音。

那邊，林南風摸出手機，可是手顫抖地厲害，根本按不準上面那兩個數字，他遞給葉佳音：“打110。”

葉佳音猶豫着拿過手機，她連電話都沒碰過，更不知道這個小巧的手機該怎麽用。

林南風見她半邊沒有動靜，不耐煩道：“你還要等這兩個人想過來再□□你？

葉佳音跪在地上笨拙地看着手機不知道該怎麽辦，心裏亂得厲害，可是越着越着急越不知所措。

林南風挑了挑眉，從她手機搶過了手機，忍住痛摁了110，把情況跟警察簡單地說了一下。

派出所就在文城大學附近，一會兒警察就趕到了現場。

來到派出所，葉佳音知道他叫林南風，也看清了他的模樣，碎碎的劉海有些長，垂下來，遮住了他的眉目，顴骨處了有些腫，臉上也有斑斑點點的血漬。但是這絲毫顯不出他的狼狽。

在日光燈的照耀下，她看到了他有些冷峻凜冽的眼神。

在警察問葉佳音的時候，他遠遠地坐在門口，仿佛身邊的事情根本與他無關。

錄完口供，兩人一起走出派出所。

林南風一言不發在前面大步地走，葉佳音踉踉跄跄地緊跟着他，忽然她發現他的肩膀上都是血，殷紅的血跡：“大哥……”

“還有什麽事嗎？”在路燈将要消失的一個十字路口，林南風忽然停下轉過身來。

因為剛才走得有些急微，她微喘，後退了幾步，她指指他的肩膀：“那個，大哥，你受傷了。”小小弱弱的聲音像草叢中秋蟲的低鳴。

涼風吹起他的劉海，路燈下，葉佳音看到了他炯炯的眼神，如星辰般澄亮耀眼，像黑夜中的鑽石那般閃亮。

“沒關系。”他客氣地回答，眼光并沒有看葉佳音，但葉佳音能感到他努力忍住疼痛。

“可是，流了好多的血啊。”葉佳音不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孩子，可是有一次她拿着鐮刀和媽媽上山上割草，不小心被鐮刀劃破了手指，疼得她哭了半天，可是這人流了那麽多血，整個後背都被染紅了，他該多疼了。

“要不，我們上醫院吧。”她小心地提着建議，其實，她根本不知道這裏在哪有醫院，醫院離這裏有多遠，需要花多少錢。因為以前每次感冒發燒，媽媽都出拿出從山上采集下來的曬幹的草藥，熬上一小沙鍋黑糊糊的苦苦的藥湯，再捏上一把紅糖給她喝，幾天後她的病也慢慢地好了。

可面前的這個人畢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就是把她身上所有的錢都花光，她也心甘情願。

“不用了。”林南風他不知道面前這個傻傻土土的小女孩怎麽這麽多話，肩膀真的好疼啊，如果不是在這女孩面前他簡直想哭

“那……”葉佳音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錢，從裏面數出五百塊錢，快走幾步到了他跟前，把錢塞到林南風的手裏：“這個給你。”

林南風被這個小女孩怪異的舉動吓了一跳，等他她塞到手裏的東西，才明白過來她要幹什麽。

林南風皺着眉看了這個小姑娘一眼，因為背光，他看不清她的五官，但是能看出這是一個很瘦的女孩，小小的臉龐，眼睛異常的明亮。

葉佳音被他瞪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

林南風将手裏的錢遞給她道：“我不缺錢，而且，我也不會為了錢去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

聽了他的話，葉佳音的臉羞得紅紅的，臉上的表情也僵住。是啊，這個人既然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又怎麽會在乎她這微薄的酬謝呢？

林南風見她不再說話，也不啰嗦，他的車子就在派出所的外面不遠處。

葉佳音見他越來越遠的背影，心髒狠狠地跳了一下，胸腔中的氣體似乎被什麽東西抽去一樣，眼淚也止不住地留下來。

周圍一片寂靜，兩旁的綠化帶裏，樹葉刷刷作響，還有秋蟲在切切地發出聲響。前面又是那片黑暗地地帶。她邁了一步，卻又折回，剛剛的經歷的夢魇她不想再次重複。

她慢慢地來到最後那個路燈下，捂着肚子慢慢地蹲下，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好疼，疼得她直不起腰來，疼得她除了流淚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在大腦的一片混沌中，她忽然發現前面出現一個人影，她屏住了呼吸，握緊拳頭，指尖刺得手心發疼，她的心髒劇烈地蹙縮，她能想象到來人猙獰的模樣。

在那個人來到她面前的時候，她閉上了眼睛，難道今晚她注定要難逃一劫？

“坐在這裏幹什麽？想在這裏過夜嗎？”耳邊響起了男子的聲音。

葉佳音倏地睜開眼，愣愣地仰視着眼前的人，仿佛仰望天上的神。

那人見她愣在那裏沒有反應，不耐煩地轉身：“快點，我送你回去。”

葉佳音擦掉眼淚，站起身來，跟着他來到車跟前，駕駛室裏有個男孩啧啧啧道：“南風，你真是英雄救美啊，小妹妹，不來個以身相許嗎？”

“聶松雷，你廢話真多。”林南風龇了一下牙，要不是肩膀疼，他就給這小子一拳了。

還是那片茫無邊際的黑，但是葉佳音卻一點兒也不害怕，因為那個叫林南風的人就像陽光一般，射透雲層，撥開陰暗，照射她的孤寂的人生旅程，溫和而又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