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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捉蟲

這頓飯是在沉悶中結束的。

雖然食物頗合心意，但柯未卻顯得心不在焉，鐘越也一副有心事的模樣，并沒有将氣氛帶動起來的意願。

柯未意識到自己掃了興，主動提起話題：“這次回來，将軍可以休息幾天？”

“半天。”鐘越面無表情道：“明天清早就得趕回軍隊報道，接下來的行動，我大概會有兩到三個月會抽不開身。”

居然時間這麽趕，一想到又很久無法見到鐘越，柯未愈發覺得食不知味了。他默默吃完了盤子中的食物，才斟酌開口：“将軍，我願意留在艾比諾星球，但是這裏和外界的通訊是完全斷絕的，我只有一個請求，希望鐘将軍能讓我完成這個心願。”

鐘越大概猜到柯未接下來要說什麽了，畢竟他就是為了這件事，才特地趕回來艾比諾星球的：“你說吧。”

“我有一個和我情同手足的好友，他的名字叫晉然。之前将軍是見過他的，他冒犯過将軍，我代他再次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

鐘越搖頭，示意無妨。

“我雖然平安待在艾比諾星球，但是在晉然眼裏，我下落不明，已經失聯了一個多月，他這段時間定然十分着急……”

鐘越突然插嘴道：“他這麽擔心你的下落，是因為你之前被綁架過的緣故？”

柯未頓了一下，才道：“你都知道了？”

“我看過檔案，那些試圖殺了你的人，和之前綁架過你的人，很可能就是一夥人。他們做事風格一致，異常謹慎缜密，我派手下的人掘地三尺，居然沒能找到他們的蛛絲馬跡。”

柯未沒想到鐘越不聲不響，居然早已經插手了關于自己的事。

鐘越端詳他的神色，安慰道：“你不要太擔心自己的安全，來到艾比諾星球後，你就不會再受到威脅。他們不可能追到這裏來，就算真的找到了，在我的大本營，是不會讓他們為所欲為的。”

鐘越這話說的在理，隐藏在暗處的敵人勢力十分強大，即使在以治安和秩序聞名星際的首都星，也敢蔑視枉法，公然殺人，看得出他們确實很有手段，而且非常的自信和嚣張。

而且柯未至今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做到以教皇名義，發來的那一條信息。教皇真正的心思和動機，以及他是否真的參與了誘殺柯未的行動，目前還無從得知，也讓整件事變得更為撲朔迷離。

不過不論這夥隐藏在幕後的敵人多有手段，鐘越将柯未接到艾比諾，對他而言，确實可以讓柯未的生命安全在這裏得到保障。

畢竟鐘越和柯未關系未定，他又要回軍中服役，不可能寸步不離的跟着柯未。就算鐘越派人保護他，柯未許多行動，都會受到限制，還會引起他人注意。

鐘越問他：“你真的不記得被綁架的經過？”

柯未搖了搖頭。

他并不認為自己忘記被綁架經過的原因，可以用“創傷性失憶”之類的理論來解釋，畢竟他人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就失憶了？

在那個時間點前後，柯未剛好重生，他認為是自己上一世的記憶，直接覆蓋了這一世的記憶，才是他不記得這段經歷的原因。而發生記憶交替的時候，很不巧正好發生了一些與他上輩子命運脫軌的事件。

不過柯未還是中規中矩的回答：“很遺憾，醫生和警察都想過許多辦法，嘗試過許多治療方案，但我依然沒能想起這段經歷。不過在這個問題上，晉然倒是持相反意見，他并不希望我想起來這段可能‘創傷’了我的經歷，讓我的心情受到波折。”

繞了一圈，話題又回到晉然身上。

柯未果然說：“我和晉然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友，我是真不忍心讓他為我太過着急，所以我懇請将軍，讓我和他聯絡一次，允許我和他聊一聊。我保證不會洩露任何關于艾比諾和将軍的信息。”

終于還是到了這一步，鐘越無聲的嘆了口氣。

他打開個人終端，沉默的将一份資料，平滑複制到柯未的新得到的個人終端上。

柯未皺着眉，鐘越的表情讓他感到不安。他雖然不明白鐘越此舉何意，卻依然點開了個人終端上剛剛接受的文件。

鐘越是看着柯未在他的面前，一點一點僵硬了身體的，柯未的眼睛睜得很大，眼眶紅的吓人，卻沒有一滴淚。

過了很久痕跡，柯未才喃喃道：“這怎麽可能……是真的？”

鐘越抿了抿唇，柯未這幅模樣，他看着心裏十分不忍心，然而話到了嘴邊，他也只能說出那句循規蹈矩、沒有任何分量的：“抱歉，節哀。”

晉然的遇難報告，字字分明的擺在柯未的面前，他覺得自己看進去了，卻又一個字都沒能理解。

他想說服自己這是假的，鐘越是為了讓他死心留在艾比諾，才跟他開的玩笑。然而他比誰都了解鐘越，所以他也比誰都清楚，在這樣嚴肅的事情上，鐘越絕不可能開玩笑。

怎麽會這樣？

晉然……他才十六歲啊，他的生命剛剛開始，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就這樣猝不及防的戛然而止？

柯未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他甚至忘了自己的傷還沒有完全康複，半神動作不協調的摔了下去，他眼前黑了一瞬，天旋地轉。

等他再有意識的時候，鐘越已經把他放在卧室的床上坐着了。

這一坐，就是三個多小時。

柯未安安靜靜，不吵不鬧，坐在鐘越床頭發呆的模樣，就像一具抽了魂魄的假人。

鐘越一直陪在他的身邊，柯未表面上看起來鎮定極了，他臉上甚至沒什麽表情。

這讓鐘越深感不安。

鐘越知道晉然對柯未來說非常重要，但他怎麽都沒想到，柯未居然會是這個反應——他沒有反應。

在軍中的這一個月時間，鐘越無數次預想過柯未得知晉然噩耗，會發生什麽樣的反應。他親眼間見證了晉然消失前，因為自己和柯未在酒店房間裏發生的争吵。

晉然是因為與柯未發生争執才離開、然後遇難的，而鐘越就是他們争吵的原因。

柯未向來理智，不會遷怒于人。此時鐘越卻有點希望，柯未可以把晉然出走後遇難的憤怒，遷怒到他這個導火索的身上。

他最擔心的，就是柯未會把晉然遇難的責任，完全壓在自己一個人身上。

鐘越早已預想了幾種方案，該如何安撫柯未得知噩耗後的情緒。但是現實總是讓人措手不及的，柯未将心門緊緊關閉，不留一絲縫隙，仿佛所有的悲哀和傷痛，他都要一個人獨自承受。

柯未在三小時後，才說出了第一句話：“我能去看看他嗎？”

他沙啞的聲音在屋子裏空蕩蕩的響起來的時候，鐘越竟然有些喜悅，立刻回答：“黑洞還沒有消失，整個星域都在戒嚴狀态，靠近太危險。抱歉……現在不能帶你過去。”

柯未木然的點了點頭。

鐘越從柯未的背後，輕輕的抱住了他：“再難的事，也有會過去的一天的。今天別想太多了，早些休息吧。”

柯未過了好一會才回答：“有些事，是過不去的。”

“……怎麽說？”

柯未疲憊的閉上了眼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等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柯未看起來已經很正常了，他甚至意識到自己這麽晚了，仍然在鐘越的房間裏并不合适：“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天色已晚，我這就回去。”

鐘越看着他起身，一把把人給抱了回來：“回哪去？你都不知道你自己住在哪兒，今晚在我這邊休息吧。”

“對不起。”柯未艱難開口：“我……想自己待一會。”

鐘越看着他，不由分說道：“你今晚就睡在我這兒。”

片刻後，鐘越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連忙補充了一句：“就是蓋棉被，純睡覺。”

柯未沒有再拒絕。

但他無法控制的走神，比平時花了更長的時間去洗漱，久到在外等候的鐘越都感到不安，準備要破門而入去查看的時候，他才緩慢的出來了。

上床，熄燈，蓋被。

鐘越正如他自己所承諾的那樣，十分遵守規矩。

他們同床共枕，沒有任何旖念，連不小心的身體接觸，都是點到即止。

艾比諾星球上沒有空氣污染，夜晚的天空也十分澄淨。這裏的夜空沒有月亮，卻有海洋般密集的星星争相閃爍。

屋子裏寂靜無聲，鐘越耳邊傳來柯未均勻的呼吸聲，但他就是很确定，柯未沒有睡着。

過了很久，柯未才換了個姿勢，他轉過了僵硬的身體，面對鐘越。

他輕聲喚道：“鐘越？”

鐘越呼吸均勻，沒有回應，似是已經睡熟了。

柯未看了他一會兒，輕輕擡手，摸了摸鐘越的側臉。

他一觸即放，謹慎克制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鐘越一動不動，他閉眼假寐，卻用心去感受柯未的一舉一動。

過了很久，他才聽到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你別離開我。”

鐘越沒有睜開眼。

那一瞬間，他幾乎感覺自己終于接觸到，被柯未藏起來的真心。

這一世的柯未，有許多說不出的微妙和違和。雖然他的行為并沒有太出格的地方，但鐘越的直覺就是告訴他，這裏面一定有什麽不對。

在這個晚上，鐘越終于對柯未心生懷疑。

躺在床上的鐘越閉着眼睛，卻已睡意全消，而在黑暗中的柯未，也在睜眼看着躺在自己身邊的愛人。

屋外星光閃爍，兩人均是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