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天蒙蒙亮的時候，鐘越有再多不舍，也不得不起床了。他軍令在身，偷着跑回來一趟已是不易，必須在規定時間內趕回去。

鐘越一動，同一張床上的柯未就感覺到了。當他站在床邊穿軍裝的時候，一低頭，看到躺在床上的柯未早已經睜開眼睛了。

“吵醒你了？”

“沒有，差不多正好醒了。”

他們兩人昨晚均是一宿未眠，鐘越心知肚明，卻不點破。

柯未問他：“你要回軍隊？”

鐘越點點頭，一邊系着襯衫的扣子，一邊不做聲的看着柯未。

柯未突遭變故，一夜未眠，臉上帶了一點不易察覺的憔悴。他看着鐘越時候的神情淡淡的，如果不是昨夜鐘越醒着，聽到他的呢喃，他絕不會自作多情到以為柯未不願意他讓離開。

此時鐘越注視着柯未，卻很想揭開他這層雲淡風輕的面具，看看他靈魂裏面，到底藏了什麽。

“你再睡一會兒，睡醒後聯系宣棉，我讓他帶你去他給你安排的公寓，熟悉一下環境。”

“好。”

“不着急入學，先休息幾天，等你想過去的時候再去。”

“是。”

“你腿上傷口還沒好，你心髒邊的那條傷口的也沒長好，不能用拐杖，你如果堅持要自己行走……我家裏有一個機器人，讓它載着你出門。”

“謝謝。”

鐘越看着自囑咐什麽就答應什麽的柯未，心中擔憂。他對柯未放不下心，又要很快回到軍中，這一走不知道還要多久時間，總是想在臨走之前，為柯未準備的再周全一點。

“如果缺什麽東西的話就去買……對了，你剛換了個人終端，新綁定的賬戶裏應該沒有錢。”

柯未低低“嗯”了一聲，似乎根本就沒在關心這個問題。

他任由鐘越拿走了他的個人終端，過了一會，等鐘越設置好後，才還給了他：“這樣就好了，缺什麽東西你随便買。”

鐘越終于不知道還能再說點什麽了。

他很想留下來，待在艾比諾星球，待在柯未身邊。但是蟲族屢犯邊境，他必須返回軍隊在前線待命，随時準備出擊。

他看着柯未魂不守舍的樣子，突然就有點後悔了——太倉促了，他昨天不該告訴柯未的。

可是鐘越又覺得，自己沒有這個權利去代替柯未做這個決定，隐瞞他關于晉然已然遇難的消息。

他只是懊悔，不能有更多的時間陪陪柯未。

“鐘将軍。”柯未輕聲打斷他的思緒：“祝早日凱旋。”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不大，語氣卻透着一種說不出的堅定。鐘越剛剛穿好外套，正在想該如何向他告別，不想柯未卻先一步開了口。

柯未穿着一身潔白的睡衣，坐在床上定定的看着鐘越。

鐘越突然有一種感覺，柯未那聲堅定的“早日凱旋”，與其說他是說給鐘越的，不如說柯未是說給自己聽的。

柯未似乎在告訴自己，他會平安無事，早日歸來……所以他不需要為他感到驚慌或者恐懼。

鐘越不發一語的看了他片刻，突然走到床邊，他做了一個柯未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俯身，在柯未的眼睛上輕輕吻了一下，又揉了一把柯未的頭發，柔聲說：“等我回來。”

鐘越終于不再停留，他大步走出了自己的房子，卻放輕動作關了門。

玄關處電子鎖轉動，最後的落鎖聲音空空的傳來，柯未又坐了許久，才确定他真的走了。

柯未閉上眼，冰冷的手指，留戀的撫上剛剛被鐘越親吻過的眼睛。

他對着空無一人的房間，嘆息道：“鐘越……”

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渴求和鐘越一起離開，回到軍隊。

他想看到鐘越，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只是現在的他，沒有這個資格。

軍隊有嚴格的規定，能登上軍艦的人，必須是擁有合法身份與資質的軍人。除了特殊情況，才會允許科學家登艦，而且這些科學家，都必須經過最嚴格調查和審批。

上輩子他從帝國高等軍事學院畢業後，擁有了進入軍隊任職的資格。再加上鐘越暗中打點，他一畢業，就直接進入了鐘越所在的第二軍團。

彼時鐘越已經官至軍團長，在第二軍團裏一手遮天。柯未被分派到鐘越的主艦上，發現他們的房間被特意安排得很近，吃飯也總能趕到一起，連值勤都是同一個時間段，見面的機會非常多——就算他們負責的任務完全不交叉，鐘越也會想辦法制造機會出現在他面前，每天怒刷存在感。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他只能目送鐘越離開去往遙遠的星系，再漫長的等待鐘越幾個月後短暫的歸來。

現在的他與鐘越地位太不平等，讓他就連見一面鐘越，都沒有任何主動權和話語權。他只能仰仗鐘越念着一點情分，在軍隊輪休的時間裏，來到偏僻的艾比諾星球看看他。

房間已經沒人了，就連床上最後一絲鐘越留下的溫度，也散盡了。

柯未慢慢将房間收拾好，不願再多做停留，離開了鐘越的住所。

正在忙碌的宣棉的個人終端上，彈出一條柯未發來的信息，柯未詢問他，應該去哪裏報道。

宣棉的回複很快：“來中央實驗室。”

鐘越給柯未的機器人很給力，鐘越臨走前，已經把它調成了一個會移動的座椅，馱着行動不便的柯未溜溜的跑上了大街。

柯未研究了一會艾比諾城市地圖，大致弄明白了城市的規劃，他指揮小機器人搭乘城市的快軌，只十分鐘，就帶着他出現在中央實驗室的正門。

不得不說，宣棉這人做人雖然有點呆，但做事還是非常有效率的。當柯未走進入口時，宣棉就已經為他開通了資格，生物掃描确認了他的身份信息後，直接為他開放了通道。

柯未進去的時候，看到上百位科學家在忙碌着的模樣，還是頗具視覺效果沖擊的。

圓形的大廳裏空間開闊，照明充足，這裏擺放着上百臺光腦，光腦間以光速分享數據運算和傳輸，時不時看得到凝成細線的金色的光芒，在光腦間跳躍閃爍。

門圓廳外還有十數個通道，研究人員匆匆通過，可見中央實驗室裏除了這主廳，還有其他頗具規格的實驗室。

在這人來人往的主廳，柯未很容易找到了宣棉。宣棉坐在正中間的辦公室，這個位置很清晰的告訴所有人，他在這裏的地位。

宣棉沒有看到柯未，因為此時他似乎正在被眼前的事纏得焦頭爛額。直到半個小時後，他才看到等候在外面的柯未。

“不好意思，手邊事情有點多。”宣棉疲憊的揉了揉額頭：“一直沒注意到你已經過來了，進來吧。”

宣棉為他開門，小機器人帶着柯未敏捷的跑了進來。

柯未慢慢的從機器人挪到辦公室裏座椅上，宣棉看着機器人，若有所思道：“這個機器人看着好眼熟……”

機器人聞聲變形，從一個移動的椅子變回了原本模樣。

“這好像是老板家裏的，怎麽會在……”宣棉懷疑的目光移向柯未，忽然間恍然大悟，臉一下子就紅了：“哦——懂了懂了！我不問了。”

柯未臉上卻看不出喜怒，只平平淡淡道：“這裏有我能幫得上的忙嗎？”

宣棉有點拿不準柯未的性格，只覺得不知道為何才一日不見，這個人看起來更加冷淡了。

又想到他和老板微妙的關系，連對柯未說話的語氣，也比以往客氣了些：“給你報的學校一個月後開學，這段時間你要沒事的話，就過來這邊呗，你意識源力這麽高，可以幫我抓一些反氫原子嗎？”

柯未點頭：“好，我可以随時可以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