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月末的個清晨,蘇家莊園籠罩在淡淡的雨幕。

個小男孩兒握着把黑色的傘,安靜地走過青苔石板的小路,雨水打濕了他白色的長筒襪,他點也不在意。男孩兒的左手拎着個橘色的小桶,桶裏面裝着只橘色大貓,正疑惑地把腦袋湊在桶邊張望。

這又是要去哪裏?伏遠搞不清楚狀況。

自從兩個月前,蘇啓山利用林傾寒打死馬金生後,外界喧嘩了兩日。作為蘇議員第秘書的林羽對外做出了解釋:

“小公子是想打狗,子彈偏了。這是場意外,小公子目前正在接受專業的心理治療……”

事發後,林傾寒的确接受了兩個月的治療,今天是他出院的第天,也是他即将上學的日子。他的舅舅林羽昨夜囑托他好好休息準備今天的入學,他卻大早用桶裝着貓跑來蘇家莊園外的農郊。

伏遠打了個哈欠,在桶裏翻了個身。林傾寒似乎在選地方,他在雨挑選了幾處後,最後在棵大樹下的草地上将桶放了下來。

大樹枝繁葉茂,下面的草地和泥土都還是幹的,沒有被雨水打濕。林傾寒将傘收攏放在邊,然後從袋子裏拿出把小鐵鍬,照着處挖起來。

伏遠本來還想睡覺,眼見得小男孩兒挖起了坑,吓得個咕嚕翻起來。

這小子,該不會是想把他埋了吧??

不怪伏遠大驚小怪,實在是林傾寒這人做得出來。在療養機構做心理康複這兩個月,伏遠見識了這小孩兒更加變态陰鸷的面。

心理康複這種事,本來就是蘇啓山對外界遮人耳目的手法,林傾寒配合的很好。他個六歲的小孩,開槍殺了人,不管是不是誤殺,都的确需要專業人士的引導治療。

這家機構裏都是星域數數二的心理治療師,他們建議對林傾寒進行催眠療法,最快,也最有效果。催眠是什麽?是讓人睡着,然後說出心底裏最深處的想法。

林傾寒當然不敢讓自己真的被催眠。為此,這個變态小孩竟然把注意打到了伏遠身上。

“聽着,如果我睡着了,你就咬我……明白嗎?”

林傾寒以自己還需要準備為由,将催眠治療推遲了兩個星期。然後他利用這兩個星期,在無人知曉的夜裏,瘋狂對伏遠進行訓練。

說實話伏遠真的很不想搭理他,你憑什麽要求只貓配合你這個啊??

但是林傾寒的毅力很可怕,他不給伏遠吃飯,不讓伏遠睡覺。當然他自己也不吃東西,他将自己和伏遠關在黑屋子裏,直到伏遠按照他的指令将他撓醒,他才獎勵性地将食物喂給伏遠。

“好貓貓,就是這樣……切全靠你了。”

催眠治療的時間很快到來,治療師讓林傾寒躺在躺椅上放松,旁邊是蘇啓山派來看着現場情況的林羽。小男孩兒局促不安地捏着衣擺,向大人祈求道:“叔叔,我能讓我的貓陪着嗎?我害怕。”

如此招人心疼的小孩兒沒人忍心拒絕,治療師甚至非常高興:“本來就會給你只玩具熊抱着,如果你的貓貓配合的話,那當然再好不過了。”

于是伏遠被放進了屋。那屋子拉着窗簾,只有盞暗黃的小燈開着。治療師和林羽像兩尊黑暗的雕塑,看不清神色。林傾寒回過頭,黑星般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

伏遠低頭走了過去。小男孩兒抱起他,在他毛茸茸的頭上蹭了蹭,小聲地說:“貓貓……拜托你了。”

林傾寒在發抖,他也知道,将切寄托在只貓的身上,是多麽的不切實際。

“喵~”伏遠在心底嘆氣,輕輕叫了聲。

好啦,我會盡全力的。

催眠很快開始,林傾寒躺在躺椅上,按照治療師的指令盯着天花板上的時鐘指針。伏遠趴在他肩膀上,雙黃金虎瞳幽幽泛着冷光。

“……放松……放松……閉上眼……好了孩子,你現在非常安全……想象你身處于非常安全的地方……孩子,你有些緊張害怕,你看見了什麽?”

“……個人,不,是許多人。”

“男人還是女人?成年人還是孩子?”

“……男人。”

“有許多男人?他們在做什麽?”治療師循循誘導,而林傾寒額頭和面頰上則已經冒出了許多冷汗。

“他們……他們在……”

小男孩兒渾身發抖,伏遠悄悄轉過頭,在小男孩兒汗津津的耳朵上咬了口。

嘿嘿,讓你前面虐待我,現在可是你讓我咬!……唔,好像咬的太厲害了,舔舔。

“!……”

林傾寒的身體劇烈震了下,胸口劇烈起伏,身體卻慢慢放松下來。他的手指動了動,在橘貓柔軟的腹部撚了撚,呼吸漸漸放緩。

“他們在看我。”

“看你?”治療師敏銳地覺察到被催眠對象的古怪,“那你在做什麽?”

“我?……我在拿着槍。”

“拿槍作什麽?”

“殺狗。”

“為什麽?”

“因為它咬死了我的貓。”

小男孩兒的思路異常清醒,這不太象個被催眠的對象。但治療師不太确定,首先他自己的經驗非常豐富,其次這孩子這麽小,沒道理心理那麽深沉裝模作樣來欺騙。

在後來的幾次治療,林傾寒始終抱着貓進的治療室。治療師試圖深度催眠林傾寒,但他自己都不确定是否成功了。六歲的林傾寒的表現十分完美,沒有人能挑的出毛病。

只有伏遠知道,每次再接受催眠治療,回到自己的小房間後,林傾寒都會将自己埋在被子裏很久很久。這個時候,貓也是被拒絕在外的。

很多時候,伏遠感覺自己都看不懂這個深沉的小孩,就像此時此刻。

林傾寒在大樹下挖了個小坑,伏遠見那坑估計連自己的尾巴都埋不下,也就不擔心了。地上很髒,他不想出去踩,免得會兒又被強制洗腳。

挖好坑後,林傾寒從直攜帶的布包裏拿出樣物品。那是用黑色塑料袋裝着的綠色小植物,是在療養院時,治療師帶他去看的那些。

“這些小樹苗是我的母親生前種植的,她說只要我持續灌溉這些樹苗,她的愛就不會離開我。”治療師蹲在花園裏,笑着摸了摸林傾寒的頭。

“小寒,你要不要選顆樹苗?”

伏遠還記得,當時小男孩面上的震驚。治療師很敏感,即便治療失敗了,他也能窺見男孩心裏的些蛛絲馬跡。

林傾寒當時怎麽說來着?

“不用了,我有爸爸,很知足。”

治療師只是笑笑,不說話。

此刻,看着小男孩兒小心翼翼地将那株樹苗種植在土壤裏,伏遠搖了搖尾巴,嘆氣。

真是口是心非的小孩啊。

雖然只是個小小的配角,但馬金生的死,對劇情産生了變化。最直觀的,自那以後,蘇夫人金麗碧先是生了場大病。在病她和蘇啓山爆發了激烈的争吵。作為身姿輕盈的貓咪,伏遠趴在窗框上縱觀了全程。

原來蘇啓山夫婦對彼此的秘密都清二楚,但因為利益關系又都睜只眼閉只眼。以前蘇啓山是個外地小子,而蘇夫人的娘家金氏則是閣老級議員,榮城最頂端的那批人的頭。所以蘇啓山那個時候只能把兒子藏在福利院,而等到他幹掉男主的父親、成為首席議員,則已經跻身權貴行列,更是徹底将自己和金家綁在了起。功成名就的蘇啓山,自然不會再忍讓蘇夫人公然在自己眼前養人,剛好這次是個機會,借刀殺人,十分完美。

蘇夫人氣了個半死,這倒沒什麽關系,但她随後就搬回了娘家金家,把蘇妮也帶走了。伏遠自然不會在乎蘇夫人,這兩個黑心人狗咬狗,他很樂意看戲。而且男主也不會再受虐待,說不定以後不會黑化,這可是件大善事。但蘇夫人帶走了女主,這會不會引發什麽變故?

伏遠開始還有點忐忑,感覺就是他那麽橫插杠子,後續劇情都變完了。但随後的日子,反而平靜了下來。

蘇啓山成為榮城首席執政議員,他的野心不小,下步的目标自然在于全國、全球。蘇夫人雖然搬回了娘家住,但對外宣稱是姐姐回來了,要回去陪伴。(要知道蘇夫人的姐姐可是7號星球溫斯特帝國最受寵愛的金王妃)蘇啓山的事業如日天,蘇夫人即便生氣,也不會在這時候去搗亂,反而還要多加幫襯。所以蘇啓山帆風順,事物繁忙,活躍在公衆視線裏。也因此,蘇家莊園幾乎成了林傾寒的地盤,也成了伏遠的地盤。

家仆人年齡都比較大,又因為蘇夫人之前的規矩,大都是不茍言笑。無論男女都嚴肅着張臉,林傾寒本就老成,林羽于是招了新人。保镖,侍從,全都換成年輕靓麗有活力的。第年是換了人,第二年,蘇家莊園從裏到外,都變了番模樣。

林傾寒開始上學,進出都有專車接送,早晚保姆仆人服侍。蘇啓山還送了他輛宇宙飛船,經常會帶他去星際旅游,他甚至在兒童星球有自己的專屬城堡。伏遠被抱去看過,好家夥,那可真不是句奢華能概括的。

林傾寒俨然成了真正的大少爺,小王子,過上了無數小朋友都向往不已的生活。在外人眼,他步登天,他無憂無慮,他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小孩。時常看着蘇啓山和林傾寒父慈子孝,共享天倫,甚至伏遠有時也會覺得:林傾寒,已經放下仇恨了。

然而後來,伏遠知道不是。林傾寒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帶上伏遠,起初伏遠還以為這男主夠意思,茍富貴,不忘他這貓兄弟。随後他很快就發覺,他只是男主用來提醒自己的道具。

“站好了,別動。”

伏遠被按着蹲在地上,旁邊是顆跟他差不多高的小樹苗。是當初林傾寒從醫院帶回來那顆,就是醫生說,只要樹苗生長,母親就永遠不會離開的那顆。

每年的這個時候,林傾寒都會來這裏拍照,帶着貓。

此時此刻,小男孩兒調整好了相機,走回來,手按在正舉着前爪要站起的大貓頭上。

‘咔嚓——’

日子竟然從此風平浪靜,有時候伏遠想,這樣的日子也不錯。或許他真的改變了劇情,改變了男主。

輕松愉悅的日子總是過的格外的快,時光飛逝,轉眼,七年過去。

“喵!!!!——”伏遠弓着背,身上的毛全都炸開了。幾個保镖圍着他,林羽站在最外面,手上已被劃了道口子。他脫掉西服,指揮幾人道:“快,得在少爺回來前把它送到李醫生那裏去!”

李醫生是個獸醫,林羽此行是要趁着林傾寒上學不在家,把伏遠抓去做絕育。

每年,這裏都會上演給貓絕育的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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