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假裝一聽

屋內, 岑青檸伏在桌案前，指尖輕戳屏幕裏的喻思柏，這是那天她在東川航空公司畫的線稿。

她戳戳他迷人的臉, 翹起唇角, 将椅子上轉了個圈。

正對着門口。

帕加尼的音浪聲她早聽見了, 等了十分鐘又十分鐘，就是不見他進門。

她耐着性子, 等他自投羅網。

趁着這個時間, 她簡單畫了一個□□小人。

胖乎乎的小人穿着機長制服, 頭發淩亂，衣衫不整, 委屈巴巴地趴在門前，眼角擠出眼淚, 行李箱倒在一旁。

配字：[開門呀, 快開門

菠蘿罐頭深夜更新微博，不過一分鐘, 評論已經過百, 漫迷們的愛意洶湧而來。

-老婆貼貼！

-老婆這是新漫畫嗎？畫風居然這麽可愛？

-居然航空題材！！！

-啊啊啊我已經能想到成人版的機長有多帥了！

-艹，制服控狂喜。

岑青檸笑盈盈地瞧了一會兒, 給航空題材那條點了個贊，然後收起手機, 明晃晃地盯着門口瞧。

都半小時了，總該進來了吧？

稍許, 門口傳來三聲有韻律的聲響，沉而脆。

岑青檸蹭地站起來, 想跑過去開門, 跑到一半又停住, 摸摸自己的臉，好像笑得太開心了。

她輕咳一聲，醞釀情緒，用手指拉下嘴角。

眼尾的腮紅還在，完美。

岑青檸醞釀完，輕輕吸了一口氣，手握上微涼的門把，用力往下，夜色和風溜進門縫。

燈下，他靜靜看着她，神情疏淡。

空氣中有很清淡的酒味，似乎只是不小心沾染的。

不過咫尺，她能看到他雙眼皮淺淺的褶子，漆黑的眼中映着一圈光亮，眉眼間有未散的冷感。

“……你這麽快就來拒絕我了嗎？”

她假裝沒看見他手邊的行李箱，聲音很輕，失落極了。

喻思柏注視她半晌，輕眯了下眼，說着失落的話，唇角明明已經悄悄往上翹起來。

又裝模作樣，惡人先告狀。

他輕哼一聲：“車庫鑰匙。”

岑青檸忍着笑意，清脆地應了聲，飛快地跑進去，地板被踩得踢踏響，裙擺飛揚。

喻思柏把行李箱拎到玄關，輕倚在門框邊，雙腿微屈，低頭看地面斑駁的投影，等她出來。

再有聲響，他偏頭瞥了眼。

啧，高興得頭發都亂飛，果然還是小姑娘。

“鑰匙！”岑青檸拎起鑰匙晃了晃，“以後歸你了。”

喻思柏的視線從她彎起的眼往下移，停在鑰匙上，金屬的光澤似乎也映着她的笑。

他胸口的郁氣忽然散了。

喻思柏停完車再進門，便看到沙發上小姑娘翹着唇角，一見他就雀躍道：“我們來談室友守則吧！”

喻思柏：“？”

這什麽玩意兒？

五分鐘後，喻思柏靠在沙發上，半支着臉，神情不明，企圖理解她話裏的意思——

“第一，你每天必須在我睡覺之前回家。”

她繃着臉，十分嚴肅地說出這句話，纖細的指節比了個清楚的“1”，恨不得戳到他鼻尖。

喻思柏沒忍住，嗤笑一聲：“岑青檸，我爸媽都管不了我幾點回家。”

岑青檸一愣，随即抿着唇低聲道：“可是想到晚上我睡着之後家門會被打開，我會害怕，會睡不着。”

“……”

又來了，又那麽可憐。

喻思柏一時後悔晚上不該喝酒，不然怎麽會聽了周禮安的鬼話，又返回來自投羅網。

他盯着她這張可憐又可恨的臉，丢出四個字：“你幾點睡？”

岑青檸誠實道：“第二天早上有課最晚一點睡。第二天早上沒課或是周末，可能三點睡。”

喻思柏：“？”

到底誰需要倒時差？第一條規定約等于沒有。

岑青檸不忘貼心地問：“你不工作一般幾點睡？”

喻思柏：“十點。”

岑青檸微微瞪圓眼，憋出一句：“……難怪你身體好。”

喻思柏不想和她往下讨論他身體好不好的問題，面無表情道：“下一條。”

岑青檸豎起第二根手指頭，字正腔圓：“第二，絕對不可以帶異性朋友回家，院子都不能進那種。”

喻思柏眉梢輕挑：“我不能帶，你能帶？”

岑青檸無辜道：“說不好。”

喻思柏的耐心所剩無幾：“還有？”

岑青檸點頭，語速飛快：“第三，你每天必須要和我說早安和晚安。沒有了，這是最後一條。”

她深知再不收斂，喻機長就要跑了。

喻思柏一條一條聽完，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室友守則？”

岑青檸眨眨眼，笑得招搖：“你想把它理解成男朋友守則也可以。但那樣你就占我便宜了。”

喻思柏涼涼地睨她：“誰想占誰便宜？”

岑青檸顯然也想到是她費盡心思把人弄進來住的，但她光明正大，一點兒不心虛。

“你有什麽要求嗎？我可以盡量配合你。”

喻思柏盯着她盈滿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就一條，不能進我房間。”

岑青檸：“……”

她不可置信地睜大眼，彎彎的柳葉眼硬生生瞪圓了，氣惱道：“我是這麽沒禮貌的人嗎？”

喻思柏起身，居高臨下道：“我對你沒信心。”

岑青檸瞪着眼和他深深的黑眸對視兩秒，忽然見他眼珠子往下動了動，視線直直落在她懷裏。

她低下頭，和懷裏的裸|男對了個正着。

“……”

這是紙片人！是兩碼事！

岑青檸郁悶地把裸|男往邊上一丢，帶喻思柏上樓看他的房間。

經過旋轉樓梯，二樓的光線更暗。

樓梯口對着寬敞的客廳，客廳外是拱形陽臺。

左右兩側分別有走廊，喻思柏的房間在左側，卧房外加一個小書房，以及走廊盡頭的小露臺。

岑青檸擰開卧房和書房門：“阿姨都收拾幹淨了。”

喻思柏簡單看了一圈，奇彭代爾式的斷層式書架、紅木寫字臺、音樂壁架座鐘、碧玉細炻類寶石浮雕匾、玻璃藝術品，一水溜的古董家具，他像被丢進了銷金窟。

他轉過身，便看到扒着門框的岑青檸。

小姑娘安安分分地站在門口，毛絨絨的拖鞋停在門前，不超出一厘米，完美踐行了“不能進我房間”這一準則。

只是漂亮的小臉看起來有點郁悶。

喻思柏眉骨微動，眼梢帶上點點笑意，經過她時說了句：“挺乖。”

岑青檸：“……”

喻思柏放完行李箱沒管，直接下樓進了模拟機艙，艙門一關，外面的世界與他無關。

岑青檸悄悄松了口氣，随即喜滋滋地給黎芹發信息。

-青檸不是菠蘿：以後不能随便闖入我家。

-努力賺錢植發的芹：你藏男人了？？？

-青檸不是菠蘿：BINGO！喻機長現在是我的室友。

-努力賺錢植發的芹：……

-努力賺錢植發的芹：艹，牛逼啊菠蘿太太。這進度怎麽跟坐火箭了一樣？那和機長談戀愛不是指日可待？

-青檸不是菠蘿：少女漫的難題迎刃而解。

岑青檸心情不錯，順便打開家庭群發了個200的紅包，發完就不管了，繼續琢磨漫畫。

安靜如水的家庭群頓時熱鬧起來。

岑遠星和岑遠辰在群裏大吵一架，起因是岑遠星第一個搶紅包只搶了0.12元，岑遠辰也好不到哪兒，也就16.08元。但這兩人硬生生吵了99條，最後被兩人的媽臭罵一頓，才安靜下來。

最後岑遠星可憐巴巴地找岑青檸問：[姐，我過生日你回來嗎？]

岑青檸無情地回：[不回。]

短暫的小插曲沒影響她的好心情，哼着歌畫了一個機長衣衫淩亂的場景，地點就在沙發上。

許久，模拟艙門打開。

喻思柏從火災場景脫離出來，額間一層薄汗，随手拎起脫下的大衣放在手肘處，準備上樓。

走至客廳，他腳步停住。

環視四周，一樓所有的燈都亮着，甚至櫃子角落裝飾的水晶球也安靜地亮着燈。

沒有一處黑暗。

那道纖細的身影正伏在工作臺前，光聚攏在她身上。

女孩子黑發柔柔地散落肩頭，發絲晃動，不知道在忙碌些什麽，沒注意他的動靜。

喻思柏收回視線，瞥了眼時間，快十二點，距離岑青檸睡覺還有一個小時，或者三個小時。

邁步走到樓梯口，腿剛擡起來，忽然頓住。

半晌，他認命般地閉了閉眼，将大衣挂在樓梯扶手上，轉身往門口走。

老式的門鎖不算先進，反鎖之後還有三道防盜鎖。

喻思柏依次解開三道鎖，換了鞋往外走，确認鐵門鎖好，洋房四周攝像頭運作，返回房子裏，關上門反鎖，重新扣上三道鎖，穿上拖鞋檢查一樓的窗戶，把所有窗戶落鎖。

來往的動靜沒驚動岑青檸。

喻思柏拿起樓梯口的大衣往樓上走，在二樓把步驟重複了一遍，除了右側走廊屬于岑青檸的房間。

洗完澡，他沒什麽睡意。

今晚的事發生得太快，太突然。

直至此刻，喻思柏懶散地靠在古董椅上，撐着頭，鼻息間是屋內香薰蠟燭殘餘的香味，味道很淡。

他回憶今晚，不該喝那杯酒。

剛這麽想，周禮安的信息來了。

-周禮安：搬完了？新住址在哪兒？

-Y：不好說。

-周禮安：？

喻思柏不想解釋，丢了手機，把自己摔在床上，床上是他自己帶的四件套，熟悉的清爽味道。

閉上眼，身體漸漸松弛下來。

全世界亂飛的機長，早已習慣适應陌生環境的日子。況且這裏的環境靜谧而舒适。

但是……

他忽然睜開眼，撐起身看向房門，門沒反鎖。

再看自己，衣服在身上。

喻思柏沒有鎖門的習慣，卻有裸|睡的習慣。他不确定樓下那個惱人的小姑娘會不會随意打開他的房門。

他不想和小女孩“赤身相對”。

午夜，一樓客廳的立鐘和座鐘同時敲響。

岑青檸從臺前擡起頭，困倦地打了個哈欠，跑去廚房給自己泡了杯可可，她困得比平時早，一定是晚上喻思柏太難纏了。

她端着熱可可回到桌前，托腮欣賞自己畫的草稿。

機長先生結束長程飛行，一身疲憊地回到家中。

過于疲憊，他甚至忘記了換鞋，骨感的手指扣住領帶，用力扯開時手背上的青色經絡凸起，領帶被丢至沙發一角。

他摔進沙發，閉上眼，鋒利的棱角有些緊繃，似乎還沒從長途飛行中緩過來，用剩餘的力氣解開制服扣子，露出白淨的襯衣，手指往上，解開襯衣領口的第一個扣子。

他舒了口氣，喉結上下滾動。

胸膛因他的呼吸起伏，呼氣時緊實的肌肉貼住襯衫，隐隐可窺見其中輪廓。

機長先生擁有常人無法媲美的兩條長腿，西褲将充滿力量感的腿包裹，屈腿的動作讓褲子多了幾道褶皺。

他坐姿随意，雙腿微微岔開，往上是嚴絲合縫的皮帶扣。

黑色皮帶束縛住男人勁瘦的腰，襯衣不安分地跑出來幾寸，在小腹處皺成一團，像是被人扯出來的。

岑青檸咬了咬唇，有點兒臉紅，輕咳一聲，欲蓋彌彰地喝了口可可壓驚，眼睛還盯着草稿。

草稿上，機長的臉是空白的。

她還沒想好機長先生會是什麽表情，可能皺着眉，可能外面下了雨，睫毛上都是濕意。

那襯衫也是濕的。

“……”

岑青檸覺得自己不太對勁，用手拍了拍臉，清醒一點。

可能是喝了熱可可，她渾身發燙，熱意從睡裙裏散出來，讓人坐立不安，開點窗透透氣。

一推窗，推不動。

岑青檸微愣，窗戶被鎖起來了，再看邊上那扇，也上了鎖。她今天這麽早上鎖？

鎖了就不開了。

她坐到位置上，抱膝看着草稿。

如果是喻思柏，他會是什麽表情。

發絲淩亂，眉頭輕蹙，狹長的眼阖着，薄唇可能微微張開，沉重而又緩慢地呼吸。

那天在攀岩館，他喘|息時喉結動得厲害。

聲音像是動了情。

岑青檸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臉上隐隐發燙，等回過神，那陣腳步聲已經到了身後。

“你今天什麽作息？”

男人的聲音因剛從床上起來，低沉而啞。

岑青檸耳後汗毛直立，酥麻感從腳底升起，以極快的速度往上竄，瞬間到達頭頂。

她第一時間暗滅了屏幕。

岑青檸轉頭，眼睫慌亂地顫了顫，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他：“我明天早上有課，準備睡了。”

喻思柏下樓喝水，瞥見那個精神奕奕的腦袋，順嘴問了句，但她臉怎麽這麽紅，耳根也是紅的。

本來皮膚就白，這一紅像是發燒了。

喻思柏低頭看她泛着脂紅的臉，眯了眯眼：“大半夜的幹什麽？”

岑青檸：“……”

被看到了？按這麽快還被看到了？

幸好她畫的是穿着衣服的機長。

她丢臉地垂下頭，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但內容卻大膽又誠實：“我……在想你。”

作者有話說：

檸檸：的身體（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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