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安寧番外三

方宇開車載着楚延到達時安家時，安寧已經等在了大門外。

指點着方宇停好車，帶領客人到客廳時，安至遠正一臉淡漠地寬坐在客廳沙發上。

“爸，這是我的朋友，楚延還有方宇。楚延以前來過我們家，你應該認識吧？”

安至遠轉頭看了安寧一眼，目光裏帶了一絲審視，卻又什麽都沒說。

“安叔叔，您好。”楚延并不想失了基本的禮數。方宇卻沒他那麽好的涵養，只站在一旁不動聲色。

“嗯，你們坐吧，我去公司。”安至遠陰沉着說了句，真的就起身往外走。

楚延還以為他會守在這裏，盯着他和方宇不讓他們亂說話呢，沒想到他是真的要走。

安至遠走過方宇身旁時，忽然開口說道:“上次跟你爸聊過一個項目，不知道他是什麽意見，你過來我再給你說一下細節，回去你幫我轉達給他。”

說完安至遠朝外門外走去，方宇對楚延挑了一下眉，也跟着出去了。

哪有什麽生意上的事，不用想也知道安至遠要對方宇說些什麽。

“你們願意不顧天理人倫，不顧臉面過日子，別拉別人下水。你看到了，他現在交了女朋友，過不了多久就會結婚。是男人就別瞎摻和，我安至遠是什麽樣的人想必你多少也知道。逼急了我做出什麽狗急跳牆的事，可別怪我當初沒提醒。”

方宇二十郎當歲，雖然已經結婚生子有家有業了，但說起來也還熱血未涼，尤其受不得這種正面的威脅。

他笑着對安至遠道:“您看您怎麽這麽不顧自己身份，把自己說成是狗呢？再說您這歲數還要跳牆是不是有點兒勉強啊？”

安至遠刀鋒似的眼神盯向方宇臉頰。

方宇不驚不慌，接着道:“您也別這麽憂心忡忡的，我們是安寧的朋友，盼着他好的心思不比您差多少。再說了，不是每個人都會有那種自以為是，幹涉別人戀愛自由的壞習慣。”

安至遠冷哼一聲，道:“我安至遠今天就放話在這兒了，你們若是再教唆他去搞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看我是不是跳得動這道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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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人便氣哄哄地走了。

方宇瞪着他的背影一直看他遠去，心裏頭一直惡罵到他的前八輩祖宗，完全不會在乎有沒有連累到安寧。

楚延和方宇可以抽出這一整天的時間來陪安寧。

用過餐之後說好去樓上房間上游戲pk。

樓梯拐角的牆壁上挂着一副大照片，照片上是個笑容溫婉的美麗女子。

安寧給兩人介紹:“這是我媽，我九歲的時候她生了病，沒過兩年就去世了。”

楚延點點頭，他當然知道，不止知道照片上的女人是安寧的媽媽，還知道她曾是家教良好的大家閨秀，卻跟吊兒郎當的混混安至遠私定了終身，不顧家人強烈反對，跟着安至遠過了好多年的苦日子。

後來安至遠發達了，但仇家也沒少結，安寧九歲那年跟媽媽在野外公路上遭遇綁架。幸虧當時十六歲的林誠跟在身邊，危機時候拉着安寧和他母親跳了車，在荒山裏東躲西藏，終于等來了救兵，才免于更大的危險。

但就是因為那一次，安寧的媽媽受到巨大驚吓，原本就有些孱弱的身子沒經得起折騰，一下子病倒就沒能再起來。

也就是那之後，林誠因為那樣的功勞被安至遠更加器重，送去保安學校實打實地培訓了大半年，帶回來正式給安寧做了貼身的保镖。

兩人朝夕相處多年，慢慢就發展出超乎于尋常的主仆感情，到最後更是難舍難分，直到被安至遠發覺，棒打鴛鴦，分別七年，一個出走，一個将前塵遺忘。

因為從小受到嚴密地保護，安寧并沒有什麽知心好友，所以後來結交了楚延，便一有機會就跟他說起那些陳年的舊事。

包括當年林誠因為什麽進的安家，兩人初次的暧昧動心，初次接吻，初次深入接觸，林誠怎樣的寵愛他，怎樣的外表正經，內裏悶騷，身形高大，卻又謹小慎微……

哪怕那時候的楚延一點兒都不想聽，也被安寧滿滿地灌進了耳朵裏。

這時候一經安寧提起，全部都翻滾了出來。再轉頭去看安寧孤單消瘦的身形，怎麽都覺得像是缺了一大塊的東西，以至于他整個人都變得不再完全齊整。

可能是自己太幸福了，楚延看着安寧，想着缺了一大塊的人，又怎麽還能得到幸福呢？

三人排排坐，有人守電腦，有人捧ipad，方宇坐在一旁觀戰。

七年過去，游戲更新換代，早就不是之前玩兒的那些。

好在天下國人是一家，即使這些年安寧在國外，玩的大多也還是國內熱門的游戲，又加上他跟楚延趣味相投，愛好啥的相通，自然是一拍即合。

一局結束緊接着一局開始，方宇還好，那兩個沉迷游戲的家夥簡直像磕了藥似得興奮不已。

一直過了幾個小時，楚延手裏的ipad都燙手了，方宇捏捏他的脖子叫停。

“行了行了，都老大不小的，這麽沉迷可不好，起來活動活動，咱們帶安寧出去溜達溜達。”

楚延讓他捏的舒服，閉着眼睛答應一聲。那邊安寧也長舒懶腰，感嘆道:“感覺好久沒玩得這麽過瘾開心了。”

說完轉頭看着楚延閉着眼睛的模樣，不由湊過去靠在他身上，用異常妖嬈的語氣說道:“哎～不知為什麽，我怎麽看都覺得你特別好，跟你在一起特別舒服。你說有沒有可能我以前真的暗戀你啊？”

楚延睜開眼睛懵懵地盯着他，給他揉着脖子的方宇也停下了動作。

安寧把眼神轉向了方宇，挑釁道:“喂，要不你把楚延讓給我行不行？”

方宇瞪大了眼睛，幹脆利落地拒絕:“想都別想。”

楚延回頭拍他的手:“安寧開玩笑，你別跟着瞎配合。”

安寧哈哈大笑:“要不是看你們恩愛得別人插不進縫隙，還真說不準我是不是開玩笑~”

方宇沒再說話，楚延看着這樣的安寧，卻依稀感覺他有了幾分從前那樣調皮靈動的樣子。

三人玩玩鬧鬧大半天，商量着要去哪溜達吃飯。

“你這麽多年一次也沒回來過嗎？”楚延問安寧。

安寧點點頭:“沒，你們也知道我病過一場，其實也沒完全好利索，這幾年一直在那邊看心理醫生來着。你們不知道吧？我的心理醫生是個金發美女，一雙湖水藍的眼睛可漂亮了。”

方宇道:“那麽漂亮也沒見你愛上她？”

安寧白他一眼，道:“你思想怎麽這麽猥瑣，見女人漂亮就一定要愛上嗎？我們只是純潔的醫患關系而已。”

方宇又道:“你不喜歡人家還這麽誇贊別人美貌？在我眼裏，誰都沒有我家楚延好看。”

安寧被他氣得直翻白眼，拉過楚延道:“我跟你這口子沒共同語言，怪不得我以前只請你不請他到我家來做客呢！走走走，咱們走，別理他……”

方宇也抱住楚延的腰不松手:“哎～這是我老婆，你幹嘛要拉他？”

楚延被這兩個幼稚鬼搞得沒辦法，一邊兒一個甩出去，道:“午飯有沒有人解決？沒人解決我自己出去找吃的了！”

方宇道:“要是在家我就給你做了，我做飯你知道有多好吃的，是吧？”

安寧一聽，他可沒做飯的手藝，他家阿姨又是他不在的這幾年新請的，口味不怎麽出彩，眼珠滴溜溜地轉了一圈，道:“團結路上有一家店味道還不錯，要不咱們去哪兒吃吧？”

正說着話，卻聽樓下有人叫安寧:“阿寧，你在嗎？我來啦！”

三人一聽來的是章涵雪，都探出頭去。

“哎~你們也來了？”章涵雪在看見楚延和方宇之後表現出一點點意外來，雖然看起來像裝的。

“你怎麽過來了？不是說跟小雅去學插花了嗎？”

章涵雪湊過去摟住他胳膊嬌嗲嗲地道:“人家想你了嘛！”

安寧不推拒也看不出熱情，只是說道:“那正好，一起出去吃飯吧！”

章涵雪道:“又出去吃啊？要不在家，我給你們做西餐？”

章涵雪對自己的西餐手藝還是有那麽點兒信心的。當年為了出國接近安寧，她爸專門找人對她進行過專門訓練。

誰知安寧一點也不感興趣的樣子道:“在國外天天吃我真吃夠了，還是中國菜好吃，要不你哪天專門去學學中國菜吧？”

章涵雪一張小臉上的殷勤笑意頓時就有點兒僵住了，頗不情願地答應了一聲:“哦！”

四人出門吃飯，順道又四處閑逛。安寧出國好幾年，楚延和方宇也不經常回臨城，回來也大多陪家人在家，很少出來這麽四處溜達。

難得今天有這個閑情逸致，他們一起去看了臨城這幾年的城市變化，說起兒時都有哪些難忘的記憶。

後來說起彼此的學校，便又驅車前往，先去了楚延和方宇他們在的一中。兩人跟安寧說起當年學校的趣事，還有兩人因為報恩而生出的情分，安寧一邊羨慕一邊嫉妒得不行。

章涵雪這次沒在飯桌上遁走，還一直跟在他們三個身邊。

就還是顯得對他們的談話不感興趣，只是強打精神，在聽到方宇和楚延說這些話時，臉上還閃過不屑的表情，雖然一閃即逝，還是被方宇看了去。

“章小姐是不是不太喜歡聽我們同性戀之間的話題？要是覺得不适，不如讓安寧送你回去？”

章涵雪有些尴尬，還是強自掩飾道:“怎麽會呢？我不是那種俗人，我什麽都能接納的。”

安寧全程沒有盡到一個男朋友的角色，吃飯的時候吃自己的，四處觀景，回憶那模糊不清的舊時歲月的時候，更是直接當身邊沒跟着這麽一位女同胞。

這時候聽方宇這麽說了，終于轉頭看了一眼他的女友:“你要是覺得沒意思就打個車回去吧！去找小雅她們逛逛街購購物啥的。”

章涵雪顯然有些心動，但像是有什麽顧慮似得，強自說服了自己搖搖頭:“不用，我是你女朋友嘛！你做什麽我都願意跟着你的。”

安寧歪着頭看她不說話。

章涵雪被他看的發怵，又重複一遍:“真的！”

安寧二話不說，拉着她的胳膊去了大路旁，沖着遠處駛過來的出租車招手。

把章涵雪推上車又從錢包裏掏出一張卡:“去吧，去逛街，去買衣服買包。”

章涵雪接了卡，趴着車窗又問:“晚上我們約了去群裏，你去不去？”

安寧搖頭:“我不去，你們好好玩兒。”

章涵雪噘着嘴悻悻地“哦”了一聲。

安寧拍拍手，一身輕松地轉身走回楚延跟方宇身邊。

方宇笑道:“你以前特別喜歡去夜店的，怎麽現在轉性了？”

安寧歪着頭想了半天，道:“是嗎？我沒大有印象了。反正現在去就覺得鬧哄哄地心裏煩躁得很，不如一個人在家裏窩着清淨。”

方宇又問他:“自己在家窩着？幹嘛呀？不怕發黴？”

安寧騷騷頭，道:“就聽聽歌睡睡覺呗！你別說，要是睡得香了會做很甜的夢！”

方宇笑他:“什麽夢？春夢？”

安寧忽然就臉紅了，明顯害羞了的樣子。

方宇跟楚延互相望一眼，心裏頭連連稱奇，安寧從前可是從不知道“害羞”這兩個字是怎麽寫的。

安寧羞完忽然又垂下了眼簾，說:“也不是每次都做美夢的，有時候睡着睡着就哭醒了，醒了又不記得是因為什麽夢哭，反正就覺得心裏難受得要死……”

方宇一下子沉默無言，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安寧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笑容滿含寂寥，他說:“我覺得吧，可能在我生病的那段時間，弄丢了特別特別珍貴的東西，雖然我不記得那是什麽。”

楚延在一旁看着，一下子覺得喉頭像是被什麽給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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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順着舊日的足跡四處溜達，這次去了安寧所在的中學。

這邊學校門衛卻不像一中那邊那麽好說話，即使是在假期裏，沒有學生在上課也不肯放他們進去。

三人只好放棄，安寧站在校園門外，轉頭望向四周建築，目光專注又茫然。

“我記得……”他一邊說一邊不自覺地邁開步子，原地轉了一圈卻又不知該往哪邊走:“我記得上高中那時候不肯住校，但又離家太遠，爸爸就在附近給我安排了住處……好像那時候有個人陪我一起住在那房子裏……”

方宇跟楚延對望，一時緊張，楚延試探着輕聲問他:“那，你記得那人是誰嗎？”

安寧疑惑地搖頭:“不記得，感覺應該是個挺熟悉的人，但又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楚延很想提點他一句，又明知道那麽做不好，忍了半天，伸手緊緊拉住方宇的手。

方宇輕輕回握他一下，然後對安寧道:“暫時想不起來就算了，誰還沒個忘事的時候？更何況你還生過病！不早了，去我們家看我們兒子去啊？”

安寧倒是對小朋友很感興趣，從安家出來的時候就嚷嚷着要去看望，現在得了方宇的邀請，頓時欣然答應。

只是上車之前，他又轉過頭仔細回望了四周的建築，卻還是茫然找不到錯失的記憶，只好頹然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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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家司機到方宇家去接安寧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夜裏了。

安寧依舊戀戀不舍，在大門旁一左一右擁抱了兩位好友，說道:“今天過得特別開心。我覺得這應該是自從我生病以來，過得最開心的一天，謝謝你們！”

楚延輕拍着他骨感十足的背給予安慰，方宇則說道:“別搞得這麽肉麻兮兮的，你是不是要趁機占我老婆的便宜啊？”

安寧“切”的一聲推開他，對楚延道:“你怎麽找了這麽個人當老公啊？我等着，要是你哪天看不上他了，就來找我。”

楚延朝着他笑，卻不點頭，只對安寧說:“要是你覺得不開心了，就給我打電話，或者到A市去找我。”

安寧點點頭，還不死心地問了句:“你們明天就走嗎？”

方宇終于還是看不下去，伸手把他抱着楚延的手扒拉下來:“是啊是啊，我們明天就要走，那麽大個公司等着我倆去打理呢！哪像安大少爺你，天天這麽清閑自在？”

安寧沖他撇撇嘴，罵他:“小氣鬼，醋壇子！”

這才回身上車，揮着手跟他們道別說再見。

楚延一直等車屁股一點兒都看不見了，這才轉頭由着方宇牽着他往大門裏頭走去。

兩人沒走出兩步，忽然聽見有人叫了他們一聲。

兩人齊齊驚愕回頭，只見自陰影處走出一個人來。

七年不見，那人原本木然的一張臉龐變得更加棱角分明，像是經過了無數雨雪風霜，滄桑世事地磨打與雕刻，冷硬得如一柄閃着寒光的湛湛刀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