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應與臣發現,他哥的衣兜裏最近開始多了一包Marlboro草莓爆珠。
他哥不讓他高中就抽煙,平時他雖然沒吃過豬肉但也見過豬跑吧,認得一些香煙牌子。
他在家裏翻到過九五之尊,真龍盛世,連黃鶴樓1916都翻出來過,就是沒見過他哥會抽外煙,更別提還是草莓味兒的。
他愛偷拿他哥的煙抽,一根根的,很少被發現,初中的時候在北京,大冬天,抽了一口那味道散不去,應與臣跑陽臺喝了半小時西北風,沒忍住又抽了一根,被他哥抓了個正着。
他哥問他在幹什麽,應與臣趕緊掐滅了那煙,大氣不敢出,鼻孔裏還在冒煙,說他自己在生氣,然後笑場笑得隔壁鄰居都聽得見。
那天應與将陰着臉,冷笑一聲,讓他去陽臺再氣一個小時,甩了一包真龍盛世給他。
“應與臣,這一包抽不完,你甭進客廳。”
之後,應與臣再他媽也不敢抽煙了,抽來皺着了。
但今天桌上這包煙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偷偷摸了一根出來,乖乖地穿衣服穿鞋背書包去上學,剛把自行車鎖解了,哼哼唧唧地就點上,把爆珠咬了,“哎喲”一聲,反複确認了一遍:“草莓味兒?”
不會吧,他哥抽草莓味兒的煙?
應與臣當時的狀态,就是個叼着煙,騎着小黃車,校服穿得垮垮的,書包帶子垮垮的,滿臉懷疑人生的小孩兒。
今晚上應與臣下晚自習下得晚,騎着小黃車飛奔回家,總算在樓下堵着了他哥剛剛回來,他書包帶子半吊着在胳膊上,小臉皺成一團:“哥,你今兒怎麽又那麽晚呢?”
應與将把車鎖了,手裏還夾着一沓打印紙,上面印着些路線圖似的圖案,伸手揉了把他的頭發,說:“有事。”
為了表達心中的不滿,應與臣一縮脖子,又蹿到另一邊:“工作忙?”
下一秒,他聞到他哥身上一股子香水味兒,這種味道他沒聞過,但能确定不是女士香水。
應與臣一雙星星眼亮了起來:“哥,你身上什麽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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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與将手裏還攥着車鑰匙,攀上弟弟的後頸捏了一把,捏得應與臣覺得涼,又縮了下脖子喊:“靠,不想說算了,你還冰我……”
“明天我要出趟城區,有個拉力賽,要走兩天。”
他聽他哥答非所問的,不滿道:“你沒回答我問題!”
應與将沒搭理他,繼續交代事情:“跟同學出去玩注意點分寸,按時去車館報道。”
應與臣胡亂地“好”“嗯”敷衍了幾句,一邊上樓一邊吊着他哥的胳膊不放,見他哥壓根兒懶得搭理他,等他哥都摁了電梯了,問了句:“哥,你拉力賽有搭檔麽?坐副駕駛混吃等死的那種!”
應與将把應與臣拖進電梯站好,伸手摁下了樓層3:“嗯。”
這下應與臣更來勁兒了,不理親弟弟就算了,還不帶親弟弟玩,又開始吊他哥胳膊一頓甩:“哥!你說!香水味兒是誰的?誰跟你去拉力賽?”
“賀情。”
“啥?”
“賀情。”
“我,我問的兩個問題……”
看着樓層到了,應與将又伸臂把弟弟拖出電梯,沉聲道:“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賀情。”
應與臣作為他哥的究極無敵小馬仔,第一次覺得挫敗。
這尼瑪,迷之危機感也來了,直覺這個世界上即将出現第二個男人,會在他哥的世界裏分割下一半。
回家收拾明天拉力賽必須的用品時,除了駕照,身份證,換洗衣物外,應與将還真的不知道該帶什麽了,應急藥箱和比賽賽服,官方都應該會準備,這麽一來也沒太多東西好收拾。
晃了一圈,反複确定該帶的都帶上之後,又給賀情發了一份必備品清單。
一切工作都差不多交代完畢,準備好後,他靠在床頭,手裏轉着車鑰匙,盯着昨晚拎回來的口袋。
那個口袋孤零零地放在房間的一角,碩大的Chanel标志與房間性冷淡風的裝修風格還有些相融。
應與将把手袋拎起來,拿出裏面那一瓶香水,往手腕上來了點,鼻尖萦繞開一股麝香、海貍香,是屬于動物的氣息,充滿禁忌的遐想。
昨天晚上被賀情拉着去太古裏逛了一圈兒香水,Chanel櫃姐說有适合花美男的花香、大男孩的柑橘,頹廢的廣藿香,賀情聽了頓都沒頓一下,說:“給我來個頹廢的!”
那個櫃姐嘴角一抽搐,看賀情這怎麽樣也不像頹廢型的,又看了一眼旁邊站着跟個柱子似的應與将,加了句,還有性感的成熟男人的海貍香。
賀情咳嗽一聲,說,那給我來個性感的呗。
于是應與将一聲不吭,看着賀情拎着個Chanel的口袋,跟着自己進了停車場,拿出香水來,又對着他自個兒的手腕噴了一下,裝得一臉疑惑,說:“怎麽現在噴就不性感了……”
然後賀情用指腹沾了點兒,伸手抹上應與将耳後,輕撚了一下,再傾身過去,細細嗅了一番,眉開眼笑:“适合你。”
下車的時候,賀情也沒把他那個Chanel的袋子拎走,給應與将發了個微信,說送他了。
直到今天下午見面,賀情都湊過來聞了一下,低聲說了句:“真的性感。”
大冬天的,應與将只覺得熱。
……
成都,龍泉山。
這裏是離成都市區三四十公裏的地界,今天天氣出奇的好,朝曦初起,金色的光輝照耀了整片山脈,也點燃了整個西部拉力賽賽場。
冬日暖陽,重巒疊嶂,遠處山脈一片蒼翠,山腳下依稀能見搭建完畢的砂石丘陵,山林賽道。
盡管這幾年國內汽車賽事并不太受矚目,拉力賽也不同于f1那麽驚心動魄,但依然吸引來不少外界的關注度,記者媒體,民間團體,都紛紛前來圍觀參與,彩旗招展,一幅蓄勢待發之狀。
外面停車場早已擠滿了早早來簽到的各路車友,越野車來得最多,還有不少人帶了帳篷,誓與此場比賽一路奮戰到最後。整個賽場還算大,臨時搭建,兩天跑下來,幾個賽段,大概也就繞着幾百公裏。
此次拉力賽采取單個發車的形式,每個車組由一名駕駛員和一名副駕駛員組成,以每個車組,跑完特殊路段比賽的時間,與所受處罰的時間累計計算最終成績,時間越短排名越靠前。
賀情老早就到了,第一次參加拉力賽,前一晚上壓根睡不着,要不是不能早到,他估計淩晨四五點就想在這兒守着了。
曾經在普通賽道上名震一時的賀小少爺,正靠在主辦方提供的越野車上,一臉無語地看着貼滿了車身的紅牛飲料的标志。
那麽大一個紅牛的logo,混着些汽車零件供貨商五花八門的小标,把整個車流暢的身形遮得看不出,前臉只剩個倒三角進氣格栅和開過眼角的前燈。
盯着前面參賽車輛滿身的佳得樂運動飲料logo,賀情心裏一樂呵,這他媽,飲料賽跑?
這次拉力賽的贊助商是與瑪莎拉蒂一樣來自意大利的阿爾法羅密歐,擁有純正的賽車血統,但估計是因為近幾年各大豪車品牌都開始制造SUV,阿爾法羅密歐也推出了Stelvio,這次來贊助西部拉力賽,一部分原因應該也是為了打開中國市場。
賀情不喜歡小衆品牌,拿着手機給還在路上的應與将拍了這車的屁股發過去。
不加貝:給你看我的屁股
他倒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麽不對,那邊馬上就到賽道的應與将拿手機一看,感覺呼吸一緊,心中樂得直笑,深吸一口氣才穩下心來仔細看了這張圖。
盤古名車館:Stelvio?
不加貝:不喜歡 盤太低
盤古名車館:發動機是法拉利産的,現在是紐北賽道上速度最快的SUV。将就一下。
其實賀情倒不在乎這車是什麽血統,只是單純地覺得這車性能問題會影響到兩人安全,雖然說買過保險了,他自己一個人參賽還好,這車上坐了應與将那就不一樣了。
看到應與将頭一次回這麽長一段話,賀情心裏舒坦多了,美滋滋地回了個“快來”就把手機扣着了。
身上穿着的賽服也變得沒那麽難受,盡管他純黑的賽服胸前,還有一只大大的深紅色公牛。
有個他眼熟的朋友,抱着頭盔過來,一身的商标logo,從車窗邊兒過,對着賀情豎了個大拇指:“賀少,穿着賽服更帥!”
誰不喜歡聽人誇啊,況且是在喜歡的人馬上要來的情況下被誇,賀情高興了,把護目鏡一取,眯着眼喊:“謝了兄弟!”
對方也是個爽快人,湊過來與他碰了個拳,笑着說:“沒想到今年能在拉力賽上碰到你……誰跟你一起?風堂?還是那個,那個甘肅的……”
“嗳!我哥們兒,蘭洲,成都本地人,”
賀情不怒反笑,手腕搭上檔杆,心裏有點得瑟,繼續道:“不過這次陪我來的是盤古的應總,聽說過?”
面前這哥們兒一拍腦門,他算是個經常參加拉力賽的選手,驚嘆道:“我靠,可以啊,那我還比賽個屁啊!”
還沒等賀情發問,對方又說:“前幾年北京國際拉力賽,我草,這爺們兒的勇猛程度,與賽道的困難度成正比……”
很少從身邊人口中聽到有關于應與将的事兒,賀情興趣上來了,正打算再多聊幾句,對方也是個急性子,猛地把頭盔一戴,往後看了一眼:“他來了,哎!賀少,我記一下你們的車貼的什麽,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麽!”
被這麽一誇,雖然吧,也不是誇自己,但賀情現在心裏可是太他媽得瑟了!
賀情笑着喊:“紅牛!走位最風騷的紅牛!”
應與将到的時候,陽光又大了些,他身後追着舉話筒的川臺女主播,高舉的攝像機,旁邊是各色體育頻道遞過來的收音棒,叽裏呱啦也不知道問了些什麽,賀情也沒注意去看。
他滿眼都是那換好戰袍和戰靴的高大身軀,一身肌肉雖被純黑衣料遮掩得實,但光看身形,便能看出這人身軀之下隐含的勁爆力量。
此刻的應與将,在賀情眼裏就是一頭獨猛骁勇的虎。
他身後那個川臺的女主播舉着話筒,湊到應與将身邊問:“應與将先生,您今天與賀情先生搭檔參加拉力賽,請問你們兩人工作是如何分配的?”
應與将的眼神朝賀情這輛紅牛Stelvio看了一眼,眼底攀上些期待的神色,沉聲應答:“我是他的領航員。”
由于錯開時間出發的緣故,除了在賽道上狹路相逢,其餘時間他們根本看不到競争對手,賀情和應與将這一組,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矚目。
賀情看着應與将朝自己跨步走來,心中七上八下,亂成了一片。
接下來的四十八個小時,除了晚上在統一駐紮的營地休息外,其餘時間都要和應與将一同,在人工大霧彌漫或者泥濘盤山中度過。
他們将用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去駛過每一處急速彎道,其間艱難險阻他從未體驗過,和平時參加的賽車比賽也大相徑庭,需要去征服大自然帶來的重重障礙。
除了自己本身的車技,還需要應與将的配合,由他比賽期間安排生活瑣事,以及保障車輛維修力量,從這一點看,他們兩人的配合,在兩個賽段來看,應當是絕對穩當的,但比賽期間的意外是無法預料的。
賀情想起小時候在頭腦裏經歷過的奇妙冒險,想起每次在電視上看到拉力賽時自己的熱血沖動,甚至,想到了他這兩天即将同應與将一共披荊斬棘的自己。
在廣播的大聲播報下,周圍媒體車友的呼喊中,賀情從後視鏡裏看到,應與将接過助理遞過來的一大袋主辦方準備的衣物、應急藥箱和車輛檢修工具箱,放到了後備箱裏。
然後他邁腿繞到車的身側,打開了車門,坐了上來。
應與将單手系好自己的安全帶,再俯過身去,像第一次在二環試駕時去給賀情系上安全帶。
賀情鼻尖一股海貍香混雜麝香味,頓覺口幹舌燥。
他聽到應與将沉聲說:“走吧,賀情。”
①皺:堵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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