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本來應與将的車都要開到賀情家門口那條大街上了,結果加貝一個電話過來,催命似的又把賀情催回去。

兩個人到了加貝集團門口,賀情那架勢簡直是山無棱天地合的,應與将敢馬上點火走人,他就敢提桶水把這焰苗給澆了,硬是捏着應與将的臉看了好久,想親又不敢在集團大門口親,最後才依依不舍地放開。

走的時候,應與将伸手揉他後腦勺,說也沒多大事兒,有空了再見面。

明顯感覺到應與将跟他在一塊兒後話多了不少,賀情心裏高興,這回難得正經,兩眼定定的,特別認真地說:“不用安慰我,我跟你都這樣了,萬一以後我不能靠家裏,還不得自己多鍛煉鍛煉嗎?”

應與将逗他:“我有錢。”

應大總裁這話一出,賀小少爺一瞬間有一種寧願被包養的錯覺,又馬上把自己這根弦撥回來,冷靜道:“得了,總不能讓你養我,我揮霍無度,分分鐘讓你散盡家財。”

應與将又說:“你花,我賺。”

賀情聽了把車門一關,朝着車窗學着之前在醫院那樣,哈了口氣,玻璃上起了一層白白的霧,伸手畫一個勾,用手指點了兩下,轉頭走人了。

應與将的車在加貝門口停了會兒,保安也都認得他了,沒多說什麽,任他車在那兒停着。

一直等到下午三點左右的樣子,應與将盯着手機上存的一張成都美食地圖看了會兒,打燃發動機,一踩油門兒,走了。

這張圖是賀情微博點了贊的,應與将存了下來,按着上面找了三家最近的。

高升橋七道堰街的豆花飯,玉林路的葉兒耙,武侯大道一個小區門口的“蔣烤鴨”。

全部打包好了,又一路開着車到加貝。

到的時候,都還是熱的。

應與将不想打擾賀情,熄了火下車,麻煩保安托樓下直營店的銷售經理給賀情送了上去。

加貝都是一水兒的平房,全是豪車4S店,幾大牌子挨着開,辦公樓單獨一棟,也就兩三層的樣子,沒過多久稍微高點兒的那一棟就有扇窗戶“嘩啦”一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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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與将剛坐上車,眼一直在看那棟樓,把車窗摁下來,望到賀情又站在窗邊看他。

擡起頭來,他經常出現在賀情所在的某處樓下,這樣的距離和姿勢,兩個人仿佛都已經習慣了。

他盯着賀情看,賀情也不動,哪怕都只看得到一個小小的黑影,那也是對方的存在。

忽然,周遭的燈光變得暖了不少,橙黃橙黃的,大概是六七點路燈亮的時候到了。

它們在冬日即将到來的夜裏,帶着些溫熱光亮,在霧蒙蒙的冷空氣裏籠罩着賀情的眼,籠罩着樓下那一小方穩固的黑色。

正出神之時,他感覺兜裏手機一震,連忙掏出來看。

他說,賀情,機場路的路燈亮了。

……

日子一天天過,賀父賀母還在出差,賀情也樂得清閑,公司的事兒忙完了,就等着年關将近,銷量猛增了,趁着過節優惠一筆,還能賺好些錢。

應與将那邊生意也好,收了不少二手車進來,賀情見他忙,好幾次去盤古名車館都看到應與将在手把手檢查新收的車。

現在天氣越來越涼了,應與将已經不能再像賀情最開始來盤古看到的那樣,把衣擺撩起來叼在嘴裏了,但賀情遠遠看着,看他認真的樣兒,都覺得心裏裝得特別滿。

蘭洲來找過賀情一次,兩人開着車又上了金港賽道,較勁兒似的,大晚上的,跑完了站在街邊兒上抽煙,蘭洲摸了一根遞給賀情,賀情舔舔嘴唇,說算了,戒了。

蘭洲才不信,但轉念又想起來好像賀情是大半年都抽不得,又說抽包口,不吸進去,沒什麽問題。

惹來賀情特堅定地,不抽,問為什麽,賀情想着之前應與将從他嘴裏嘗出煙味兒的時候那陰沉的表情,不說話。

蘭洲悻悻地把煙盒往後座一扔,扯開領口散散汗:“有尼瑪個毛病……”

賀情伸手揪了一把蘭洲的耳朵:“你他媽敢罵我。”

蘭洲一抽煙,那憂郁範兒就上來了,看着那姿勢那氣度,跟失戀了八百回似的,他愁着,兩眼發神地去看儀表盤,喃喃道:“情兒,你真喜歡他?”

“喜歡……”

賀情鼻尖聞了味兒,還是沒忍住,點了一根抽的包口往嘴裏叼,說:“很喜歡。”

擡頭去看金港賽道上熟悉的燈光,賀情想起他生日的那一晚,想起和應與将在橋下擁吻的那一晚,想起複仇之戰那一次被風堂堵在門口質問那張小小的紙片……

他想起應與将在冬天幹澀的唇,被自己吻得濕潤,像極了偷偷飲香甜的米酒,蘸了蜂蜜的那種。

多一口他都能醉。

醉得胃疼,眼紅,腳麻,耳尖都在發顫,尾巴都在搖。

見蘭洲眯着眼不開腔,賀情又低低地加一句:“非常喜歡。”

這句說完,賀情又擡頭去看這一排排的路燈,心想,嗳……金港的路燈也亮了。

蘭洲一聽就郁悶,他沒想過賀情會彎,更沒想過一向沒心沒肺的賀情會死心塌地到這地步。其實他還算很了解賀情的,知道他對人好就是這樣子,巴不得把所有的東西都掏出來給了,但面對這麽個沒根沒據,飄無定所的男人,就是放不下心來。

蘭洲吸了口氣兒,問:“為什麽?風堂不也對你好麽,你怎麽不喜歡他?”

賀情聽了直樂,一巴掌拍到蘭洲伸手,勾住他脖頸,笑道:“跟你們那是革命戰友情誼,跟應與将……”

蘭洲不屑:“你他媽就是個叛軍。”

摸摸蘭洲毛茸茸的腦袋,賀情許久沒抽煙的嗓有點兒啞:“對,老子投降,投降且投敵。”

蘭洲沒忍住,直接點題,說了最現實的問題:“你,你家裏怎麽辦?他家裏怎麽辦?”

賀情沒想到蘭洲還想得挺遠,看來心裏其實還是比較認可應與将的。

面上作着憂愁之狀,賀情半睜着眼,臉都在燈光下模糊了,說:“我十七八歲就出來做生意了,什麽事兒都要聽家裏的,這要是連自己喜歡的人都選擇不了,我他媽可太慘了。”

賀情是個明白人,蘭洲知道,賀情在走什麽路,蘭洲相信他也明白,不過他倒不相信這兩人能談多久,擺在面前的現實因素太多了。

蘭洲把窗戶摁下來一點兒,任由冷風呼呼地往裏灌,剛吹醒了點兒,又聽賀情笑道:“你是不知道……我跟他,處處都有回應,一舉一動他都明白。”

他側過臉去看,看賀情那雙桃花眼一如最初般地含情四顧,與以前不同的是,現在像帶着點點星辰,卸下了往日的乖戾,鋒芒都被軟化了邊角。

賀情說:“你沒見過他溫柔的樣子……”

“他那麽大一個人,那麽酷。”

“以前覺得多看一眼都要被槍斃了似的,現在在我面前像個火爐,特暖。”

賀情吸了吸鼻子,像有點兒感冒了,又點了火機,燃上一根,正好迎面順着風抽,抽得一身煙味兒都被拐進了寒風裏洗滌。

他眼神望着南延線的方向,飄飄忽忽地。

“蘭蘭,有他,我太幸運了。”

賀情深吸一口氣,心中暗罵。

成都的冬天真他媽冷,是冷到想鑽到應與将懷裏的那種。

……

第二天下班忙過了事兒,賀情又開着車往盤古跑,反正趁他媽他爸這個月都不怎麽在家,還不得多鑽點空子玩玩?

他想起前幾天跟應與将在成雅高速路口那兒遇到查酒駕的,應與将沒被攔下來,自己被攔下來了,對着測試儀呼呼一通吹,吹得臉都鼓起來了,應與将在前面設卡的地方回頭盯他,那眼神,跟狼似的。

裝什麽矜持啊?

昨晚賀情在家裏車庫停車又他媽把車屁股劃了,不過好在昨晚飙車選的這輛基佬紫的奧迪R8,蹭了也不是很心疼,找個借口罷了,一路飙着,往機場路走。

一停了車在門口,賀情就通知了接待的人,說:“跟你們應總說,他賀少的車屁股劃了。”

他也懶得去4s店找人麻煩了,在車庫停車都能劃了這也夠傻逼,還是家醜不外揚了,掀開給應與将看就得了。

等了一會兒,賀情看着應與将一身西裝從樓上下來,剛開過會的樣子,手裏還拿着一沓文件,看封面估計又是什麽新的改裝部件到店了。

他閉着嘴也沒多問,就聽應與将還沒走攏跟前就問:“你車怎麽又壞了?”

賀情朗聲回答:“蹭漆了。”

應與将點點頭,心想估計是賀情開車又不仔細開,開個奧迪又沒人樂意讓他三丈遠,一提到安全系數,心口就有點兒堵得慌。

應與将淡淡道:“停這兒吧。”

聽他這麽一說,賀情問:“你不能修?”

轉身拿起賀情放桌上還沒喝完的茶抿了一口,應與将說:“還有一批沒補完漆。”

像是鼓足勇氣似的,賀情耳朵已經開始紅了,壓低了嗓子,向前一步附在應與将耳邊,用兩個人聽得到的音量認真地說:“那些不管了,你先修修我呗?”

後者一怔愣,別過臉去看賀情。

賀情每一個眼神都打得人頭腦發懵,像随時都在挑戰他的極限似的,以前是撩人不自知,現在就是故意而為之了,還是慣犯型選手,能在他這兒過關斬将直接一舉奪冠的。

應與将喉頭一緊,修長有力的手指撚上領帶,松了松,啞聲道:“等着。”

于是賀情還真在盤古名車館休息室等了好久,等得都要睡着了,才等到應與将忙完事情,本來想火急火燎地往更衣室走,沒想到直接被應與将攔腰抱起,從私人電梯下了車庫,塞到自己車裏,也不管賀情撲騰,勒緊了在座位上,打燃火開車。

一到賀情停車的地方,應與将又把賀情抱下車,塞他自己車上,說送他回家。

賀情一愣,沒搞懂為什麽,剛想說話,應與将額頭就抵上來了:“你自己發燒了,沒感覺麽?”

他被這麽一說,才感覺口幹舌燥的,身上一陣一陣地燙,氣焰一下就焉兒了,心想估計是昨晚在金港吹的,又不敢說,靠在座椅上,低聲喘着粗氣,不講話。

然後應與将拉着他,去了一趟最近的醫院挂了急診,賀情在後面恹恹地罵,發個燒挂什麽急診。

他一看到應與将就感覺燒得更厲害,這怕不是發燒了,是發騷了,我靠。

家裏阿姨不住家,就近原則,應與将把賀情帶回賀家的時候已經淩晨一兩點了,體溫測過了,38度上下,還不算厲害。

賀情犯困,前一晚上也沒休息好,枕着應與将的胳膊睡了,睡得一張臉通紅,呼吸都帶着熱氣。

應與将拿着沾了酒精的布一遍一遍給他換。

換到淩晨五點的樣子,自己也有點兒困,拿體溫計又給賀情測了一下,差不多也在慢慢降下來了,去了趟廚房,一陣搗鼓,搗鼓完了才又上樓,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把賀情裹緊了點兒,抱着睡了。

早上賀情起來,就看着身邊兒沒人,打開微信一看,應與将說去盤古了,晚上過來,讓他好好休息一天。

賀情穿着棉拖慢吞吞地下樓,看到餐桌上,他熟悉的,用了十多二十年的那方大理石餐桌上,出現了應與将熬的粥。

他發微信,罵罵咧咧的:你他媽還有空熬粥呢 沒睡覺嗎 還上不上班了

應與将沒搭理他這一長串,回了:吃了麽。

賀情氣焰又他媽給瞬間熄滅了,乖乖地回:吃了 好吃

等晚上了,賀情跟塊望夫石似的,覺得當年孟姜女等她老公估計也就這架勢了,差不多燒都退完了,洗了澡躺在床上趴着打游戲,打了一會兒,手機響了。

他還沒等應與将說話,就搶道:“十二個小時了,大半天了,有點兒想你。”

然後,他聽到應與将說:“我在你車庫。”

賀情幾乎是扯着羽絨服,出卧室的時候停頓了一下,從抽屜裏翻了東西揣到大大的衣兜裏,穿着薄薄的一層襯衫睡衣就飛奔下樓了。

他電梯都沒等,順着樓梯跑下去的,過了客廳又過了負一層的儲物間,一推開那扇大門,就看到應與将的車,停在他的私人車庫門口。

應與将把車窗摁下來看他,賀情又傻逼似的飛奔上樓去拿車庫的鑰匙,把車庫打開,熟門熟路地蹿上應與将的車,羽絨服都還沒套上身呢,就哈着氣說:“冷死老子了……”

這輛他們倆坐過無數次的奔馳大G就這麽頭一次大大方方地停入了賀情的私人車庫,停到了那輛挂着“川A HQ20O”的法拉利812,也就是那輛貼過膜的孔雀藍旁邊。

應與将環視了一下這環境,看着副駕駛上坐得端端正正的,穿得極為單薄的賀情,伸手去把車打燃,把自己的座椅調得靠後了些,開了暖氣。

正發愣的時候,賀情聽應與将冷不丁問了一句:“你這兒哪輛車空間最大。”

賀情沒反應過來,剛想說“就你這輛”,就感覺耳朵一熱。

是應與将松了安全帶,挂了停車檔,俯過身來揉揉他耳朵,說:“退燒了。”

姜還是老的辣,被這麽揉一下,賀情就扛不住,徹底崩潰了。

他伸手探上車內的軟頂,把燈給滅了,一雙眼帶些朦胧地看着車庫緊閉的卷簾門,說:“你這車抗震麽?”

賀情松了帶子就想從中控跨過去往應與将那兒駕駛位鑽,又添兩句。

“我什麽都帶了,我自己也在你車上。”

“你辦我吧。”

賀情看了一下位置,覺得中控臺跨是跨得過去,就是駕駛位太窄了,壓根兒容不下兩個人,便伸手去開車門。

下一秒,他幾乎是被推到扶手箱上,全靠手肘撐着才沒往後仰過去,被應與将摁着托着身子往後座上塞,等他好不容易在後座上撐起半個身子喘氣,後座車門就開了,應與将把大衣都脫了挂在駕駛位座椅靠背上,把賀情的羽絨服揉成一團擋在扶手箱上。

應與将關了車門,俯身欺壓上來,來捧住他的臉。

應與将張嘴往他耳畔吹氣。

那感覺完全不同于之前單江別吹他,風堂吹他,現在那氣兒一彌漫上耳廓,賀情一發懵,感覺自己體溫又要上來了。

見他發愣,應與将笑了,原本帶着疲憊之色的眉眼敞亮不少。

應與将目似深潭,又啞着嗓低聲說。

“看你酒駕檢查,是這麽吹的,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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