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大清和郡王
弗萊茨不想把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 說起這位筆友時更是滿臉笑意。
弘晝見此順水推舟問, “我聽過一點,但不是那麽熟悉。”
弗萊茨當仁不讓的聊了起來, 弗朗索瓦-馬利·阿魯埃,也就是伏爾泰家世很普通。
作為法國巴黎一個富裕的中産階級家庭最年幼的孩子, 父親弗朗索瓦阿魯埃是一位法律公證人, 母親瑪莉瑪格麗特杜馬來自普瓦圖省的一個貴族家庭。在巴黎耶稣會和路易大帝高中接受教育, 伏爾泰便掌握了拉丁文和希臘文, 後來更通曉意大利語、西班牙語和英語。父親希望他能子承父業, 但他偏愛文學。
“弗朗索瓦在法國駐荷蘭大使當過秘書, 還和一名法國女子堕入愛河。可惜兩人私奔的計劃被他的父親發現,被迫回國。”
弗萊茨也有幾分八卦天性,想到筆友的這份戛然而止的愛情,他雖然同情但事後講起就帶着幾分旁觀者的幸災樂禍。
然後二十一歲的時候, 弗朗索瓦因為寫詩諷刺當時攝政王奧爾良公爵被流放到蘇裏。兩年後,又因為寫諷刺詩影射宮廷的□□生活, 被投入巴士底獄關押十一個月。在獄中完成了他的第一部劇本,關于路易十五的攝政, 菲利普二世的《俄狄浦斯王》。
也是這個作品, 首次使用了‘伏爾泰’作為筆名, 也是來自他在法國南部的故鄉一座城堡的名字。
之後悲劇《俄狄浦斯王》在巴黎上演引起轟動,伏爾泰贏得‘法蘭西最優秀詩人‘’的桂冠。
弗朗索瓦還年輕, 他的表現無疑是優秀的, 但因為父親希望他做一個法律人才, 這也造就了家庭上的矛盾。
作為斯巴達教育下的皇子,弗萊茨說到這個筆友時很親切,提及家庭時候更止不住的憤然。弘晝聽完弗朗索瓦的家裏情況,再結合弗萊茨本身,自然就不明白了。
或許弗朗索瓦失敗了,但在弗萊茨的心裏無疑是點起了一把火。
弘晝不得不同情,畢竟兩輩子的家庭都是相對開明的,屬于他的寵愛或許分有多少,但是該他的都是他的,怎麽也沒有他們的煩惱。
他拍了拍弗萊茨的肩膀,“聽起來好慘。”
“還好,他現在至少在做自己想做的詩人。”
弗萊茨的羨慕之情完全表露,弘晝想了想,“那和我有什麽關系?”
一個法國人,一個大清人,幾乎是半個地球的距離,更別說他們見都沒見過。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沒有任何的關系。
除非……
“法國人應該都知道我的‘魔鬼’之名。”
弘晝摸着下巴點頭,覺得很有可能。畢竟康熙和路易十四的筆友情摻雜了大量的國際關系,明明沒有說什麽,但是彼此都是客客氣氣的,還互相交遞了畫像。就像是網戀裏的人一樣,互相吸引之後都會好奇,看一看對方長得什麽鬼樣。
這麽久了,康熙的名字刻在那本自傳書上,被人一路傳到神聖羅馬帝國,連他這個略帶反面名聲的後起之秀也是名聲大噪。
想來在法國,這種名氣會更大。
弗萊茨聽了哈哈笑,“再見到你之前,我也以為你還以為你是脾氣很糟糕的人。”
“他們只是嫉妒我的聰慧!”
“我喜歡你的自信,弗朗索瓦看到你的話,肯定會人喜歡。”
“什麽意思?”
“弗朗索瓦喜歡東方的社會、文化和法律等,他以前就說很喜歡你的爺爺,後來聽說你的的事跡後希望可以認識你。”
弗朗索瓦了解東方的文化,自然也明白他們的說話方式。弗萊茨坦白道,“在昨天之前,我還擔心你會說話格外謙虛。你知道的,我不太習慣。”
弘晝對此聳肩,“那你們還需要更認真的了解,我們不是每時每刻都謙虛的。”
“比如?”
“比如你說我很聰明。”
“好吧,根據聽聞你确實很聰明。”
“謝謝,我也這麽覺得。”
弘晝大言不慚的露牙笑,別的不确定,但他确實是如此。對他的肯定,他當然不會謙虛不認,那多傻啊!
兩人嬉笑一陣,弗萊茨說着話腳步不停,大抵是肌肉上的熟悉之後走路也沒有那麽難受了、
腓特烈威廉一世準備的校閱很精彩,一場比昨天不成多讓,甚至是更大氣磅礴的軍隊演習。校閱不像是真的要出兵,展現他們的風采才是最重要的。
異國的軍裝和兵器,還有不同的列陣都讓弘晝看得認真,直到腓特烈威廉一世建議給看他們的勇士決鬥。
康熙當時笑呵呵的應了。
弘晝乖巧坐着,此時此刻的他不能夠走開,但為防自己身體上的不适應,感覺會有不舒服的畫面就眼珠挪一挪。
一場決鬥進行到最後,康熙拿起一旁的當地特色飲品喝了幾次。
昨兒用飯的時候弘晝喝過,因為不好喝一直擱着,相反是他們的酒還能夠接受。
弘晝知道康熙也不舒服,事後問他的時候,他老人家搖了搖頭道,“朕不是看着這些不舒服,年輕的時候也未嘗沒見過。”
真的沒見過的弘晝感覺到了差距,想起康熙是親征打過仗的,他似是明白的應答,“那瑪法現在是看着不忍心?”
“呵,這有何不忍心?”
“他們沒仇沒恨的,每日訓練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用上,結果就在這演習上……”
弘晝皺緊眉頭,顯出自己的不認可來,無論如何他是不可能做這種事情。一來不接受,二來也不明白。
康熙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當初他也是這樣錦衣玉食過來的,所有的痛和出行參戰的士兵截然不同。可這些事情,哪有想想這樣簡單的?
他老人家唏噓道,“朕當初也這樣想,可你知道朕為何總要提及大清的馬上功夫?不願看着當年的巴圖魯們,一個個都變成只懂消遣享樂的纨绔?”
“因為咱們大清就是憑着巴圖魯的兇悍,所以才奪得了天下。”
“是啊,可人好好地,又怎麽能有這份視死如歸的兇悍?”
康熙的眼眸裏閃了閃,帶着幾分水色的微亮,這些日子提及往事越多,人就跟着感性傷懷起來。
弘晝沒有說話,默默地跟着旁邊自然地捶腿聽。
沒有人生來就該做什麽,一切都是造化弄人,以及自己的選擇。
可這話說來簡單,真正能夠抉擇自己人生的太少太少了。而人又有一些劣性根子,覺得難處不在自己身上,就似乎世界都是美好的,也不知道痛是什麽感覺。
到那個時候,人才會明白人生來赤條條,沒有誰欠誰,也沒有誰應該為你沖鋒陷陣。就如後來的那句話,哪有什麽歲月靜好,只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
就像康熙的皇位,就像那一場場戰事後被保護的百姓。
只有這個時候,那些所謂的明朝義士等人縮在人後,靜靜的等着事情結束之後才會喊一聲反清複明。可這樣舍不得付出,又怎麽可能有收獲?
百姓們看的是誰能給太平日子,而戰場上的士兵是看誰能站在背後和自己并肩作戰。
弘晝那樣在演武場裏,就算是摔摔打打一百年,可沒有真正的厮殺見血,到了戰場上也多半是個送人頭的。
或許在弘晝看來,這些比試是不必要的,但對于士兵而言是格外重要的實戰。只有和死亡擦肩而過,自己才能迅速的提升自己。
不過說到這些,康熙最後嘆道,“這普魯士的軍法厲害,比朕當年還要兇悍。”
言下之意還是太過了。
弘晝這麽轉了一大圈,他反而理解起來,“這也不怪,我這兩天看着,他們的火器好像是差了些。”
“咱們就是來看看。”
“我明白的。”
普魯士國家小,互相友好認識了十天之後,爺孫兩又重新動身走。根據康熙的意思,終點站大概是法國。弘晝看着飛來的邀請信,毅然決然的要先去大不列颠。
弗萊茨很少遇到能說話的人,弘晝見到他也有幾分自來熟,兩人有點友誼的意思就要離開,他對此很是傷心,“我父王不會讓我離開,但也許我們能做一個筆友?”
“當然,我也期望可以在《世界報》看到你。”
“會的。”
兩人相視而笑,兄弟似的抱了抱,臨走的時候弘晝還拉着他又拍了一張照片。一是記載自己的歷史,二是可以回憶過往。
說不準鏡頭前的某個人,就是未來歷史聞名之一呢?這樣他也跟着沾光,好歹能在帖子上占個位置,标題大概是‘扒一扒那個歷史名人手機狂魔?’
又或者是,‘驚!那些年的大神竟然都和他有一腿!’
想想真的很刺激。
弗萊茨見此更加不舍,他感受到了友人的情緒,将他随身的紅寶石小匕首送出,“這是我送你的,期待下一次的見面。”
“當然,世界這麽大,我還沒逛完呢!”
弘晝豪情壯志的拍胸口道,反正這世界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一就有二。既然胤禛答應了他出來,那以後這種事情只會趨向于平常。到時候就算他一個人出行,說不定都能被人認出身份來,并笑着敬為上賓。
上了飛艇,弘晝打開自己的小本本上,上面描繪的粗略地圖上又舔舔改改,最後在普魯士畫了個小小的叉。
當初他在俄羅斯驚然發現鴉片,整個人都不好了,心裏也一直沒有落下來過。但他一直沒有看見,就以為真的是少部分,直到他聞到腓特烈威廉一世的煙味。
身為一個老煙鬼,腓特烈威廉一世的煙味很重,不用靠的很近都能聞到。
也是這種純粹的煙味,讓他突然想到在神聖羅馬帝國見到的兩個煙鬼。一個是侯爵,一個是不認識的士兵,兩人都挂着個煙鬥帶着淡淡而不同的煙味。
弘晝當時問了人,據說他們都抽了有一段時間了。
網絡世界的信息流通,弘晝也聽聞過抽鴉片的情況。據說剛剛抽的時候,并不舒服,這個情況包括其他的毒、品。直到後來第二次第三次,之後才能感覺到那飄飄欲仙難以言說的痛快感,從此之後讓人難以舍去。除非人死了,不然戒毒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別看有人千辛萬苦的戒了,但事後的人生戰戰兢兢,總會有些麻煩,更多的都會複吸加大毒、瘾。
曾經有明星吸這些,結果事情揭露之後熱心網民們大聲斥責該明星,還有明星身邊的親戚朋友們。他們能夠想到的髒話爛話,一應的送上去斥責怒罵。那些被牽連的人很是冤枉,後來也有專家站出來申明解釋,并不是所有吸、毒、者的身體狀況外面看起來很糟糕,所以身邊的人确實會忽略,不然網民們怎麽也沒發現?
可惜話題過于敏感,專家的申明沒有解釋清楚,反而惹了一身騷的人肉斥責。
網絡暴力實在吓人,弘晝卻隐約記得了這句話。這種東西就像普通抽煙一樣,只要不是瘾很大,又善于僞裝的,有些人确實不像抽煙人,你靠近過去幾乎聞不到味道。那些人抽鴉片還不算後期,時間也不算太長的,表面看着真的很有迷惑心。
弘晝用炭筆點了點本本,整個人陷入沉思。
神聖羅馬帝國那麽大,所有的貴族們都是一表三千裏的關系。但無論什麽樣的身份,只要帶上了貴族兩字,所有人都顯得格外講究和享樂。越是這種人,就越是能接受這種消遣的東西。
就像是當年明朝皇室一樣,送進宮裏的鴉片更是明确的數量,還添在了份例裏。
弘晝想想就抓狂,可這東西不是純粹的有害物品,只要用的合适那就是很好的良藥。他想要一人之力禁了所有的鴉片,那真的難上西天。
只能再看看,再想想。
送來的邀請信封太多了,飛艇半途上又拐了兩次彎。某日新出的《世界報》上,第一頁标題赫然是‘俄羅斯皇帝的落日’。
彼得皇帝還是死了。
弘晝對此并不意外,他算了一些日子,伊麗莎白應該回去了。
彼得皇帝一生二婚,原配生的太子被自己親自弄死了,剩下個孫子宛如透明。底下的兩個女兒,安娜已經出嫁肯定是不能了,那麽就剩下個伊麗莎白?
弘晝這麽想着順着往下看,不由意外。
文章說提起彼得皇帝是飽受病情困擾歷史,似乎走的很難受,暫時放着過一段時間後,再準備在聖彼得堡保羅大教堂舉行葬禮。而操辦這一切的,是彼得皇帝後第二天就登基為女皇的二婚老婆,葉卡捷琳娜。
想想這位女皇,弘晝的印象并不深,只是有兩回和伊麗莎白靠得近時,一擡頭就能看她對自己笑。
那是一個很溫柔的女子,她出身不高,靠着一股韌勁才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弘晝詫異一瞬,但想想他們的女性雖然受到歧視,但是女皇并不想諸夏那麽稀罕不可見。更不會說為了阻止下一個女皇的出現,還為此做了許多限制女性思想的行為。
其實女孩子挺好的,至少不會被人戴綠帽吧?
弘晝想自己要不要也養一個女皇?
不對,他哪來皇位?
不對不對,他哪來的女兒?
弘晝自覺地翻開那張畫卷,他有些可惜,早知道當初應該偷偷拍一張照的。這樣行走世界各處,他都能看見。
就像是人真的陪在自己身邊一樣。
石中看他又翻出畫卷,忍不住笑了,又提醒道,“主子,這俄羅斯的皇帝薨了,咱們是不是要掉頭去吊唁?”
“吊唁?”
弘晝後覺到最重要的問題,起身去問康熙時,他老人家點頭,“自然是要去的,這裏和國王說了,後日就動身去看一看,随後就去大不列颠。”
大不列颠就像是小孩子路過商店的糖果了,每次都說,可惜都是錯過。
弘晝都不帶希望了,無精打采的嘆氣,“瑪法別逗我了。”
“年紀輕輕的嘆什麽氣?朕有言在先,去法國前必去大不列颠,你這還不高興?”
“但願吧,那我去收拾了。”
“朕一言九鼎,你不信?”康熙不可置信,竟然追着弘晝問。
弘晝又嘆一聲,“不,我只是提前傷心而已。”
“傷心?”
“畢竟要參加葬禮了嘛,怎麽也該控制一下臉色。”
如果想着吊唁完就去大不列颠,他肯定控制不了發笑的,這一笑可就是激發兩國之間的友情!問題可就大了!
弘晝很有責任心的想着,但他說着腳步一頓,腰不彎了,垂頭喪氣也笑了,“瑪法。”
“何事?”康熙不禁後退一步,只怪這孩子的眼眸裏滿是星光。
星光少年咧嘴笑,“這回葬禮是不是很多人去?”
“那是自然的。”
“那不是有很多賀,呸帛金?”
“這是自然的,”
“原來如此。”
星光少年恍然大悟,一臉滿足的走開了。
康熙不明所以,之後兩天包括路上時都發現弘晝不鬧騰了,也不出來陪他下棋,就自己一人專心致志的寫寫畫畫,嘴裏還嘀咕兩聲。
魏珠借着送東西過去聽了一耳朵,回來之後自我懷疑道,“奴才興許是聽錯了,王爺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又笑,還說什麽發財了?”
“發財了?”康熙皺眉,“難道是又想到了什麽好東西?”
“可,可王爺寫的全是帛金。”
“……”
康熙覺得應該是聽錯了,直到他站在保羅大教堂中,身邊的少年耷拉着眼皮似乎感同身受的悲痛着,還體貼的跟在伊麗莎白旁邊安慰。加上俄羅斯的女皇從頭至尾的哭着,更顯得堂上一陣悲鳴哀聲。
可康熙看得分明,女皇和伊麗莎白是真的傷心,自家孫子确實眼珠子總是不經意的看着來人……手裏的帛金。
有人唱的時候,他竟然還施展了動耳神功。
康熙那一瞬間覺得很頭疼,摸了摸腦門,“老四是怎麽養兒子的?”
魏珠在旁邊看着也驚異,但是康熙的話他又不認同了。當今那些年忙成那樣,除了早前幾年哪有什麽機會養孩子?
這和郡王從小到大算起來,竟有半數都在主子您身邊啊!
可這話他不敢說,只能嘆一聲,可憐的當今。
弘晝并非吳下阿蒙了,對于怎麽控制表情這門課,他是修煉到了家。所以除了康熙和魏珠那樣細心看着的身邊人外,都沒有發現他的不妥。就算是康熙覺得頭疼,他也拿不出證據來。
因為弘晝那微微低頭,為彼得皇帝離世的哀傷神情十分标準。好些來往的貴族們因為他和伊麗莎白站在一起多看一眼,然後注意力落在臉上。
這一日散了後,伊麗莎白對一位公爵白了眼,“他們都在學你。”
“那證明他們都是假傷心。”
伊麗莎白翹唇,“說的你好像真傷心一樣。”
弘晝坦白,“從感情上說,我确實沒有。但是從我們的關系來說,我确實有一點。”
伊麗莎白聞言有些傷心,然後弘晝砰砰拍着胸口,呲牙咧嘴道,“不過還有我啊!”
“謝謝。”
伊麗莎白被逗笑一樣,之後又認真的感謝。弘晝見她這樣才松氣,看着四周圍沒人便用漢語道,“反正現在你娘是母後,肯定會疼你的,也能如願以償了。”
彼得大帝疼愛伊麗莎白,但似乎并不看重,甚至放在一邊當做普通的公主。伊麗莎白對這樣的待遇很不解,聞言也開心的點頭又搖頭,“不,我的母親她雖然很堅強,但她受不了這樣大的擔子。”
弘晝想到葉卡捷琳娜哭的不能自己的樣子,據說彼得皇帝死的第一天就是這樣,像水龍頭一樣。
這怎麽看都不像女強人的樣子。
弘晝有點為難,“那怎麽辦?我還有事情想說呢,之前你父王身體不好,我還想着等等後面再看。”
他以為伊麗莎白可以趁機而上,沒想到是她的母親。
“沒關系,你可以和我先說。”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你們有人吸食的鴉片是□□,我想應該合作禁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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