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百年往事

“知道，女娲娘娘的寵物。”介微說完就看見緋弋笑眯眯的看着他不說話，馬上明白過來，“他是白矖的兒子？”

“正是。當初我見到他的時候才剛剛從蛋裏出來呢。”緋弋撫摸着白仕塵身上的狐裘，“這狐裘是玲珑送給他做成年禮的，小家夥剛剛修成人形，身上的蛇性還沒有退幹淨，你剛剛也一眼看出這裏妖氣沖天的，所以要靠這千年狐裘傍身，穩定形态，才好在天地間行走。不過這玩意來自狐貍，多少有些狐貍魅惑的能力，所以兮兮才會有那般嬌羞的少女情懷。”

“如此。是在下沖動了。”介微臉上微微有些發熱，怎麽自己都沒打探清楚情況就開始動手了呢，“在下慚愧，還望白兄諒解。”

“無妨無妨。想來介兄也是為了保護茶館的安全，并非有意為之。”白仕塵倒也豁達，“介兄修為深厚，清明火果然名不虛傳。”

“在下哪裏是修為深厚，在下各種試探都沒能看出白兄的原形，白兄才是修為深厚了。”介微暗自感嘆，自己連原形都看不出，看來還要好好修煉了。

“小家夥本就不是一般妖物，哪裏能輕易被人識破原形的，如玉不必介懷。”緋弋悠哉地給自己重新倒了杯茶，寬慰着介微。

介微只是稍微思考了片刻便想通了，白矖是女娲的左右手，是高級別的神獸，自然不好看出原形來。“不知白兄到此所為何事？”

白仕塵面露難色，眼睛在緋弋和介微之間游走，似乎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口。

“小家夥春心萌動了？”緋弋看白仕塵這個樣子，打趣道。

“不是的，姑姑。”白仕塵一聽到春心萌動便急着解釋，“我是想找一個人。”

“什麽人？”緋弋和介微不約而同的相視，莫非是為了情？嗯，一定是。

“唉，事情是這樣的……”

那年白仕塵還是一條小白蛇，和山裏的精怪們一起日日修煉，希望早成正果。可是白仕塵不是一般的小白蛇，他是白矖和螣蛇的孩子，算是女娲娘娘造出來的，本身的靈氣就不是精怪們可比的，與大家不一樣，于是常常受到排擠。白仕塵有時也很無奈，自己的出身自己不能左右，為什麽大家要這樣對他呢。白仕塵在山裏苦熬了三百年，好不容易長成了一條大白蛇，可以騰雲駕霧，可以變幻身形，但是始終無法維持人形，白仕塵心想：也許是自己的修行還不夠吧。

白仕塵常常盤踞在山頂一顆菩提樹下，菩提叫合歡，剛剛修出了精魄，但是由于本體無法離開原地，合歡唯一的朋友就是白仕塵。白仕塵和小合歡一起在樹下談天說地，彼此都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都憧憬着有一天能修成人身，到外面的天地去走一走。

“小白，你說人長什麽樣子呢。”合歡沒見過人，神識也不能飄到山谷裏看看。

“反正山谷裏的人都是長四條腿的，兩條在下面，兩條在上面，像這樣。”白仕塵用尾巴在地上畫着，然後憂愁的看着自己的尾巴。“小合歡，你說我要修煉到什麽程度，修成人身呀，會不會很疼？”

“也許不疼呀，我們修成了就知道了。”

白仕塵就這樣靠着合歡過了兩百年。有一天白仕塵醒來發現合歡不見了，原本生長着菩提樹的位置蜷縮着一個小女孩，白仕塵很好奇的爬過去，吐着信子端詳着女孩的臉，這是合歡的人身吧，長得真好看。

也許是白仕塵吐信子的嘶嘶聲驚醒了女孩，女孩子慢慢睜開了眼睛，疑惑的看着白仕塵好奇的眼神，女孩坐起身，打量了一陣自己的身子手腳，驚喜的抱住白仕塵的大腦袋，口中不斷喊着：“小白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你真是合歡？”白仕塵晃着腦袋，很開心的望着合歡，“合歡修出人形了。”

兩個小夥伴高興的慶祝着，經過多年，合歡終于修出了人形，這是件多麽令人欣喜的事。修出人形的合歡決定下山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白仕塵還是一條大白蛇，這樣下山說不定會被人設計殺掉的。白仕塵想想，決定變化做一直小狗跟在合歡身邊，這樣就算合歡被人欺負了，自己也可以咬過去。

下山的日子是很快樂的，合歡看什麽都很新奇，這裏摸摸，那裏瞧瞧，合歡帶着白仕塵走過一個佛堂，忽然聽到微弱的求救聲。

“小白，你聽到什麽嗎？”合歡抱起小狗，輕聲問着，生怕別人注意到自己。

“好像有人在求救。”白仕塵想了想，瞧瞧開法眼掃了一遍佛堂，看到的情景吓了自己一跳，趕緊跳下地咬着合歡的裙擺離開。

合歡覺得有些奇怪，也不好說什麽，只得跟着白仕塵離開，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合歡問：“小白，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我看到好多血淋淋的影子。”白仕塵想想還覺得吓人，自己雖然是妖，可是一直都是修行善身，從不殺生傷人，只盼修成正果，看到這些東西不免覺得驚懼。

“怎麽會呢，人們不是都說佛堂是佛祖的小家，是行善舉的地方嗎？”合歡覺得奇怪，“那你有沒有看到佛堂上有佛光？”合歡記得森林裏的榕樹爺爺說過，真的有佛祖庇佑的地方有一種暖暖的佛光。

“沒有，佛堂上空烏煙瘴氣的，都是那些影子，哪裏有什麽佛光，那些應該是怨靈吧？”白仕塵認真的分析着，不知不覺現出了一段白花花的蛇尾來，每次精神不集中就控制不住身形。

“妖……妖怪啊！”一聲尖叫從遠處響起，白仕塵一驚，徹底現出原形來，回頭一看，兩個農夫打扮的男人被吓得連滾帶爬的往遠處跑。

“小白快走，他們會傷了你的。”合歡催促着，白仕塵正要跑，忽然想起合歡的法力僅僅能支持她保持人形，她是無論如何跑不掉的，白仕塵迅速變幻成一只大鵬，抓起合歡飛走了，只聽到地上隐隐有呼喊聲。

之後的一個月合歡都沒有能變幻出人形，榕樹爺爺說，是合歡消耗了太多的靈氣，暫時凝不起氣來。合歡無奈，只好老老實實繼續修煉，白仕塵看着山下似有瘴氣的樣子，心裏隐隐不安起來。一日，白仕塵偷偷爬下山，變幻成一只小麻雀在山谷裏到處飛着，看到佛堂裏人聲鼎盛，于是落在枝頭上看了起來。

“鎮上近幾個月走失了許多小孩子，大家都人心惶惶，所幸月前貧僧在鎮上施法，馬上有人發現了鎮子裏有妖怪。”一個和尚模樣的人站在高臺上激動的喊着，“這是一條白蛇妖，這幾天這個妖怪又擄走了孩子們，貧僧拼死也會除掉妖怪，保大家平安。”說完民衆的情緒都激動了起來，振臂呼喊着。

裝模作樣的臭和尚，我何時擄走了小孩子。白仕塵心裏嘀咕着，這鎮子若真有法陣，憑他這幾百年的道行能進來的，也不會是什麽高人了。白仕塵無緣無故被栽贓，心裏氣憤，銜起一粒石子丢在法和頭上，飛快的跑了。

……

白仕塵故事說到這裏，兮兮打起哈欠來，看天色暗下來了，趁暖冬還在燃着，幹脆縮進紫玉瓶裏先睡一覺。緋弋看到兮兮變了回去，拿過紫玉瓶小心地捂着。

“白兄，後來呢？”介微給白仕塵倒了杯茶，迫不及待的想聽下去。

“後來法和把森林燒了。”白仕塵目光陰冷，卻又很無奈。

“什麽！”介微很震驚，“那合歡他們怎麽辦？”

“有些修為的能逃的都逃了，法和他們一上山就與我惡鬥了一場，法和為了對付我，不知哪裏弄來了一些法器厲害異常，我不是對手，受了重傷。榕樹爺爺本來已經帶着能走的大樹們走了，可是合歡卻留了下來，她散去精魄為我築起一道屏障，菩提樹本身就是有佛性的，法和他們進不來，又怕我傷好了會報複他們，于是放了一把大火，把整個山頭都燒了。合歡為了護着我，就這樣被燒成了灰燼，若不是她的精魄有佛性一直護着我，我想我也會死在這場大火中。”

“這個法和還算出家人嗎，這麽狠心。”介微很是憤慨，不是說出家人慈悲為懷？

“後來我才知道，當時我看到的那些影子就是那些失蹤的孩子，他們被法和剝皮去肉，将魂魄鎖在佛堂裏要練成內丹，這樣法和就可以長生不老了。我們的出現只是正好給了他一個借口，他可以把所有的事都推到我的頭上，說是妖怪吃了孩子們。”白仕塵緊緊握着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憤怒。

“那後來那個法和怎麽樣了？”介微很焦急的問。

“我想辦法引人到佛堂裏，找到了法和作惡的證據，法和被人們送官查辦，我趁機散去了那顆快要結成的內丹，孩子們才入了輪回。”

“那閻君獎賞了你什麽？”緋弋淡淡的問着，“這可算是一大功德，他若沒獎賞你，我今晚替你要去。”

“我求閻君讓合歡入輪回。閻君答應了，但是卻不告訴我合歡何時投胎到了何處。我找過崔判，他說合歡已經投胎到了建康城裏，但是不知道時間，也不知道是誰。我想，姑姑在建康城多年，也許可以幫我找找，我只想再見一見她……”白仕塵期待的望着緋弋，沒有說下去。

緋弋聽完神色清冷，許久未答複，白仕塵也不知道緋弋是什麽打算，剛要開口緋弋站了起來，抖抖衣裙，交代着：“今晚你先在我這裏住下，有什麽事明天再說。”說完沖着介微挑挑眉，伸着懶腰要去睡覺。介微聽緋弋這樣說，也覺得現在确實有些晚了，再看緋弋的眼神便自覺帶着白仕塵去了後院歇息。緋弋難得早睡，端着紫玉瓶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看來白家小子這次要渡劫有點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