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真假緋弋

介微覺得自己有些奇怪，似乎平時自己不是這樣的。緋弋輕輕飄落在介微身邊，忽然握住介微的手，沖介微暖暖的一笑。

“如玉不必介懷，這是他們今天的劫數，你看黑白無常都在牆角等了好久了。”緋弋向着不遠的牆角努努嘴，牆角果然跳出一黑一白兩道影子，恭敬地向着二人鞠了一躬，然後麻利地甩出勾魂索，把周圍飄蕩的魂魄一個一個的勾出來串在一起。

“緋弋，在下覺得自己有點奇怪。”介微不再關注黑白無常幹的活，轉向緋弋，“在下平日裏再動怒生氣也不至于如今日一般出手傷人，是否在下心劫已至？”

“怎麽說呢。”緋弋拽了一把介微，二人沿着秦淮河慢慢走起來，“算起來如玉修成如今道行也有數百年了，且不論你本就是因紅塵未斷執念成妖，後又有陰錯陽差的機緣遇上了我為你擋了一回天劫，這麽長的修行中如玉竟沒有一次認真渡劫。你看白仕塵因渡劫居然打回原形就知道渡劫之艱難兇險，未曾渡劫更是對修行無益。”

介微聽着緋弋的話，有些沒頭沒腦的，居然沒聽懂。介微停下腳步，緋弋也只能停下來。

“我知道如玉沒有聽明白，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從沒渡過任何劫數，盡管你身上已經擁有了上仙的修為，但你的心性依然是妖，易沖動，易随心所欲，平日裏你自省自束，所以并沒有顯現出妖性來。今時今日諸多俗世煩擾，亂了你的心神，才有了方才妖性大漲。”

介微被緋弋口中的內容怔住了，自己竟未脫妖身嗎？“緋弋何時發現的？”

“我一直都知道。”緋弋直直盯着介微的眼睛，“如玉不是一直都很清楚麽，三界六道九天之中沒有我不知道的事。如玉今日反應劇烈，是因為上一世吧。看殺衛玠，果然厲害。”

介微不做聲，确實，緋弋什麽都知道，甚至隐隐有種什麽都能掌控的感覺。今日介微失控，的确與衛玠有關。“介微即是衛玠，公子如玉，冰清玉潤，面如冠玉，當初街頭巷尾就是這樣說在下的。不過因為容貌出衆，竟能被人群生生看殺，是不是很諷刺？”

“衛玠的真正死因……如玉還不知道吧？”緋弋忽然望向天空，眼神中似乎有什麽異樣的情愫。不等介微接話，自顧自的說起來：“衛玠是被人改了生死簿的亡期。”

介微心裏忽然一揪，什麽情況。“為何？何人所為。”

“如玉還記得顏娘嗎？”緋弋答非所問。“前幾年忽然消失不見的那位花魁娘子。”

“記得，在下與顏娘還有幾分交情。”

“她的前世，正是你的妻子，樂氏清平。”

今晚緋弋是來跟介微攤牌的吧，消息一個比一個爆炸性。介微有些喘不過氣來，身後靠着樹幹，深深地呼吸着，他現在需要平複自己的情緒。

“當時幫着窮奇害你的，正是顏娘。”緋弋似乎怕介微受的刺激不夠劇烈一樣，不斷的說着：“當時我打傷了她，廢了她的修為，她便躲起來修行去了。更改你生死簿命數的，正是窮奇，他看上你的根基，所以你才能執念成妖。否則天下執念之人如此多，為何獨獨你有這番機緣成妖，還能有神獸作坐騎。你是何德何能能有這樣的福氣。你能師從青雲尊者，習得火系神技，更是得了他萬年修行，瞬間跻身上仙之能。如玉真是好福氣。”緋弋說話的語氣越來越諷刺，讓介微聽着情緒起伏更大了。“說起來如玉之所以要尋找由簡，應該就是為了樂氏吧。可惜當初冰心一片的清平姑娘如今也被妖魔化了，不知如玉找到由簡了又該如何？是遵師道斬妖除魔，還是遵從自己的心意逆轉當初的一切？”

介微望着緋弋的眼睛忽然睜得鬥大，眼中清明火更盛，仿佛要從眼中跳出來一般，顯然已是怒極。介微腦中還存有幾分清醒，他意識到緋弋這樣做一定有其他目的，于是介微一彈袍袖，躍上空中禦風而去，緋弋望着遠去的介微，嘴邊挂着一抹詭異的微笑。

黑白無常勾完魂魄依然在建康城裏四處巡視着，大約是謹慎起見怕有漏網之魂。路過茶館時緋弋正坐在門檻上賞月，顯然剛才的攻擊對她而言完全沒有任何影響。黑白無常朝緋弋一鞠躬，緋弋便熱情的招呼他倆進來喝茶。

“二位大人今日收獲不少啊。”緋弋為黑白無常滿上茶杯，茶館裏立刻彌漫起茶香來。

“兵荒馬亂的，孤魂野鬼甚多，姑娘夜裏出門可要當心啊。”黑無常聞着茶香，并不飲下，“姑娘這茶可真是好東西，味道比起別處來更是妙不可言。”

“我這小店可全靠這點招牌，若味道尋常還怎麽做生意。”

“緋弋姑娘。”白無常在緋弋身邊皺眉許久，終于開口說話了。“方才為何招我兄弟二人前來勾魂？”

黑無常一愣，什麽情況，不是閻君的冥書安排嗎？黑無常并不知道緋弋的來歷，只是隐隐覺得面前的這個女人身上散發着一種強者的氣息，也不敢确定緋弋是不是某位隐世的上神。

“我？”緋弋嬌笑，順手端起一個杯子聞了聞，“大人真會說笑，我一個小小女子哪有這樣的神通能請動鬼差，大人未免太高估我了。”

白無常凝眉，也對，冥書哪裏那麽容易被冒充，何況冥界的送信陰差根本不聽從閻君以外任何人的號令，如何能冒充？黑白無常對視，總覺得那冥書的出現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二位大人可是覺得有異？”緋弋有點好奇，這倆小鬼想什麽呢。“緋弋行走世間多年，說不定能幫上二位一二。”

“方才我兄弟收到的冥書上……”白無常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有現下姑娘身上的味道。”

這下緋弋頓住了，我的味道？！緋弋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黑白無常，剛剛臉上的笑意無影無蹤。“說吧，冥書上要你們勾誰的魂？”

黑無常在緋弋無形的壓力下兩眼一翻倒在一旁，白無常原本慘白的臉色如今更顯滲人。“姑娘莫動怒，容我細細道來。”

“說！”茶館裏閃着怪異的熒光，如同黃泉邊上的無憂草一樣搖晃着。

“冥書上讓我們到茶館旁等着，子時前會有二十二條魂魄需勾回地府，還有一條仙魄需要引入神仙幡中，仙魄不一定會出現，但其他的一定要帶回去。”

“然後呢。”緋弋撤回了釋放的怒氣，背對着白無常，閉目思索。

“然後果然有位仙級修行者在燒殺凡人，還與其中一人交手。後來的事您應該知道了。”白無常喘着氣，這個女人好厲害。

“我為什麽應該知道？”

白無常不解：“您不是跟那位修行者一起離開了嗎？”

緋弋睜開雙眼，動手了是嗎，果然還是不肯放棄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那就別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