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何敏玉走這一趟主要是帶衛淩陽過來道歉,事情搞定了,她也不再多做打擾,帶着衛淩陽離開了姜家。

回去的路上,何敏玉看着走在前面兩步一小跳三步一大跳的兒子,不免頭疼地又唠叨了幾句,讓他別成天胡亂打鬧,有空多在家看看書練練字。

“我作業都寫完了呀,我今天還寫了一本字帖呢, “你瞅瞅,我手指都寫歪了。”衛淩陽停下腳步,返回身将手遞給她看,嚴肅地對自己老媽的話表示不服,他今天可是把功課做完才出去玩的。

“你那手指歪了是你小時候爬樹摔的,還有臉拿出來現,丢不丢人啊。”何敏玉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而且你這是左手,你用左手寫字的?”

“我雙手都會寫啊,今天用的是左手,明天用右手,一天一個手。”衛淩陽厚着臉皮胡扯,“我厲不厲害?”

“是是是,你最厲害。”何敏玉好笑地用手指點了點他的頭,也不知道他性子是随了誰,臉皮厚得沒邊了。

“嘻嘻。”衛淩陽嬉皮笑臉地抱着她的手臂,讨價還價:“那我明天和周子遙他們去河邊玩行不行?我聽說河裏能撈泥鳅呢,我給你抓兩條回來做菜啊!”

“還抓泥鳅,你別被水沖走就好了,天天不上課就想着往外跑。”何敏玉沒好氣地說,想起剛才徐嘉乖巧地模樣,再看看自己天天出去玩,曬得黑皮猴子一樣的兒子,忍不住感嘆了一句,“你看看姜奶奶家的徐嘉多聽話,長得白白嫩嫩的,你都曬成什麽樣了,我們家還沒有過這麽黑的人呢。”

其實衛淩陽不算太黑,但相比起來,徐嘉确實白他太多了,而小孩子最不喜歡聽家長用別人家的小孩來教訓自己,衛淩陽也不例外,即使徐嘉長得再白也不能成為例外。

正好這時候上到了三樓,他心裏老大不樂意地哼了一聲,說了句“我找周小遙玩”,便撒腿跑去了周子遙家。

衛家在四樓,和周家一上一下。衛父還沒下海做生意之前和周父在一個單位,兩家關系處得不錯,衛家搬過來之後關系又更進了一步,而衛淩陽和周子遙在一個班,兩個小家夥也玩得來,經常樓上樓下找對方玩,偶爾玩累了睡對方家也是常有的事。

看他跑進去,何敏玉也不追,獨自上了樓。

衛淩陽一進周家就受到了周母的熱情款待,糖果餅幹之類的小零食塞滿了他的小口袋,和周父周母打完招呼,他二話不說就直奔周子遙的房間而去。

周子遙在聽到走廊衛淩陽的聲音時就跑回房間躲着了,因為下午在衛家吃飯,他大嘴巴把衛淩陽把人撞翻的事不小心說了出來,現在衛淩陽肯定是來找他算賬了。

兩人小學一年級開始就在一個班,早就厮混熟了,周子遙躲在哪裏衛淩陽都知道,鎖了門就從床底下把人拖出來抽了一頓。

“哎喲哎喲!屁股都要裂開四瓣兒了!”周子遙哭嚎。

“讓你大嘴巴!”衛淩陽罵道。

“哥我錯了!”

衛淩陽收拾了周子遙一頓,心情好多了,然後将剛才周母塞到他口袋裏的零食全部掏出來給對方,他不喜歡吃零食,更不喜歡吃甜食,每次周母給的零食大多都是進了周子遙的肚子。

周子遙正在換牙,為了能讓兒子換口好牙,周母平時都是嚴令禁止他吃甜食的,他偶爾想吃顆糖還要打報告,這會突然得了這麽多好吃的,也不管被衛淩陽抽成四瓣的屁股蛋了,拆了包小餅幹就開吃,邊問邊問:“陽陽,你剛才是不是被敏姨給打了?”

“沒有啊。”衛淩陽雖然被教訓了一頓,又被押着去姜家給徐嘉道了歉,但何敏玉确實沒有打他。

“沒打?”周子遙停下吃餅幹的動作,扭頭跟他确認,“敏姨沒打你哇?”

“沒打啊。”

“沒打那你丫打我幹嘛呀?!”

周子遙一聽怒了,餅幹一摔就要動手,還沒碰到衛淩陽又被衛淩陽壓着抽了一巴掌。

屁股蛋光榮裂成五瓣兒。

“……”周子遙把餅幹撿回來,含淚塞進嘴裏,吃完了才繼續問,“你今天撞到那個人是誰呀?”

“姜爺爺家的小孩。”衛淩陽正在用周子遙的小游戲機玩貪吃蛇,聽他這麽問,随口答道。

“姜爺爺的孫子嗎?長啥樣啊?”周子遙問,今天衛淩陽撞到徐嘉的時候,他吓了一跳,捂着屁股就跑了,除了姜父,其他的連人都沒看清楚。

長長的蛇尾卷在一起,蛇頭撞到牆壁,游戲屏幕上出現了game over的字母。

衛淩陽放下游戲機,回想了一下徐嘉穿着襯衫和背帶褲一絲不茍的模樣和白得不像個男子漢的皮膚。

“白。”

想了一會,他點頭這樣說道。

“白?”周子遙重複了一遍。

“嗯!”衛淩陽點點頭,“比你屁股蛋兒還白。”

“啊?我屁股蛋兒不白啊。”周子遙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蛋,他人黑,屁股蛋也黑。

衛淩陽沒理他的話,自顧自地說:“白白的,像個小公主。”

“小公主?像電視裏的小公主一樣嗎?”

“男孩,下次我指給你看你就知道了。”衛淩陽說着又開始玩游戲,這次他換成了俄羅斯方塊。

“……啊?”

年幼的周子遙沒有理解過來公主為什麽是男孩,腦補了一下男生穿着公主裙站着尿尿的樣子,感覺有點奇怪,可是哪裏奇怪又說不上來。

最後他也懶得想了,專心吃他的餅幹。

而徐嘉也不知道自己來H市的第一天,就被小流氓衛淩陽擅作主張取了個小公主的外號。

何敏玉離開姜家後,姜燕就去收拾帶過來的行李。她下周就要去外地了,此行帶過來的除了自己兩套換洗的衣服之外,其他都是徐嘉的東西。

家裏是兩房一廳的房子,姜父姜母住一間,另一間是以前姜燕的房間,每次回老家這邊,徐嘉都是跟姜父睡,姜母和姜燕一個房間。

打開行李箱,姜燕正打算将徐嘉的衣服拿出來,視線又無可避免地看到箱子裏徐嘉塞進來的那輛遙控小汽車,安靜地躺在衣服的上層。

目光在上面停留了許久,姜燕終于還是伸手過去,指尖落在車身上。

車身原是光滑的材質,時間久了就變得粗糙了,油漆脫落之後,露出黑色的邊角。

也許是和姜父談過的原因,姜燕的心情平淡了許多,沒有像之前一樣看到有關徐正林的東西就心情郁躁。

父親說得對,她和徐正林都不是小孩子了,年過而立,很多事情都需要好好談一談。

手指順着車型的弧線輕輕撫摸了幾下,過往的一些畫面閃現眼前,姜燕目光變得輕忽。

“媽媽?”

徐嘉的聲音打斷姜燕的思緒,她擡首望去,看到徐嘉站在門口處,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遙控小汽車上,臉上帶着不明顯的緊張和防備。

姜燕猜他是怕自己再次摔他的小汽車,自己的兒子對自己露出這樣的表情,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這是姜燕以前從未想過的,但她沒法怪誰,這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徐正林常年不在家,在對徐正林日積月累又無處可說的怨氣裏,她不免對徐嘉越來越苛刻,不管是學習上還是生活上,把當年那個對她依賴信任的兒子養成了現在這番疏離防備的樣子。

姜燕心底自我嘲笑了一番,将小汽車拿起來,随手放到一旁的凳子上,然後将箱子合上,塞到床底下,站起來問徐嘉:“怎麽了?”

徐嘉見她沒有發火,心裏松了口氣,走過來說:“外婆找你。”

姜燕點點頭,越過他往門口走,走了幾步。突然回過身:“嘉嘉。”

“啊?”徐嘉縮回想要拿小汽車的手。

他的動作落在姜燕眼裏,姜燕心裏陡然閃過一絲心酸,也倍感無力,卻仍無可奈何。她猶豫了一下,問出了一句:“你想爸爸嗎?”

她的話剛說完,徐嘉的表情明顯怔住了,反應過來之後,下意識就想說“想的”,但是張了張嘴巴,最後還是沉默了下來。

他想的,很想的。

以前爸爸不在家的時候,他也勤于追問媽媽爸爸去哪裏了,為什麽不回家,一開始媽媽說爸爸工作忙,後來媽媽就不願意回答了,甚至他多問一句,媽媽就會生氣。

久而久之,他也就學會了沉默,學會把想念爸爸放在心裏。

他的沉默在姜燕的意料之中,自己生的兒子,心裏想什麽她當然知道,一股難言的挫敗和自責在心底蕩開,她嘆了口氣,走到徐嘉面前,伸手按在徐嘉的頭頂上,輕輕撫摸了幾下,問他:“想給爸爸打電話嗎?”

徐嘉沒有想到她會這麽說,猛地擡頭:“可以嗎?”

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的兒子連給爸爸打個電話都需要這樣小心翼翼地詢問自己了?姜燕自嘲地笑了下,在他期待地目光中點點頭:“可以。”

正好她也可以借此機會告訴徐正林,自己将徐嘉帶回娘家的事情。

姜燕将自己的包拿過來,翻出手機,從通訊錄裏找出徐正林的電話,在撥出去的前一秒,她的手又頓住了。

上一次通話時的争吵還歷歷在耳,徐正林怪自己不理解他的工作性質,而她則埋怨徐正林不顧及家庭生活,兩人都是固執的人,在堅持己見的情況下,誰也不讓步,不管誰先開口,最終都是以不歡而散來結束通話。

“媽媽?”徐嘉見她停下,伸手拉了拉她的手,“你怎麽了?”

“沒事。”姜燕安撫地笑了下,按下撥號鍵,屏幕顯示正在撥號。

“嘟……嘟……”

手機裏傳來通話連接的嘟嘟聲,最後在無人接聽下自動挂斷。

這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了,姜燕意外地發現自己這次竟然沒有感覺多生氣,平靜地将手機放下來,打算既然對方不接便就此作罷,在觸到徐嘉眼睛帶着的毫不掩飾的希冀後,她頓了幾秒,選擇了撥打第二遍。

第二次依舊是同樣的結果,姜燕沒有耐心打第三次,将手機收回包裏,還沒說話,就聽到徐嘉說:“爸爸在忙是嗎?”

“嗯。”姜燕點點頭,“沒有接電話。”

“喔。”徐嘉失落地點點頭。

姜燕見狀,打算安慰他一下,還沒開口就聽他說:“媽媽,您別生氣。”

姜燕愣了下,徐嘉又說了一次:“您別傷心。”

徐嘉笨拙地用手摸了摸姜燕的手背,想試着去安慰她,他知道每次和爸爸打完電話,姜燕都會不開心。

但是這一兩年來他和姜燕生疏太多了,性格也變得孤僻,不再是那個抱着姜燕撒嬌耍賴的小孩,也不知道該用什麽話去哄她。

姜燕其實談不上多生氣,在打電話之前也早就預料了結果,她早已經心累到了極致,但聽着徐嘉笨拙的安慰,她心裏那股冰冷猶如被兒子柔軟的小手捂住,讓她忍不住笑了聲,眼睛酸澀地伸手摸了摸徐嘉的頭,輕聲說:“媽媽沒有生氣,爸爸在忙,下次再打。”

徐嘉點點頭,心裏卻在想這個下次,不知道要等多久以後了。

作者有話要說:

衛淩陽:聽說你們都想摸我媳婦兒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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