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風景與卿

山塢裏的風卷挾着淡淡的香味而來，陸昱和寧致晏下山的時候日頭正高。

漫山遍野的綠色讓人心曠神怡，寧致晏牽着陸昱的手漫無目地走着。

小道邊留下兩排越來越淡的腳印。一直延伸到無盡的遠方。

從田間上來的老農，趕着自己的牛，好奇地回望從身邊走過的兩個男人。

嬉笑的小孩子追逐打鬧，直愣愣地撞在了陸昱身上。

陸昱将人扶穩，沒忍住還摸了摸小奶娃的腦袋，小孩子甜甜地說了聲“謝謝叔叔”。

寧致晏看向陸昱，他的眉眼間都是笑意，像是蜜糖一樣，抹上自己的心尖，讓他也跟着笑了起來。

兩個人到陸昱家的時候，屋內還是沒有人。

看着髒到令人發指的鞋子，陸昱翻了個水桶出來：“走，哥帶你去打水。”

他神采飛揚的樣子真耀眼。

穿堂而過，陸昱開了後門，拐了幾個彎就到了開闊的平臺。青石板的路鋪到了水井邊上，井口四周堆砌着石頭将其圍了起來，石頭上爬滿了濕綠的青苔。

“你肯定沒有自己打過水。”陸昱雙眼亮晶晶的，“要不要試一下？”

寧致晏看着自己的一身行頭，給了陸昱一個“你确定？”的表情。

陸昱放下水桶，幫寧致晏脫了外套挂在手臂上，又幫他解開袖口的紐扣，把袖子挽了上去。

大功告成之後，陸昱拍手：“可以了，寧總請吧。”

任人擺布的寧致晏無奈，在陸昱臉上偷啄了一下，躬身拿起了挂在水桶上的繩子。

麻繩大約拇指般粗細，寧致晏抓着繩子，感覺到細密的繩刺磨着自己的手心。他拿起水桶就往井下扔了去。看着下面漂浮起來的水桶，側頭看向陸昱。

陸昱抿唇憋着笑：“看看你一點生活經驗都沒有。”

寧致晏将水桶拉了上來，把手中的繩子遞給陸昱：“你有就行了。”

陸昱啧了一聲，把衣服遞給寧致晏，眉飛色舞的：“看好了。”

說完，他半扣着水桶，用力地把水桶扔了下去。晃悠的井水湧進半栽着的桶裏，将桶裝了個七分滿。

寧致晏幫忙将水桶拉上來，提着桶和陸昱一起回家。

陸昱端了兩張小矮凳在院子裏，又拿了個鞋刷出來。

井裏的水冰涼，陸昱将手浸沒下去，又突然揚起水花灑了寧致晏一臉。

作怪的人開心極了，寧致晏抹去臉上的水，洗了個手，含着笑數落他：“怎麽這麽幼稚。”

陸昱哼了哼，拿着鞋刷開始刷鞋。

等兩個人的鞋子都幹淨了，陸昱直接将水就地一倒。

“陸昱！”

陸昱聞言擡頭看到了被水濺的滿褲腳泥的陸佳。

陸佳火大了，但也知道陸昱不是故意的，只能咬着牙說：“我來叫你們吃飯。”

陸昱看了眼手表，拍拍手起身，又撣了撣褲子上的灰：“好的。”

陸昱鎖了門，帶着寧致晏去陸佳家吃飯。

“我爸說阿姨在茶園。吃完去茶園逛逛？”陸佳說。

陸昱正刷着手機，點開了秦知知的語音。

“老大啊！你為什麽失聯了啊！快快快快去看微博熱搜啊！”

陸佳聽着那激動的聲音，歪頭看着兩個人，淡定地說道：“你們兩個人牽手上熱搜了。”

剛準備打開微博的手一頓，陸昱問：“什麽時候的牽手？”

寧致晏覺得陸昱很呆，輕笑：“應該是錄綜藝那次。”

果然還是寧致晏有腦子，陸佳如是想着之後嫌棄地看了陸昱一眼。

“上熱搜就上熱搜呗，我們兩個之間清清白白的。”陸昱無所謂地說，說完還沖寧致晏挑眉，“寧總，你說是吧？”

“昨天還睡在一張床上，你說清白嗎？”男人反問他一句。

陸昱瞅着偷笑的陸佳：“那不是被逼無奈嘛！”

午飯是陸佳做的，只有他們三個人吃。

等吃完，陸昱誇陸佳手藝見長，頗有做賢妻良母的潛質。

四月的陽光已經帶上了暖意，陸佳帶着陸昱和寧致晏去茶園溜達。

層層疊疊的梯田種滿了茶樹，陸佳興致勃勃地給寧致晏介紹着，直到遇到了陸昱媽媽。

戴着草帽的女人長得不高，整個人沒有什麽精神氣，卻能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一定挺漂亮的。

陸媽媽看到陸昱一時錯楞，才想起來似乎前幾天陸昱打電話給她說清明節要回來。

“小昱……”陸媽媽難以抑制的開心，語氣裏卻帶着忐忑。

“嗯。”陸昱淡淡地回了聲，向她介紹寧致晏，“這是我朋友，到我們這邊玩玩。”

“阿姨好，您叫我小寧就行。”寧致晏禮貌地打招呼，沒有多說。

“啊……你好你好。小昱的朋友，長得真俊。午飯吃過了嗎？”陸媽媽平時也不太和人交流，誇了一句之後問道。

“阿姨，我們吃過了。你先忙吧。我們到處走走。晚上收工之後去我們家吃飯吧，我來給您燒好吃的。”陸佳接過話打圓場，等她應了好，朝她擺擺手就帶着兩個人走了。

陸昱喜歡喝茶，在挑茶葉。

陸佳抿着唇，低頭看這地上的小石子，踢了踢，問身邊的人：“你不好奇陸昱為什麽對他媽媽那麽冷漠嗎？”

寧致晏的視線落在那個走來走去的人身上，沉默了會才說：“他和我講了些他家裏的事情。”

陸佳背身，雙手撐在桌上，看向外面的梯田，嘆了口氣：“那他肯定沒和你講全。我大概能猜出來他和你講了些什麽，挑一些無關緊要的糊弄糊弄你就夠你心疼好一陣子了。”

寧致晏的手微微握拳，一顆心提起，等着陸佳的下文。

“不知道他有沒有和你講過我爸爸把他送回去過一段時間。那個時候是他媽媽精神最差的一段時間。他媽媽經常會虐待他，好幾次差點讓他沒命了。所以即使後來阿姨精神好了，陸昱對她的态度依舊很差。”

“我初中那會陸昱在讀高中。有一次他和我說等他走出去了，他就再也不回來了。”

寧致晏似乎突然明白了為什麽當初兩個人分開了，陸昱還是一意孤行要找他借錢。

以前，他很少很感受到陸昱原生家庭帶給他的影響，沒想到密密麻麻的苦恨一直包裹着他那顆心髒，從未消失過，只是那個人從來不曾表現。

陸昱挑好了茶葉過來，沒想到陸佳和寧致晏兩個人籠罩在一片低氣壓之下。

“你們兩個人背着我幹嘛呢？”陸昱狐疑地看向陸佳，直覺告訴他這個丫頭肯定多嘴講了些什麽。

陸佳連忙搖頭，啥事都沒發生一樣的和他開玩笑：“你要是舍得的話，我可以考慮一下和他幹嘛。”

“日！你個小姑娘家家的，沒一點羞恥心。”陸昱朝着她的腦袋就拍了過去。

話題就這樣被帶了過去，只是沉默的寧致晏一路牽着陸昱的手不肯松開。

“我多問一句。”陸佳撞了撞陸昱。

“嗯？”陸昱讓她問。

“你們兩個，是不是，複合了啊？”瞧這手牽的緊的。

“這你都看不出來，你是豬嗎。”陸昱并沒有正面回答，怼了她一句。

寧致晏唇角上揚，他的聲音好聽的過分，卻只單單是一個含笑的“對”字。

午後，陸昱在買機票，他想明天就回S市。在和寧致晏商量之後幫他也買了一張。

陸昱本來想帶寧致晏去看個日出什麽的，多浪漫。只是傍晚細碎的雨打破了陸昱的期待。

晚飯時間，桌上坐了六個人。分別是陸昱、寧致晏、陸佳、陸昱媽媽、陸佳爸爸和陸佳的繼母。總之氛圍不是很好。

陸佳燒的菜，陸昱打的下手。

陸佳爸爸東拉西扯地和陸佳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陸佳的終身大事上。

“佳佳，你什麽時候把你那個男朋友帶回來啊？”陸佳爸爸看着自家女兒，“你之前不會是騙我的吧？”

“這不還早嘛！我考上研究生還得讀兩年呢，着什麽急啊。”陸佳最煩這種事情了，說完就咬着筷子。

“小昱，你幫我說說這個孩子，真是不聽話啊！”陸佳爸爸轉移目标，說到了陸昱。

“爸，你別光說我啊！你看陸昱沒娶媳婦，阿姨也不着急啊！”陸佳不能讓自己一個人接收炮火，也轉移到陸昱身上。

陸佳一時嘴快，完全忽略了陸昱媽媽的心思，說完才察覺到不對，噤了聲。

陸佳爸爸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陸昱瞅着一室的寂靜，笑着：“怎麽都不吃啊。菜都要冷掉了。叔叔，陸佳她自己有分寸，你就別催她了。不然她要一直和你對着幹。”

月色漸深，陸昱坐在小矮凳上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寧致晏搬了條凳子在他旁邊坐下，伸手彈了彈他的腦門。

雨水沿着烏黑的瓦片落下來，滴在小土坑裏泛起漣漪。

“在想什麽？”寧致晏輕聲問。

陸昱側眸，緩聲道：“像做夢一樣。在S市待久了都快忘記了以前的事情了。”

“人果然有沖勁有奔頭才有意思，一閑下來就渾身不舒服。”陸昱又說。

寧致晏的肩膀靠着他的肩膀，遙遙地看着院外細密的雨水：“你有沒有想過把阿姨接去S市？”

平淡的語氣沒有任何感情的波動，陸昱說：“她說她不想去，她的家在這裏，外面的世界屬于我。”

寧致晏想，他們母子可能早已和解，只是都沒有學會怎麽和彼此相處。

第二天，依舊是找唐自幫忙，開車送陸昱和寧致晏去機場。

陸佳要在家裏玩幾天，再直接回學校忙畢業論文的事情。

車窗的雨下個不停，淺山塢被籠罩在一片霧氣之中，漸行漸遠，寧致晏也恍惚覺得似夢一場。

來時深夜，沒有細看，雨中的風景似乎更美。

這小小的山塢養着美麗的風景，也養出了陸昱。

風景與卿，皆在心間。

作者有話要說：  兒子們要回S市談戀愛了，真棒。

感恩看文的小可愛們。

另外有一些錯字別字标點錯誤之前沒找出來，小可愛們看到了可以提醒我修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