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蔓菁(五)

楊念娣從禦雲軒出來後, 去銀行取了錢,又回到小區, 把年貨和包交給了保安, 後來坐上了一輛公交到了火車站。

霍寧辭讓人調集了沿路的監控, 追蹤到了這裏,然後撒網搜尋, 最後在火車站通往旁邊汽車站的地下通道裏找到了楊念娣。

看着眼前兩個女人又哭又笑、抱成一團,說着他聽不懂的方言, 他的頭有點疼。

楊念娣是被他趕走的,他居然還冒着寒風、花了這麽多人力物力倒回去找。

這麽沒原則的事情, 說出去,可能那幫朋友都不會相信這是他做出來的事情。

算了,他不想再深究了。

大過年的, 何必為了這麽一件小事弄得大家都不開心?南荇想見就見,又不會跟着這個女人跑了。

他定了定神, 轉頭看向南荇的兩位朋友:“今晚麻煩你們了, 現在人找到了,你們去哪裏?我讓司機送你們一程。”

他說的話雖然客氣,但神情依然淡漠, 這麽多年來的身居高位,讓他自然而然地帶了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郁青青和他對視了兩秒, 心裏有點虛,剛才想要罵霍寧辭一頓的心思頓時收斂了起來,硬着頭皮道:“霍總, 你可別再欺負小荇,她剛才都傷心死了,你一個大男人,別老總不讓她幹這個、不讓她幹那個,她是你另一半,又不是你公司員工……什麽都要……聽你的……”

在霍寧辭淩厲的目光中,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終于嘟囔着聽不到了。

賀毓然輕咳了一聲,把郁青青往他身後一拉:“霍總,青青說話直了一點,不過這也是關心小荇,你別見怪。你們夫妻間的事情,我們做朋友的本不該多嘴,但我還是有一句話說,好好對她,女人愛一個人時會全心全意付出,但是一旦愛消失了,你再想挽回,就太難了。”

霍寧辭沉着臉,一語不發。

“這話霍總可能覺得不太好聽,”賀毓然了然地笑了笑:“算了,不說了,我們走了,幫我們和小荇說一聲。”

“等一下。”霍寧辭把手裏的圍巾遞了過去,淡淡地道,“你的圍巾,收好。”

賀毓然有點尴尬地接了過來,朝着南荇看了一眼,飛快地和郁青青一起離開了。

這邊南荇和楊念娣還在說話,霍寧辭沉思了片刻,快步走了過去:“先回家吧,有什麽事,回去再說。”

楊念娣趕緊搖頭:“不用不用,我在附近住一晚就好了,明天我就回去了,我買好票了。”

“阿媽,”南荇難過地問,“你就不能陪我回去住一晚上嗎?”

“都是結婚的姑娘了,怎麽還要阿媽陪?”楊念娣含着淚笑了,“趕緊回家去,看到你現在過得好,阿媽就放心了。”

“走吧,住的地方我來安排。”霍寧辭示意他們上車。

南荇沒有動,憋着氣道:“我們自己打車。”

楊念娣急了,拉着她往車上走:“你這孩子,別鬧脾氣,乖,這都結了婚了,怎麽還耍小孩子脾氣。”

車子一路開到了香悅大酒店,那邊已經有私人管家安排好了套房,在酒店大堂前迎接。

楊念娣看着這富麗堂皇的場景,剛跨進去的前腳立刻收了回來,慌得說話都不利索了:“不行,真的不用,這太貴了,有張床讓我睡就好了。”

“這是家裏的産業,不用錢。”霍寧辭道。

楊念娣看了他一眼,更緊張了:“霍……先生……我真的不是看她過得好了就想來要好處,我就看看她,看看就走……”

霍寧辭有些不是滋味,好半天才道:“小荇已經告訴我了,下午是我誤會你了。”

“其實……也不算誤會……”楊念娣喃喃地道,“我的确不配做個母親,所以……我的孩子都沒了……”

“阿媽!”南荇難過地叫了一聲,不由分說拖着她往裏走,“我現在有錢了,真的,自己掙的,我請你住這裏,不用看別人的眼色的。”

套房很大,南荇把楊念娣推進了房間,自己則站在門口,擋住了霍寧辭的去路。

霍寧辭想進進不了,看看南荇完全沒有退讓的意思,只好妥協:“那我先回去,明天再來接你們去火車站。”

“明天我們自己會去的。”南荇拒絕了。

霍寧辭看了她一眼,有點沉不住氣了,壓低聲音問:“還生氣?”

“我怎麽敢生你的氣?”南荇輕聲道,“我不應該有自己的思想,也不應該有自己的親人和朋友,我只是你的附屬品。可今天我申請想要一個晚上的自由,可以嗎?”

霍寧辭語塞,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南荇後退一步,“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靠在門背上深吸了一口氣,擡頭一看,楊念娣正憂心忡忡地看着她。

她趕緊扯出了一個笑容:“阿媽,你快去洗個澡吧,暖暖身體。”

“小荇,你怎麽還和他吵啊?他已經在向你賠小心了,要不然也不會來找我,你別再和他犟了。”楊念娣很着急,在她固有的觀念裏,丈夫就是家裏的權威,這位權威要是被挑戰、被打破了,下場會很慘烈。而且,霍寧辭看起來很有地位,又一臉讓人害怕的冷漠表情,她怕南荇吃虧。

“阿媽,你別擔心,他不會打人的,他們這裏都不興打女人,打女人的男人要被很多人看不起。”南荇安慰道。

“真的嗎?”楊念娣将信将疑。

南荇鄭重地點了點頭。

楊念娣的神情複雜,即慶幸又難過,好半天才道:“幸好,幸好那時候把你送到這裏來了……”話說到一半,她又擔心地問:“你媽知道你陪着我住,會不會不開心?”

“不會的,我給我媽打個電話告訴她一聲,她很好的。”南荇立刻撥通了于彤華的電話。

于彤華正着急呢,她聽南慕川說了找人的事,已經打過一次電話來問南荇了,現在聽說南荇正陪着楊念娣住在酒店裏,總算放了心,再三叮囑,讓南荇好好照顧。

“你阿媽也不容易,”于彤華感慨着道,“當初要不是她偷偷給我們出主意,我們可能也沒這麽容易要回和你的法律關系。讓她安心多住幾天,明天正好我也沒事,過來看看她。”

“媽,你真好,”南荇撒嬌,“我想吃你做的舒芙蕾了,上次吃得好吃,就一直惦記着。”

“好,我明天一早就起來做。”于彤華高興地道。

……

聽着母女倆這麽親密的對話,這下楊念娣總算放心了。

套房裏兩張床,楊念娣和南荇一人一張,靠在床頭上,聊天聊到了很晚。

以前和南荇一起讀初中的鄰居,現在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有一次偶爾提起南荇,鄰居哭了,說太後悔那時候聽從家裏安排嫁了人,要是能和南荇一樣有勇氣繼續讀高中就好了。

王奶奶已經六十多了,平常還是喜歡唱幾句,不過越胡不怎麽拉了,說是一個人沒意思,改做各種收工了,這次給南荇帶來的盔頭,就是她自己親手做的。

“那人呢?”南荇不想提那個人的名字,“錢還沒花完吧?”

“沒呢,”楊念娣笑着道,“這陣子對我還不錯,我也在一家包裝廠找到了一個小工的工作,有錢掙他肯定心裏就舒坦了。”

“阿媽,”南荇終于忍不住了,鄭重地道,“你試試擺脫他吧,要不然成天提心吊膽的,這輩子都不會有好日子過。以前我們是為了我能繼續讀書忍着,現在你還忍着幹嗎?你和他離婚,要是十昭鎮待不下去,就來安州,或者去另外一個你喜歡的城市,我現在自己掙了錢,可以給你買一套房子安身。”

楊念娣沉默了片刻,嘆了一口氣:“我知道,我再想想。不過絕對不能來安州,不能讓他知道我們倆有聯系,要不然他纏上你和你爸媽了就糟了。”

南荇頓時高興了起來。

以前她一提這事,楊念娣總是不願意,現在總算有離開的想法了,這算是一個可喜的進步吧。

“阿媽,你放心吧,他敢來的話,我爸媽和我哥都不會放過他的,”南荇笑着道。

“欸,說也奇怪,”楊念娣忽然想了起來,“前陣子他被人打了一頓,腿都瘸了,躺在床上半個月沒下地,也不知道是得罪誰了。”

南荇愣了一下。

怎麽會這麽巧?

霍寧辭也是前陣子知道她被家暴的事情的。

楊念娣的火車票在第二天下午。南荇本來想讓她再晚幾天回去,可她堅決不肯,說是出來時間太長了,會讓陳建懷疑。

吃完早飯後,于彤華來了,一起坐車在市區裏兜了一圈,帶楊念娣看了看安州市的風景。

下午到了火車站,霍寧辭已經在候車室等着了,他替楊念娣換了一張卧鋪動車票,把回去行程縮短了一大半。

楊念娣還是怕他,不敢和他說話,只是在臨走前把南荇拉到身邊,再三叮囑,“別和他生氣了啊,要不然我走了也不放心。”

南荇點頭答應了。

于彤華早就發現氣氛不太對,送走楊念娣後就借口有事,善解人意地離開了,把獨處的空間留給了小夫妻倆。

坐在車上,南荇側臉看着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目光沒有聚焦,茫然地落在了某個不知名的點上,陽光從車窗裏灑落,照在了她的臉頰上,白皙的肌膚好像透明了一樣。

這樣的南荇,有種脆弱感,好像下一刻就要消散在光點中。

不知怎麽,霍寧辭的心裏忽然漏跳了一拍。

“過來。”他忍不住道。

話一出口,他才覺得語氣過于生硬,趕緊補充了一句,“那邊太陽曬到了。”

南荇沒動,好一會兒才道:“天冷,曬曬太陽正好。”

霍寧辭只好自己坐了過去,和她擠在了一個座位上。

南荇往門這裏縮了縮,眉頭輕蹙:“好擠。”

“我也曬曬太陽。”霍寧辭趁勢抱住了她。

汽車轉了個方向,陽光到了另外一邊,南荇掙紮了一下,霍寧辭卻紋絲不動,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親:“別生氣了,這件事,是我欠考慮了一點,不該不和你商量就擅自做了決定,以後不會了。”

南荇一震,終于擡起眼來,定定地看着他。

霍寧辭這是在跟她道歉嗎?

“還有,別說你是我的附屬品了,我昨天一個晚上都沒睡好,”霍寧辭有點惱火,“你看,我的黑眼圈,你要是附屬品,能讓我這樣嗎?”

果然,霍寧辭的眼下又一層青灰色,像是睡眠不足的樣子。

南荇的心裏又酸又澀,一時不知道該怎樣應對這樣的霍寧辭。

雖然霍寧辭在道歉、求和,但是像霍寧辭這樣的天之驕子,真的明白了她說出“附屬品”這三個字時的心酸了嗎?真的理解了她作為一個獨立人格的需求了嗎?

抛開這件事情不論,兩個人在很多事情上的觀點都無法融洽,最大的一個隐患就好像炸彈一樣橫亘在他們倆中間,未來的日子,兩人能彼此包容走到最後嗎?

兩個人結婚,從一開始就是因為她認錯了資助人的錯誤決定,現在這樣,讓她第一次對自己當初的選擇産生了懷疑。

“寧辭,”她輕聲道,“這一次我可以不生氣了,可是,如果以後我有什麽事情讓你不高興了,你要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我不是你的附屬品,不要擅自替我做決定,好不好?”

“你能有什麽事讓我不高興?”霍寧辭不以為然,可是見南荇堅持的神情,只好答應了,“好,我答應你,不過,你也不要總把事情都埋在心裏。為什麽不把小時候的事情告訴我呢?要不是我察覺到你的異樣去查了一下,我都不知道你受了這麽多的苦,所以我才會在看到你阿媽的時候這麽生氣。”

南荇愣了一下。

的确,這是她的毛病。

從小到大,她有了苦只能自己咽下,和任何人訴說,換來的只是更多的恐吓和責打。久而久之,她就不容易和人交心,在疏離中努力保護自己。

和朋友、和親人,她都小心翼翼,相處久了才能漸漸打開心扉。

“我只是覺得,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想用這些來博取別人的同情。”她輕聲解釋。

“我是別人嗎?”霍寧辭不悅地問。

這話聽得南荇心裏一暖:“阿媽說,他被人打了一頓下不了床了,是你嗎?”

霍寧辭冷哼了一聲:“這算是輕的。你要是願意作證,我可以把他送進大牢。”

“其實我想過告他,”南荇想了一下,“來安州市讀大學以後,我查了很多法律資料,我以前的病歷記錄也都留着。”

霍寧辭怔了怔。

沒想到看起來柔弱的南荇,居然動過這個念頭,也有保存證據的小心思。

“那為什麽最後沒有告?”

“你看到阿媽了吧?如果我告了,她在那個小鎮上就會舉步維艱,我已經離開了,可她卻還要在那裏度過下半輩子,他們那群人的思想根深蒂固,女兒告父親、妻子告丈夫,那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忘恩負義,他們不會遵循法律,只會用唾沫星子把她淹死。”一想到這個,南荇就心裏發寒,“還有,要是萬一告不下,我和阿媽可能會被他弄死。所以我想着等阿媽想明白了再說。”

身體被緊緊地抱住了,霍寧辭俯身下來,吻住了她的唇。

兩人氣息交纏着,年少時記憶中的寒意,被這溫度漸漸覆蓋了。

霍寧辭的吻,前所未有得溫柔,細細品嘗着她的柔軟,從唇珠到嘴角,一一描摹,最後又将她由裏而外掃蕩了一遍。

不知道過了多久,霍寧辭松開了他的桎梏,溫熱的唇在南荇的耳邊低語:“小荇,別怕那個人渣,有我在,你什麽都不用怕。”

作者有話要說:  足量大肥章雙更送上,可是拼了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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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顧導替婚的日子》

年少時,夏苡憑着一腔孤勇,明知是個替身,卻依然奮力追愛,嫁給了窮困潦倒的顧北行。

一朝夢醒,顧北行功成名就,人人都覺得夏苡苦盡甘來,夏苡卻一意孤行,執意和顧北行離了婚。

四小花旦的夏苡複出後憑借一個小視頻爆火。

冰天雪地之中,她身披翅膀沐浴極光而來,赤着雙足,唇瓣的嫣紅和足尖的豆蔻在一片白色中形成了強烈的視覺沖擊。

鏡頭猝然結束在她唇角勾起的一絲弧度中。

網友A:女鵝,光着腳冷嗎?麻麻給你捂腳!

網友B:我死了,被夏苡的笑殺死了!

第二天,剛剛摘得盧米埃爾最佳影片、最佳導演雙獎的顧北行隔空發了微博,配了一張玻璃屋中的極光圖:@夏苡 等你。

半個小時後,夏苡發了一張沙漠帳篷裏的兩杯紅酒照,配字:新歡。

粉絲們狂歡,全網嘲笑顧北行。

粉絲C:[前夫自作多情.jpg]

粉絲D:呵呵,前夫給爺爬!

顧北行一直以為夏苡是呼之即來的,卻沒有想到,有一天最遙不可及的,是那年夏天夏苡從眼睛裏流露出來的愛意和嘴角最真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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