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東游西逛

希臘南部的斯巴達。

赫爾墨斯和阿波羅正坐在高大的城牆上，晃着雙腳，觀看戰士們的操練。

這是一座極為無趣的城邦，幾乎沒有音樂、詩歌、雕像、繪畫等一切和藝術相關的東西，居民們唯一熱衷的事情就是戰鬥，城中所有的男子，不論老少，全部都是戰士。

阿波羅一直沒想通，赫爾墨斯帶他到這裏來幹什麽，該不會全希臘都被他逛膩了，實在找不到地方玩了吧？

這一路走來，他早就覺得，赫爾墨斯并不是在真心尋找阿瑞斯的所在，因為他一直表現得無所事事，不慌不忙。今天在山野間吹笛，明天又去神廟裏面祭祀。按照他的這種找法，阿波羅很懷疑，是不是再找上幾百年也找不出來。

雖然神祇永生不死，而且不需要依靠食物來維持生命，但是手腳都被綁住，待在那樣一個狹小的青銅缸子裏面，阿瑞斯不知道會郁悶成什麽樣子呢。

至于阿波羅對他的那份心思，哦，随着時間的消磨，其實已經所剩無幾了，他現在單純就是很同情戰神而已。

“赫爾墨斯，”阿波羅終于忍不住問道，“我們到底什麽時候才開始尋找阿瑞斯啊？”

“我的兄弟，”赫爾墨斯手一伸，勾住了他的肩膀，“原來你還記挂着這件事情啊，我還以為你玩得開心，早就忘了呢。”

阿波羅臉上微微一紅，其實吧，他确實是忘了，但是剛才路過阿瑞斯神廟的時候，一不小心，又想起來了。

赫爾墨斯一笑，道：“再過幾天，科林斯城要舉行一個叫做地峽運動會的東西呢，聽說挺好玩的，我們把那個看完了，再想其他的，怎麽樣？”

阿波羅一聽，就有些心動。畢竟他的德爾斐還要舉辦皮提亞賽會嘛，正好看看其他城邦是如何舉辦運動會的，有好的地方就借鑒一下。

何況，柯林斯是一座臨海的城邦，守護神是海神波塞冬。和阿瑞斯相比，那個家夥的愛好可要廣泛多啦，他的守護城想必也會好玩一些。

于是，基于上述原因，他爽快地同意了。

不過坐在科林斯運動場的看臺上的時候，他立即後悔了。

在阿波羅的想象當中，競技嘛，無非就是跑步、擲鐵餅、投标槍之類的，誰知道一開場，旁邊的栅欄裏就狂奔出了一頭公牛。它雙眼通紅，鼻孔裏面噴着粗氣，兩只牛角如同鋒利的匕首一樣閃着寒光。

運動場上的四個角落裏，全都站滿了人。公牛晃了一下腦袋，銅鈴大小的牛眼盯住了一個精壯的小夥子，毫不猶豫地猛沖過去。

那個年輕人似乎早就做好了準備，也不躲避，反而朝着公牛的方向加速奔跑。就在一人一牛即将撞上的那一剎那，他猛地跳了起來，雙腳離地，在空中翻了兩個跟頭，越過了牛身，一直到達牛尾後面，才落了下來，穩穩地站住了。

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阿波羅第一次見到這種運動項目，忍不住也鼓起掌來。那個凡人的身體柔韌性能夠好到這種程度，已經很不錯啦。

然而第二個人就沒有這麽幸運了，他在起跳的那一剎那，腳下一滑，直直地撞上了尖銳的牛角……場面，很是血腥。

接下來是第三個，第四個……

也不知是公牛的氣勢太兇猛，還是凡人的力量太柔弱，成功跳過牛背的只是少數，大部分人都當場斃命或者重傷。

運動場上，很快血流成河，褐色的泥土都被染成了鮮紅色。

阿波羅感到一陣不适，便說道：“赫爾墨斯，我不想看了，我們回去吧。”

不料等了半天，赫爾墨斯一點回應都沒有。

阿波羅奇怪地扭過頭去，只見他定定地瞧着對面看臺的一個角落，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眉毛都擰了起來。

赫爾墨斯居然不理他，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阿波羅好奇之下，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個角落支起了一個很大的遮陽篷，裏面稀稀拉拉坐着幾個人。他們不但坐在椅子上，面前還擺了一張桌子，放置着鮮果和美酒。

一看就是貴賓坐的地方。

“怎麽啦，赫爾墨斯，”阿波羅忍不住使勁地推了他一下，“那裏面有你認識的人嗎？不會是哪個城邦的公主吧？你的情人？”說到後來，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赫爾墨斯像是剛剛才反應過來一樣，收回了目光，道：“不，不對，那個家夥，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那是柯林斯城的創始人，西西弗斯。他應該早就死了啊，怎麽還活着？”

“也許人家死裏逃生呢。”阿波羅說。

“不會，”赫爾墨斯搖了搖頭，“他死的時候，是我親自把他的亡魂引到冥河畔的。他不可能從那個鬼地方逃出來的。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他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阿波羅也不知道，只得說：“這事兒确實挺費解的，要不你親自去問問他？”

“這可不是一個好法子。”赫爾墨斯猶豫着說，“他是一個詭計多端的凡人，嘴裏就沒有幾句實話。親愛的兄弟，你大概不知道吧，就連哈迪斯的死神，也被他欺騙過呢。倘若不是阿瑞斯出手相救，想必塔納托斯現在還被關在柯林斯的某一個地方哩。”

“是嗎？”阿波羅聽得精神一振，大感痛快。他可沒有忘記死神和睡神這一對孿生兄弟是怎麽欺負他的。

他恨不得立即沖過去，向那個西西弗斯讨教一下收拾死神的法子，不料赫爾墨斯突然說道：“不行，我還是得去弄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倘若哈迪斯誤會我這個神使失職，當年沒有把他押送過去，那就不好了。”

說完，他拍了拍阿波羅的肩，又道：“兄弟，你先在這裏好好玩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哈。”

“不，我想回去休息了。”他們住在波塞冬的神廟裏。

“好吧，那我等一下直接回神廟找你。”

說完，赫爾墨斯就急匆匆地走了。

阿波羅站起身來，暼了一下運動場上，發現跳牛運動已經結束，緊接着開始的是射箭比賽。

這是他最喜歡的項目，于是他決定看完這一個再走。

不料所有射手都比試完畢之後，居然還有一個特殊的環節：感興趣的觀衆可以上場和冠軍切磋一下。

于是阿波羅就眉開眼笑地露了一小手，而且，用的還是他自己的銀弓。當然，箭是凡間的箭。他的金箭實在是太顯眼了。

當全場的觀衆瘋狂鼓掌歡呼的時候，遠射神走出了賽場，心滿意足的同時，眉間帶着一絲落寞。

唉，凡人的箭術實在是太差了，就算是贏了對手，也沒有一點成就感。

他沒注意到的是，看臺之上，有一道目光，始終尾随着他的身影，直到他走出了賽場的大門，仍然沒有收回。

那目光來自于一名女子。

她穿着一件藍色的絲制長袍，上面繡着兩尾海豚的圖案。露在外面的手臂光潔而又白晳。她的右手手腕上戴着一只黃金打造的手镯，精美不凡，表明其主人具有高貴的地位。可惜她的臉上戴着一層潔白的面紗，遮住了大半個臉龐，只有兩只漂亮的眼睛，表明她有着驚人的美貌。

只是可惜，那一雙明眸之中，目光滿滿都是惡意。當她盯着阿波羅的背影的時候，像是恨不得在他身上看出十七八個窟窿來。

她就這麽一動不動地盯着大門口，就連賽場之上的激烈運動，也不能分去她一分目光。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長發的侍女提着裙子，急匆匆地跑到了她的身邊，低頭道：“夫人，跟蹤的人回來了，我們已經知道他住在哪兒了。”

那女子這才收回目光，“嗯”了一聲，接下來又是長久地一言不發。

那侍女偷偷看了她幾眼，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夫人，那個年輕人，真的是光明神阿波羅麽？”

被稱作夫人的這名貴族女子厲聲道：“你在質疑我的判斷嗎？那麽，我明确地告訴你吧。他射箭的時候，使的那把銀弓，蘊含着巨大的神力。你說說看，整個神界，除了阿波羅，誰還會有這麽一個寶貝？”

侍女的臉色白了一下，但仍然壯着膽子問：“可是，如果他真的就是遠射神，我們要算計他，難道不是在渎神嗎？我……我聽那些祭司們說，惹惱了天上的神祇，下場将會極其悲慘。夫人，我害怕。”

“不用怕，”那女子的語氣緩和了一些，“這裏是科林斯，我們的保護神是波賽冬。即使我們遇到什麽危險，難道海神不會替我們出頭麽？你別忘了，我和他是什麽關系。還是說，你不信任他，擔心他不是阿波羅的對手？”

“不，不，您要相信我，我絕對沒有那樣的想法。”侍女的臉色更加蒼白了，恐懼得整個身體都在微微發抖。

和阿波羅相比，她從一出生就開始信奉的海神，顯然具有更加直接的威懾力。

她的女主人又道：“更何況，神祇有什麽了不起的。只不過力氣大一些而已，腦子可是不怎麽好使。你看到沒？”她指了指看臺另一邊的西西弗斯，“偉大的西西弗斯王不但愚弄過死神，欺騙過神使赫爾墨斯，還狠狠地擺了哈迪斯一道。他們又能把他怎麽樣呢？他到現在都還活得好好的。就算那個阿波羅掌握了衆多神職，那又如何，在傳聞裏面，他又不是以智慧著稱的。”

“是，是，夫人。”可怕的侍女抖着嘴唇，不敢多加評論。

那女子一看她怕成這個樣子，不屑地哼了一聲，便不予理睬了，暗自籌劃着自己的事情。